雅物明心性, 格物致真知。 《礼记·大学》上说:“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什么是格物呢?我更倾向于,格物之“格”,是“穷究”的意思。那么,所谓的“格物”,就是穷究事物的原理、道理。 要了解一“物”,必须观察它,研究它。一旦弄明白了道理,便会像渐悟之后的顿悟,豁然开朗,脱胎换骨,就是“致知”了。 比如一个小孩,对自然山水、花草鱼虫,都怀有浓郁的好奇心。他通过自己的眼,自己的手,了解了眼前的“物”。并在“玩物”的过程中,思维得到启迪,思想得到浸润,从而,慢慢培养起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 就像木心说的那样: “畴昔的闲散,无为的奢华,也可以成为你的贴身记忆。你的记忆一旦化出感觉,便起了造物的冲动。” 壹丨 古人的书房,是读书人栖身之地,也是他们“格物”的主要场所。 在这小小的领地里,古代的文人讲究用恰当的陈设,展现器物气息,对于日常触及的文具用品,讲究至极。咫尺书房,俯仰天地,径寸雅物,陶冶性灵。 古人常说,以器载道,道在器中。 在他们的书房里,通常会有一把古琴。琴棋书画,琴居首,它在古代,是文人修身的一个重要器物。 魏晋的嵇康,就是一个操琴高手,他在《琴赋》中说:“假物以托心”。古琴,给文人带来“静淡远虚”的审美情趣,让听者进入广阔深邃的审美境界。 “文房百器,炉为首器。” 君子佩玉,文人博古。一座小巧的铜炉,取玉之温润,谦谦和悦。古人常置铜炉于案头,焚香一柱,秉烛夜读。北宋陈与义的焚香诗,写出了焚香读书的美妙意境: “明窗延静书,默坐消尘缘。即将无限意,寓此一炷烟。” 贰丨 中国文人大多爱石。 灵壁石为赏石之首,一向为文人所钟爱。苏东坡在黄州的溪里捡到一堆碎石,也如获至宝,专门在《东坡志林》记下这样一段话: “岸多细石,得二百七十枚,大者如枣栗,小者如芡实,又得一古铜盆,盛之,注水粲然。” 菖蒲青翠可人,还有一种野逸清气。古人说它:“有山林气,无富贵气……清气出风尘以外,灵机在水石之间。” 石菖蒲也是苏东坡的最爱之一。他曾于蓬莱县丹崖山旁取弹子涡石数百枚,用以养菖蒲,作文记曰:“登蓬莱阁下石壁干丈……取数百以养菖蒲。” 现代“蒲痴”王大濛认为,中国古今文人,都将菖蒲”这样一株野草,作为精神榜样与寄托,这是他们内在精神世界对外的投影。 文人书斋里的这些物,本身能有多少价值呢?但却是他们的心头之好,视为真善之物。 而真善之物都是有德行的。幽人高志,器物相喻,格物,如同种下一颗颗审美的种子,在中国人的心中,生根发芽。 叁丨 明人陈继儒在《岩栖幽事》中说: “香令人幽,酒令人远,石令人隽,琴令人寂,茶令人爽,竹令人冷,月令人孤,棋令人闲……” 格物,是一种生活心态,更是一种生活趣味。将世间美好之物,融于自己的生活当中,生活趣味,则随处可见了。 格物能生发诗心,诗也强化了物的美感。 中国的文人,有时还会亲自设计器物,或雕刻诗文、或创新形制、或穷工极巧,享受在清苦的书画创作之外的精雅生活。 明式家具,就是最好的例证。 当人赋予物以生命的意义以后,它们便有了审美价值,物也随人的思想高度,而不列尘俗了。 怡情于物,吸收物的姿态于自我,流情无尽。 肆丨 一间满意的书房,是古代读书人修身养性的密室,也是他们眼观世界的山巅。 置身其间,眼到之处,他们无一忽略,一座砚山,一盆菖蒲,一块 臂搁,一幅挂画,一盘香橼,无不处心积虑,流露出他们的情趣和境界。 与其说,这是他们栖身之所,更不如说,是他们的精神家园。 这里所有的“物”,都是灵性之物,都是为他们生活添彩的一部分。他们不只为满足悦目之欢。 更重要的,在于从物的身上,感受鲜活的生命之光,这些器玩供具,虽相伴无言,却让他们获得心性的修炼,颐养出最纯粹的自己。 也正是基于这种非功利性的姿态,治学为艺,才能清湛纯粹。 古人还说:“德不孤,必有邻。” 格物,也是一种尚德的品格,与这些清雅之物日夜为邻,会心豁目,众妙皆备,自然也就雅物明真韵,格物致真知了。 伍丨 《小窗幽记》上说: “怪石为实友,名琴为和友,好书为益友,法帖为范友,良砚为砺友,净几为方友,纸帐为素友,拂麈为静友。” 怪石良砚,法帖纸帐,功利的人,带着功利的眼光,是无用之物。而生命情趣丰富之人,带着诗意的境界,却深感此为人生一乐。 与雅物为友,是对生命的彻悟。但不是所有的格物,都能悟出真知。 天下之道,在于物与心的两端之间,物是心中物,心乃物之心。超脱之人遇到真善之物,便能格物明心,一苇而航。 倘若功利之人,物与心没有响应,便鸡同鸭讲。格来格去,不但没有致知,也有可能致出病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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