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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新保守派的早期统治 首番

 冬日之阳p7vb75 2019-03-24

骆成骧肯定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够做到状元宰相的,他哪一点不如翁同龢呢?熊克武和杨庶堪他们是想要制造历史的。两者的阶级出身、眼界和野心都是非常不一样的。但是结果是,胸怀未来、一心想要制造历史的旧保守派和激进党相互消耗,更重要的是,由于时势的发展,他们过于高远的理想都碰了壁;而没有什么太大的理想、只是凭一点健全常识办事的新保守派逐步地粉墨登场,被动而不是主动地接管了他们的位置。


1920年代 大英帝国“圣甲壳虫”号炮艇游曳在扬子江上

熊克武的讨贼联军溃退以后,Bashulia的政局进入了新保守派垄断一切的局面。新保守派跟旧保守派和激进党不一样,他们是没有意识形态的,他们所谓的新保守倾向只是有一点点健全常识和本能。这一点是由他们的阶级出身决定的。他们可以说本身就是二十世纪上半叶Bashulia自发秩序从下往上生长、社会比较低的阶级普遍向高阶级跃迁的一个写照。当然,这种阶级普遍上升的局面是由大英帝国的和平和重庆、巴县、宜昌水面上的英国军舰来维持的,正如二十世纪下半叶普遍的阶级下跌是由Comintern进行的解构造成的是一样的。

旧保守派的普遍出身是前清的功名之士和文武官员,状元和举人之类的;激进党人的典型出身则是满洲帝国末年的留学生,特别是日本留学生。前者自身是乡里面的大地主、文武官员或者社会贤达,一脑子都是孔门子弟的儒家伦理;后者一脑子都是他们在日本学来的法国雅各宾党和激进党哲学,跟拉丁美洲那些歌名军阀是精神上的兄弟,同时,能够当得起留学生的人当然也是大地主和大商人。在1910年,未来的新保守派的胚胎还处在没有公民的状态。什么叫做“没有公民”?照巴蜀的术语来说,他们不是“绅粮”。“绅”者绅士,包含着一点文化教养的含义在里面;“粮”者粮户,指的不是粮食,而是税收。虽然在许多情况下税收可能是用粮食的方式交的,但是纳粮指的是泛指的纳税而不是具体的纳粮。纳税人是什么人呢?是有钱人,地主布尔乔亚,是有产业者,在城市里面有商铺的人,或者是在农村里面有足够多土地的人。也就是说,大地主大布尔乔亚才能够被称为和自称为粮户。

1920年代 巴蜀的纳税证明

粮户在乡下或者在城里面都是极其有面子的事情,以至于有些败家的子弟,他们的祖先本来是阔佬,然后他们卖田卖地、吃鸦片烟或者干什么事情,渐渐变成了穷人,为了维持自己的家门,还有一种只卖土地而不卖粮户身份的做法。就是说,我把地卖给你了,但是纳税的责任留在我自己头上。如果你从纯经济的角度来看,这简直是白痴一样的做法。你地都卖了,地在别人手里面,郭家收税的时候你还要替那个真正的地主纳税,你吃饱了撑的吗?但是这是一个面子问题。如果我的祖先是绅粮,然后我以后不纳粮了,难道我变成Proletariat了?这是多么没面子的事情。如果我保留了这个纳税人身份,说不定将来子孙有一代还能重整家声,这个面子还能够补得回来。再说,满洲帝国自康熙皇帝做出的承诺,“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轻徭薄赋是实实在在做到了。在满洲帝国末期西洋农业技术引进、同时重庆开港以后各种经济作物价格暴涨、不断出口的情况下,有产业者——地主和资本家的收入水涨船高。而大清国由于宪法上的限制,加税是十分的困难,通常会采取铸银元、铸铜元、收盐税之类的间接税的方式,很难收直接税。在这种情况下,这一点点税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毛毛细雨,不能构成实质性的压力。所以,他们为了维持面子,宁愿继续承担这些本来可以放弃的负担。这就是绅粮。

巴蜀红灯烟馆,因吸食鸦片时点燃鸦片的红灯而得名,向烟馆所收的税,也因之被称为红灯捐。

旧保守派和激进党人的家庭出身一般都是绅粮;而在1910年,未来的新保守派,刘湘和杨森这些人,他们还不是绅粮,而是平民。我们要注意,不能把Comintern殖民以后引进的阶级斗争观念套到绅粮这个具有强烈郑智意义的概念上面来。也就是说,绅粮并不对应于CPC划分成分的时候划分的地主和资本家。如果一定要对比的话,他们代表的是CPC定义的那个地主资本家的上层的一小撮,以及极少数有很多文化资本、但是其实并没有多少钱的人。对应地说,大概CPC定义的地主和资本家当中,顶多有五分之一,最少的情况下不到5%,可以算成绅粮。大多数CPC定义的普通地主、小地主、经营地主和富农,都根本没有资格算绅粮。而新保守派,刘湘、刘森和刘文辉他们的家庭,在1910年前后是满洲帝国定义的那种平民,是不需要纳税、但是因为跟官府不发生关系、所以没有资格参加高级郑智的人。刘文辉的祖辈当时在干什么呢?当时正在经营一个马帮商队,正在辛辛苦苦地做生意赚钱。显然,他的商队的资本还不够多,还没有资格算是绅粮,只是利用英国在重庆开港以后整个四川盆地的商业普遍繁荣的这个巨大的商机,投入了市场经济的大潮,企图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赚更多的钱,正在忙忙碌碌地赚钱。在赚到足够的钱以前,他们还想不到要参与郑智。刘湘的家庭跟石敬瑭在湖南的家庭相比还要更差一些,完全不能跟谭延闿相比。他按照CPC的划分方法顶多是小地主,多半还只能算是富农。

活跃于滇蜀交通线上的马帮

这也就决定了,他们送子弟入学的时候,他们不可能像熊克武和杨庶堪那些激进党人一样,潇潇洒洒就跑到东京去留学了,然后在东京一天到晚开会、引进最新的欧洲思想,那都是背后要很有家底的人才行。精打细算的平民家庭,本来就没有资格参政的家庭,他们的阶级地位比较类似于韩国的朴正熙。他不是什么大地主或者大商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家小户的良家子而已。这些人虽然也想送子弟上学,但是能够送子弟上的学校都是那种便宜学校。留学生不用说了,需要用外汇的事情,乡下人又不是大地主,他到哪里去找那么多外汇呢?甚至可能连银元和纸钞票都没有见过几个。后来刘湘在二十年代末开始发迹的时候,他的敌人通电反对他,给他戴了一顶帽子:足迹不出夔门的野心家军阀刘湘。“野心家”和“军阀”当然是大家互骂的话了,可以不考虑,没有什么信息量,但是“足迹不出夔门”这句话真是刘湘这个土鳖一辈子的特点。当然,刘文辉其实也是这样,大邑系的那拨军人全都是这个样子的。

1930年代的夔门,巴东门户,也是三峡之瞿塘峡的起点,位于巴蜀奉节县。

他们选择什么样的学校呢?他们就像《负暄琐话》的作者张中行一样,他们的父母会给他们选择师范学校和军校。师范是文的,军校是武的。石敬瑭上的就是师范学校。特点是什么呢?答案是,它们是免费的,还给补贴。你要是去读东京帝国大学或者医科大学,或者是到华西协和大学去读任何一科的话,那你要出钱的。博雅教育花的钱是很多很多的,医生、律师这些教育是你自己要做巨大的前期投入的。但是教师和军人这两项例外,他们未来是要替郭家服务、充当郭家公务员或者准公务员的,像Formosa所谓的军工教人员,所以他们上学本身就是做准公务员的预备时期。他们上学的过程不仅不用交学费,学校还给他们补贴生活费,在穷家小户看来这笔补贴的生活费很了不起,所以张中行就去上了师范学校。相反,萧红这个大地主的子弟,她的生活就跟杨沫和北平的左派青年一样,她是不需要替家庭着想、生怕找不到工作或者上学花太多钱的,因为他家里面是大地主。正是这些大地主的子弟,在1910年代容易变成激进党,在1930年代又容易变成CPC。而穷家小户的子弟,像张中行、刘湘这种人,他们特别容易变成保守派,因为家庭的需要和生存的压力时刻都放在他们心上,他们玩不起、疯不起、承担不起损失。

1920年代 巴蜀苏村的烟草工

在熊克武、龙鸣剑他们四面八方准备起义的时候,刘湘在军校里面读书。照他后来的同学介绍他当时的情况来说的话,他为人宽厚,但是成绩实在是说不上好,只是中平。他像是普通的知道家庭艰苦的良家子弟那样,生活习惯很好,不沾染社会上的一般恶习,不喝酒不抽烟,更不用说吸鸦片烟了,不嫖不赌,一辈子的家庭观念和乡土观念都非常强,是普通所谓的那种好人。但是智力程度不太高,抽象思维能力几乎没有。并不喜欢上课,只是天性习惯于遵守纪律。所以,该上的课他都上了,勉勉强强拿及格分没有问题,但是他在上课的时候经常是听着听着就打瞌睡,显然并没有怎么听进去。所以他的同学们给他起个外号叫“刘瞎子”。“瞎子”不是说他视力不好,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视力有问题,“瞎子”是在讽刺他。他在上课的时候,老师在上面讲,他在底下打瞌睡,好像讲的课本对他来说是催眠曲一样。智力比较发达、对课程或者某一方面的学问真正有兴趣的人不会是这样的,他听到会感到兴奋,甚至还会自己去寻找新的东西。刘湘不是这样,他是勉勉强强读书的,只是靠着勤奋、守纪律、人品好,读下来没有问题。

龙鸣剑

在保路运动和辛亥毒理战争期间,他还不知道当时在谘议局的骆成骧、蒲殿俊、尹昌衡、张培爵他们正在那里震天价响地争吵的那些概念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概念传到他所在的部队的时候,他一脸茫然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呀?什么叫做共和呀?什么叫做议会呀?对于他来说,这还是不能理解的东西。就像是范进之类的比较穷困的科举士子,他们只读教学课本和参考书,教学大纲以外的东西他们完全不读,所以往往连三皇五帝和秦皇汉武的某些事迹都不知道,让唐伯虎之类的钱比较多、也不在乎考试成绩、四面八方风流倜傥的人所嘲笑。刘湘就是这样的人。刘湘发迹以后,挣到钱,跟我们都熟悉的刘文彩一样,他总是回家去买田买地。下野以后、被别人打垮以后,他也不会像熊克武那样一天到晚往外跑,他乖乖地回自己的老家去做员外去了。他前半生的世界是不出他的县城的,重庆和成都这样的大城市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其了不起了。要出夔门、看到四川以外的世界,对于他来说这跟去巴黎和伦敦没有任何区别。上海对他来说跟巴黎、东京和伦敦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大邑安仁镇刘氏三杰,刘文彩有句名言:学啥子三民主义,不如学三门手艺。

他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如果时局不发生变化的话,他这一辈子也就是一步一步地从低级军官升到中级军官。像张中行这种人,本来的命运也就是一辈子从小学教师升到中学教师,变成资深教师、功勋教师,工资不断地涨呀涨,最后攒下些钱到乡下去买田买地,变成一个小地主。这就是他未来可能得到的命运。他像是曹操在年轻时代最大的志向莫过于做到征西将军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时势的推演,他根本没有更大的野心。相反,骆成骧肯定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够做到状元宰相的,他哪一点不如翁同龢呢?熊克武和杨庶堪他们是想要制造历史的。两者的阶级出身、眼界和野心都是非常不一样的。但是结果是,胸怀未来、一心想要制造历史的旧保守派和激进党相互消耗,更重要的是,由于时势的发展,他们过于高远的理想都碰了壁;而没有什么太大的理想、只是凭一点健全常识办事的新保守派逐步地粉墨登场,被动而不是主动地接管了他们的位置。

大邑刘氏庄园,因为CPC要用之来做反面教材(收租院神话)而被保存了下来。

刘湘号称是运气好,因为他出道以后首先就碰上辛亥毒理战争,然后就是护国战争,一路上他的长官不断出缺,他也就一路升官。有人说他是逢缺必补的人,就是说出了缺的时候他总能补得上,所以是运气特好。但是实际上性格就是命运,也就是说最容易升迁的就是刘湘这种人。刘湘的性格在后半辈子和前半辈子没有什么明显区别。他是厚道人,不记隔夜之仇的那种人。别人得罪了他,他不记恨。下一次回来,他待之如初。部下背叛他,他不惩罚,你回来以后给你原来的官职。他有容人之量,部下看上去有才能,他肯定要提拔。提拔以后,你背叛了他,他也不生气。这样大度的人,总之他是不会得罪人的。同时,他的工作能力只算中平,但是他谨慎小心,有责任感,从来不出错误。这样的人最适合于升迁,虽然他升不到顶级。一般来说在正常情况下,也就是说如果社会不发生动乱的情况下,他只能升到中高级职务,升不到顶级领导人的职务,因为他没有什么判断力,也没有远见,对郑智路线也理解不了,但是作为事务人员,他是最优秀的。

慈眉善目的刘湘

一方面,他比那些没有能力的人强,没有能力的人完不成任务,不勤快和懒惰的人完不成任务,当然在晋升方面就比不过刘湘这样的人。另一方面,有才气的人也竞争不过他,因为正如李鸿章所说的,凡是有才气的人都有脾气。范当世的脾气是很大的,李鸿章为了买范当世的面子,也像是宠孩子一样宠他的。对于按部就班的官僚机构来说的话,这样是很误事的。官僚机构99%以上的事务按部就班就行,你看看你的邻居怎么做、前任怎么做,你大致上就知道了,不需要很高的智力,你只需要跟着走就行了。所以,有才之士的才能不一定能发挥得出来,而有才之士的脾气一定会使他得罪很多人。刘湘是忠厚老实的人,忠厚老实的人的特点就是,你得罪了他,他不记恨,各种人际关系都处得很好。这样的人,提升他,大家都觉得安全,没有威胁,而且他确实也品行很好。而有才智的人,那不得了。

范当世

刘湘这种中平的人,一个星期六天当中他需要花上四天半时间勉勉强强把工作做完。如果要做得精益求精,每天还要加班到九点。但是他肯干,加班到晚上九点他也不在乎。像日本大公司的职员那样,他老老实实地把所有任务都给你完成了,所有的考勤表上他都有良好的记录。而如果让唐伯虎或者我老人家这样的人去做的话,那就是,我扫了一眼过去二十年你们干了些什么事情,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你们全都是废物点心。你们这二百人在过去二十年干的所有事情,我拍一拍脑袋,我用三个月可以给你们干完,而且成绩还比你们好。我为什么要天天守在办公室里打考勤呢?第一天我先转一转,翻一翻档案,然后我迅速地消失了;第二天和第三天我不来上班;第四天我来了,把文件盒和电脑拿来拍一拍,花了两个小时,把这一个月的基本框架都已经做完了,只剩下一些需要按部就班填空的东西;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就再也没有来过。

等到下半个月我来的时候,我留下来的那些空缺中间已经有85%由别的同事完成了,然后我觉得剩下的15%其实也用不着我亲自干,于是下半个月我也不来了。等再下个月1号来的时候,95%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留下5%没人干,然后我就会责问他们:“我都已经把框架给你们做出来了,你们这些白痴难道连剩下的这一点填空的工作都不会做吗?你们难道连做校对都不会做吗?真是一群蠢材。”这样一来,我就会把所有人都得罪掉。等下一次提升的时候,尽管我的工作成绩是最好的,我1天可以顶他们20天的工作,其他19天都在玩,但是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会恨我,坚决说此人不能提升,同时你在考勤表上本身就是不合格的。所以,你这样的人就不适合于在官场混。唐伯虎跑到民间去写写画画挣到的钱比范进在官场挣到得多,而且还目田舒服,所有粉丝都捧他;如果在官场里面的话,他肯定竞争不过范进。

1925年,时任四川善后督办的刘湘。

刘湘就根据上述的理由一路升迁,他升迁的速度在护国战争那一年内可以跟大仲马他爸爸相比。大仲马他爸爸当初结婚的时候,他岳父家给他提了条件:你小子可要当上中尉,不能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普通的少尉。他当时也答应了。等他太太怀上大仲马的时候,他果然当上了中尉。然后拿破仑就像我们都知道的一样率领大军越过了阿尔卑斯山,大仲马他爸爸跟着他走。等他太太生出了未来的文豪大仲马的时候,他回来,军衔已经是少将了。法国歌名军把一个中尉提升为少将的速度,比一个女人从怀孕到生孩子还要快。这就是为什么法国的青年一代长期以来都还怀念拿破仑,时刻想要发动一场战争,为小布尔乔亚青年寻找出路的原因。刘湘当时在护国战争那一年就是这样像闪电一样地上升,只有普京从索布恰克手下一路升到总理和总统才能跟他相比。一下子,他就从营长一级一级跳上去,升到了旅长。然后熊克武搞驱滇战争的时候,他已经升到师长了。熊克武认为他这种人没有野心,是当部下的材料,绝不会有威胁,而且他也没有郑智背景,是熊克武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推荐他当川军总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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