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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乡刘蓉孟容，手授余以曾少司马所为君弟季霞铭墓之文，曰：“吾弟以战死蒲圻西门外，事实具铭文。而吾弟死后，有相知令蒲圻者李君，封土其战处，而亭其上，人呼曰：‘刘公亭。’子幸为记之，吾将以藏于家，以示子孙。” 敏树既得读曾公之文，壮季霞之烈，而颇未知孟容欲为记亭事之意。盖以孟容之贤，与曾公共起军其乡，以逐诛悍贼，声名动天下。季霞其亲弟，有死事之烈，而又重之以曾公亲所表暴之文章，其光灼后代何疑，而何取于他人之言？若以亭事宜为战地之志，则宜张之于彼，而何为其家，吾思之矣。 孟容岂非深痛其弟，而亭之事，不忍以无传，又不欲苟以为名于一时者与？夫忠孝奇伟之行，近者之可惊，犹未若远者之可思而慕也。使季霞之烈既久且远，而人多能追而道之，因推论吾湘人今日父兄子弟相与勉厉愤慨之意，湘之儒生秀民皆有义勇能战斗趋死而无悔也。虽亭或坏，封土或夷，犹当想象仿佛其处发志士之悲。季霞之烈，不当炳炳于无穷耶？惜乎，吾之为文，未能与曾公相上下也。 始，孟容从曾公，季霞侍父其家。其死战也，以往问孟容南康，而道值孟容与罗忠节公，引军来攻贼蒲圻，季霞随兄后督战。战方亟，我军小却。季霞见贼将乘我，即弃所乘马，步帅卒趋之，手枪毙两贼，亦中贼伏枪仆地。而军遂坚斗，死伤连属，益进不止。卒大破贼，火其栅，拔蒲圻城。季霞舁还营中，其夕死。事在咸丰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曾公铭季霞，称其人循循子弟之行，遇人浑浑愔愔然，及战阵乃能如是。孟容亦为余言季霞神静而识明，其才己所不及也。嗟夫！季霞之死，可痛可壮，而又其才可惜，不得使用，吾楚师竟其功于天下也。季霞名蕃，以死事得追赠知县，死时年二十有五。 注释 刘蓉：（1816—1873）字孟蓉，又作孟容，号霞仙，湘乡人。咸丰四年（1854年），随曾国藩在湖北、江西与太平军作战。五年（1855年），从罗泽南由江西回援湖北。其弟战死蒲圻,送丧归籍。 著有《养晦堂诗文集》、《思辨录疑义》等。 蒲圻：蒲圻，湖北的县名。位于湖北省东南部，东接咸宁，南界崇阳，西邻湖南临湘，北连嘉鱼，西北隔长江与洪湖相望。 今译 湘乡人刘蓉，字孟容，亲手送给我曾国藩少司马所为他老弟季霞写的墓志铭，说：“我弟因为战死在蒲圻西门外，事实都写在铭文里。而我弟死后，有一个相知叫李君的在蒲圻做县令，先在我弟战死的地方封土，然后在这上面做了个亭子，人们都说：‘这是刘公亭。’您有幸为我记下这件事，我将把它藏于家，使我家子孙记得他。” 敏树已经得到曾公的文章又读了它，为季霞的高贵品质感到壮烈，而很不知孟容想要为记亭事的意思。因为孟容的贤良，他与曾公共同从他们的家乡起兵，因为驱赶诛杀悍贼有功，声名震动天下。季霞是他的亲弟，有死于国事的壮烈，而又因为有曾公亲手为他写的墓志铭而受到人们重视，它的光芒闪耀于后代是没疑问的，而何必要取于他人的话？如果因为亭子那块地方适合做战地的标志，则适合为它张目，而为什么把它当家，我想着这个问题。 孟容难道不是深深地痛惜他的老弟，而修亭子的事，不忍心没人作传记，又不想假如认为只留名于一时吗？忠孝奇伟的行为，近者非常惊讶，还不如远者的可思想可羡慕。假使季霞的壮烈事迹既久且远，而人们大多能追忆而说出他的名字，由此推论我们湘人今日父兄子弟相与劝勉鼓励愤慨的意思，湖南的读书人和老百姓中那些突出的人都有义勇能战斗趋死而无怨无悔。虽然亭子有时候会坏，封土有时候会平，还应当想象仿佛这地方能发抒志士之悲。季霞的壮丽，不应当彪炳千秋么？可惜啊，我为他写的文章，不能和曾公相上下。 开始，孟容跟随曾公，季霞在家里服侍父亲。他的死战，以前问过孟容南康，而说正值孟容与罗泽南，率军来攻打洪贼占领的蒲圻，季霞跟从他的老兄在后面督战。战斗正激烈时，我军有小小的退却。季霞看见贼寇将要乘我之机进攻，就放弃他的坐骑，率领着部卒迎战贼寇，手枪击杀两贼，也中了贼寇一枪仆倒于地。而我军于是斗志愈坚，死伤连接着，破敌前进不止。终于大破贼寇，火烧了他们的寨栅，攻占了蒲圻城。季霞被抬着回到营中，这天傍晚死去。事情发生在咸丰五年（1855）十二月二十一日。曾公为季霞写铭文，称他这人在子弟之行遵循规矩，遇人则是迷迷糊糊柔弱的样子，到了战阵还能这样壮丽。孟容也向我说季霞精神沉静而见识明朗，他的才华是孟容达不到的。唉！季霞的死，既悲痛又壮丽，而他的才华又可惜，不得使用，我们湘军建立功业于天下就因为有这样的人。季霞名蕃，因为战死的事迹被追赠为知县，死的时候年纪是二十五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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