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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承载不住今天的滥用

 laoyu2012 2019-03-26

文/大鱼说小事

前几天大鱼在一篇文章中提到文字使用的问题(链接在文尾),不少同学很感兴趣,这里再详细说一说。

其实文字只是一种沟通工具,皓首穷经研究《说文解字和《康熙字典》只适用于这方面的专家,普通人完全不必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不过做为一个中国人,对汉字了解一些基础常识还是很必要的,至少会少闹些笑话。

玩收藏时曾经碰到过宋朝民窑烧制的一对大碗,当时有个砖家根据碗底标有的“刘记”两个字就认定这是赝品,理由是宋朝怎么可能出现简体的“刘”字呢?

不管大碗是不是真品,砖家判断的理由肯定是不成立的。因为简体字早在隋唐时就有,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一些。后面会详细说到。

今天我们使用的简体字,有很多是由草书、行书演化来的,比方说“书、为、贝、龟”对应的繁体字是“書、為、貝、龜”,显然繁体笔画多又不好写,太麻烦了。在早期书法字帖中,张旭、怀素甚至颜真卿、欧阳询、柳公权的字帖中,都能找到相应的简体写法。

根据行草写法进行汉字简化是一种很重要的方式,公众认可度也很高。

中国大规模简化汉字的呼声出现在1919年的新文化运动时期。

当时有三种对汉字的主张,各有大师做代表人物:一是主张废弃汉字,进行字母化改造,如胡适、鲁迅等人;二是主张简化和改良汉字,如蔡元培、钱玄同等人,后者就是民国教育部推出简化字时的主持者;三是主张固守传统,避免汉字改来改去乱套了,失去原有功能,都是些守旧的前清秀才举人这类的。

新文化运动中,汉字没能简化成功。因为当时军阀四起,国内很乱,经济基础也不好。当时的政府也没有那个组织能力——教育部全加在一起只有十几个人工作,显然担当不了这么繁重的任务。但是白话文至少在社会上通过一些出版物推广起来了,很受国人欢迎。这为简化汉字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白话文虽然使用的还是繁体字,但它这种简单、明快的语风,显然对适用于文言文的繁体字不太方便,用简体字更容易表达。古代一个字是一种含义,词素的单位是字,不像白话一个词多数是一个词素。

进入30年代,民国政府正式主持研究简化汉字的事,学者钱玄同先生主持起草了一个简化字总表。如下图。这个表吸取了那个时代的很多建议,比较系统化。

后来1956年中国公布简化字总表,基本全盘吸收了1935年的简化字成果,仅做了一些细微改动和增补。钱玄同先生主持的方案后来因抗战暴发被迫停止推广使用,钱也于1939年因脑溢血猝然去世。

所以我们说,现在的简化字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有几十年使用基础和历史传承的。

整体上中国汉字是这样分类的:

一、正体字:这是国家规范用字,由法律保障正式在国家文本中和公开出版物中使用。像现在报纸杂志、公文写作和国家法律文本,用的字都是正体字。

大陆的正体字就是《现代汉语词典》和《辞海》上的规范用字,由语委会主持编撰制定出一套规范,国务院签发使用,以《国家语言文字法》保障执行。

台湾的正体字主体是繁体字,也有一部分简化字;新加坡以大陆简体字为主,但有不少细节改变,比如“国”字没有那一点等等。

二、繁体字:这是自古相传的文化人用字,多数时候朝廷使用,民间不是很普及。繁体字是一种古代高大上的正统用字,官家用字。

三、简体字:指1935年民国简化字、1956年大陆简化字和现在台湾使用的一部分简化字。所以我们看到民国时期有简体字也不要奇怪。简体字是由繁体字根据各种方式简化而来,比较有规律性,也有民间使用基础。

四、俗体字:俗体字是就民间用字,几乎是从秦朝以后就不断有俗体字在民间使用。所以在宋朝看到碗底留有“刘记”标志,不要据此判定那不是宋朝的,因为宋朝的俗体字“刘”就广泛使用,显得有文化的才用“劉”。现在也有不少人用繁体,心态差不多。

综上,它们的关系基本可以这样概括:繁体字的民间写法就是俗体字,俗体字得到民间广泛使用就是简体字,简体字被国家正式认可就是正体字。这里面很难说清明确的界限,因为文字从来都是在不断演化发展中。

顺便说一下,至少在50年代起毛是废弃汉字的拥趸,并指示“文字必须改革,要走世界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那时一部分学者为了迎合当时的形势,主张废弃汉字,用斯拉夫字母(苏联字母)替代汉字。当时的蒙古共和国已经废除了本民族文字,改用字母,而内蒙古到今天一直保持本民族文字。所以现在蒙古共和国已经很少有人再能读懂他们祖先制定的《大扎撒令》,倒是内蒙古还延续着他们传统文字,更容易看懂。

说起废除汉字,当然几乎是举国反对。因为当时的学者留学欧美回国的较多,他们的共同意见占了上风:即使要用字母文字,也要用世界使用最广泛的拉丁字母,毕竟英语有全世界60%以上的国家在使用。

后来就搞出了一个以拉丁字母为母本的汉语拼音方案,本来是想用这个方案替代汉字的。这个方案虽然没能推广成功,但人们发现,拼音是非常好的学习汉字的辅助工具,沿用至今。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梓”。

其实把汉字拼音化的方案,越南早在40年代废弃汉字时就使用了。现在的越南语就是一种越版汉语拼音,所以两广的中国人到越南学习越语很容易,一年就学成;要是再会使用汉字就是大学教授讲师一级了。

现代日本对汉字进行过简化,现在认识到不能再简化了,因为一旦离开汉字,他们的词汇量就会爆增,表义上也有问题。韩国和朝鲜都已经废止了汉字。日韩朝越这些国家的历史都是用汉字书写的。

对于中国人来说,汉字是拼音替代不了的,这会形成文化断层,会丢掉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记忆。学术界主流上一直抵制拼音化。

可惜的是,为了达到拼音化目标,经过多年酝酿,1975年一群人搞出了一个《第二次简化字总表》。这是一个有点把汉字进行日语假名化的简化,完全割裂汉字的造字规律和使用上的传承,目标就是摧毁汉字使用的逻辑关系,非常荒唐。可以说,这套汉字如果使用下去,后果就是最后混乱到不得不废弃汉字的地步。当时张春桥是主管科教文卫的副总理,把这个方案压下来一直没批,估计他也知道这是罪在千古的坏事。后来他被打倒了,反倒在1977年推出了第二次简化字总表,即二简字。

举世哗然。不得已,推广半年后搁浅,再后来宣布废弃二简字。但是因为当时的教科书和人民某报都正式使用了二简字,所以流毒一直到今天没有肃清。今天的错别字,一多半来源于二简字。台湾没有这个过程,所以错别字滥用的情况比大陆少得多。

我们以前的书写工具是毛笔,这为行草体简化汉字打下基础。毛笔这个词汇到西方没有办法翻译,所以只好“象形”一下,英语译成brush,再明确一点就是Writing brush,刷子,写字用的刷子。东西方两种语言体系,各有千秋,也是思维方式和传承不一样造成的,是一种文字生态的多元化。提出废弃汉字的人,很不可思议。

现在不少人用错字,是不懂得繁体和简体的转化关系。现在的一个简体字,可能对应的不是一个繁体字,比方说“发”字,转化成繁体时有两个,一个是“發”,用于发财;另一个是“髮”,用于头发。这样,写成“頭發”肯定是错别字了。这是两个繁体字对应一个简化字的情况。

比如“干”这个汉字,对应的也是两个繁体字:“幹”和“乾”,“干部”的繁体是“幹部”,”干净“的繁体是“乾净”。在不同地方要还原成原来的字,这样的字繁简是有各自对应关系的。

再比如,“於”字不同于“于”,有的工具书可能简单地写成“於同于”,这是错误的说法。於和于两个字自古都有,只有作介词含义时或可通用;用作姓氏、感叹词时都不通用,於在古代还是一种鸟名,还有用作人名的樊於期,这些都不能简化成“于”。“于”这个字在古代就有,一作姓氏,一作介词。“於”也是姓氏,显然更不能和“于”相通,《百家姓》中就分别有“乐于时傅,皮卞齐康”和“荀羊於惠,甄曲家封”两句,含有这两个姓。

这里多说一句:《百家姓》中并没有付姓,付是傅在1977年推广二简字时改的,付姓99%以上原来都姓傅,有老家谱的查一下应该知道过去都写成“傅”。“付”这个姓很罕见,在浩如烟海的历史典籍中有记载的只有三两个人姓这个,还严重怀疑是当时的俗体字,或者为了隐姓埋名后改的姓。

这样的姓氏还有很多。也就是说,我们有很多人在1977年后姓氏被改了——当时派出所是用二简字办理落户和迁移的,之后很难再改回来。例如萧姓改成肖,戴姓改成代,阎姓改成闫……难怪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祖上姓什么了。

文字毕竟只是一个沟通工具,一般人不必要太纠结,只是专业的文字工作者注意传播正确的汉字就可以了。新时期写汉字不使用替代的方法很容易被风沙,所以这也是错别字泛滥的一个由头。现在杀人越货、放火爆炸的事都管不过来,写几个错别字算什么?术业有专攻,校长们能达到不在公众面前现丑就很不错了。

(全文完,加微防失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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