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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春雷 南山的梨花又开了，一树一树的白，与松柏的绿杂在一起，白中有绿，绿中有白。父亲，就长眠在这白绿相映之下。我来到这里，为父亲扫墓。 有梨花相伴，父亲是不会孤独的吧。 父亲生前，喜欢梨花。院子前，他栽了一棵梨树，第一年繁花满枝，第二年就挂果了。梨花开时，父亲常在树下做活。他用荆条编筐，挎到集市上去卖。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在梨花下坐着，同路过的人打招呼。人说，这梨花开得真好啊，一定会结很多梨。父亲听了，就呵呵笑。 在众多果树之花中，父亲独喜梨花。我曾问过父亲为什么喜欢梨花，他说因为梨花白啊。 那时，父亲在村里做会计，每天晚上都在灯下拨拉算盘，有时因为几毛钱对不上账，要算到深夜。母亲就说，嗨，几毛钱的事，值当算得那么清吗？父亲却说，一分钱也是集体的账，咱可得弄得清清楚楚。有时，母亲也打趣，说人家当会计，家里人吃香的喝辣的，可你倒好，咱家一分钱的光也沾不着，有时还往外倒贴。 父亲就说，做人啊，要清白，做事啊，要清明。我如今想，父亲喜欢梨花，就是喜欢梨花的清白吧。 所谓“倒贴”，指的是有一年春天，一个衣衫破旧的外乡人正好路过我家时，突然腹痛得厉害。父亲当时正好在梨花树下坐着，见状就带他去村里的药铺看病。看了病，去拿药时，外乡人说他没钱。父亲说，算了，我给你付吧。外乡人千恩万谢地拿着药走了。后来家里卖了猪后，父亲才还了欠药铺的钱。 门前的梨树，每年结果很多。梨甜，且脆，刚入口，梨汁就迫不及待流到喉咙里。父亲摘了梨，就让我用篮子挎着，挨家送给邻居们品尝。村人路过，父亲若在树下，一定会摘下一个，让人尝尝。我常抱怨，这些梨子，拿到集市上去卖，肯定可以卖很多钱。那时常因为在学校里书本费不及时交，老师要催我好几次。父亲却说，人眼里不能光看到钱，都是乡里乡亲的，吃个梨咋啦。 在村里，父亲人缘特别好，谁家分家，都找父亲当公证人。谁家闹了矛盾，自家处理不了，就会找父亲去调停。 父亲是突然病逝的。那棵梨树，在他去世后第二年春天，花开得稀稀落落，不知得了虫病，还是什么，渐渐枯萎了。 如今院门前的梨树，是我栽下的，也有碗口粗了，春天花开，树上就像笼着一团白云。每年清明，无论多忙，我都要赶回乡下，为父亲上坟。供品里，梨是必有的。 这么多年了，梨花开时，我还是会想，梨花下，是再也不会看到父亲高高瘦瘦的身影了。即便是我走遍天涯，寻遍世上所有的梨花树，也不会看到我的父亲了。 2019-03-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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