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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春秋大义,揭秘中国为何重历史,重的是史义,而非史实

 海纳和皮冬 2019-03-27

在整个人类历史中的所有文明中,唯有中国文明重视历史。中国拥有其他任何文明无法比拟的系统而连续的历史记录,二十五史。中国文明,中国人为何如此重视历史,也是当今学术界的一个重大课题。

其实中国之所以重视历史,原因在于,中国的传统观念认为,历史中是包含着“大义”、“道义”的,中国重历史重的并非单纯的历史事实,而是由历史事实所承载的“大义”、“道义”。这就是所谓的“春秋大义”、“微言大义”。

《春秋》是中国第一部史书,可以指代历史。“春秋大义”其实就是“历史大义”。中国传统认为,历史中是存在大义的,而大义也必须依赖历史而存在。没有无“大义”的历史,无“大义”的历史也是无意义的。同时“大义”也不可空存、独存,而必须由历史事件所承载。

“微言”是指《春秋》经文本身,也是可以指经文的文字形态和书写方式,即“春秋笔法”。《春秋》的经文所用的文字,与甲骨文、金文是一个系统,属于汉字的最初形态,尚不是成熟的文字,无法完整地表达语言。我把直接把这种文字形态命名为“微言文”,以区别于后来的“文言文”和“白话文”。

“春秋大义”、“历史大义”这一观点,实际上也意味着,自古以来,中国就认为“道义”、“大义”,是产生自历史实践的。

西方一神教对于大义的观点则截然相反,他们是“上帝大义”。认为历史是邪恶的、罪恶的,因为人本身就是罪恶的。大义、道义不可能在历史中产生,不可能在人自身的行为中产生,而只有上帝那里有,上帝就是道义的化身。人要获得道义、大义,绝不可以通过学习历史,而只能通过信仰上帝,这就是一神教中最核心的教义“因信称义”。

也正因为这种“上帝大义”观点,西方人也就不可能重视历史。不仅不重视历史,而且还认为历史是邪恶,人自身的行为是邪恶。

“大义”、“道义”,对现代之前的全人类都是知识的核心,都拥有着最崇高的价值。两种截然不同的“道义”观,实际上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知识起源观。中国认为,知识起源于历史,而西方则认为,知识是由世界之外的神所创造。

为什么中国认为知识起源于真实的历史,而西方则认为知识由虚幻的神灵所赐?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道义的概念的确是在中国起源的,然后传播到西方。西方当时的“先知”认为中国的道义的确是好东西,但是,如何向更普通的百姓解释和推广道义呢?唯有凭借老百姓普遍信仰的神灵。将神灵改造成道义的载体。

好,关于这个问题,本文不再讨论,还是回到中国自身。

因为,《春秋》的经文是用与甲骨文、金文同一形态的“微言文”所写成,没有补充和解释,是无法准确理解的。对《春秋》的补充和解释,出现了三个版本,就是所谓的《春秋》三传。《公羊传》、《谷梁传》以义理为主、大义为主,主要是解释和发挥大义、义理,《公羊》比《谷梁》更甚,而《左传》则以补充历史事实为主。

在两汉以来的中国历史中,中国学术史,谁更重要?现代人会想当然地认为,《左传》重要,因为它是基于历史事实的,补充了大量的历史事实。我们现在对上古中国的历史事实的掌握,都是依赖《左传》。

但是,明白了上面的道理,就会知道,在《春秋》三传中,最有历史影响,最有重要地位的,并非《左传》,而是最侧重于发挥义理的《公羊传》。

西汉以来的中国学术,整体上可以分为两大块:汉学和宋学。为什么这么分,因为这是两种不同的学术范式。宋学重义理,以义理和心性为中心,因此叫“理学”。而汉学则重《五经》、重经文,重对经文的考据,因此叫“经学”。“理学”和“经学”是西汉以来中国学术的两大范式,儒学的两大范式。

汉、宋之外,魏晋玄学、明朝的心学,包括佛教、道教的学说,都可归之于理学的范畴。唐朝的儒学,清朝的儒学都可归之于经学的范畴,尤其是清朝的学术。

清初大儒认为,宋明理学不是真正的孔孟之道,著名者有顾炎武、黄宗羲等。于是,他们就希望通过用文字考据的方法,去恢复孔孟时期的学术,恢复真正的孔孟之道。但是,孔孟时期的文献太少,没法去考据。因此,清儒就退而求其次,将考据的对象锁定在两汉,因为那时的文献十分丰富,尤其是东汉。因此,从事考据学的清朝儒家,干脆叫自己的学问为“汉学”,其目的就是恢复汉学。

因此,现代的学术史家,也干脆把清朝考据学直接叫“汉学”。也就是说,中国学术史上,有两个“汉学”,一个是两汉自身的“汉学”,一个是清朝的“汉学”。

无论是在两汉的“汉学”中,还是在清朝的在“汉学”中,《公羊传》都拥有着积极重要的地位,尤其是西汉和晚清,可以说拥有着首屈一指的地位。

西汉著名大儒董仲舒,各位都很熟悉,是他给汉武帝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而建立了统治此后2000多年的,以儒家为主体的学术范式和政治范式。董仲舒就是一位公羊家,他的学问就是基于《公羊传》。

清朝的考据学,考来考去,最终聚焦到一本书上,就是《公羊传》。同时,又导致清朝学术本身发生改变,由重考据,而转向重义理,因为《公羊传》就是以义理、大义为中心的。因此,清朝的学术实际上包括两个形态,两个阶段:早期的是考据学、汉学,晚期的则是以《公羊传》为核心的“今文学”。

“今文”、“古文”都是西汉时的学术术语。在西汉时有很多经典都是有口耳相传,尚没有文字化。后人将责任归之秦始皇焚书坑儒,这个真的错怪他了。尽管秦始皇那么做的确不对,但是,西汉初期,书少,很多经典都是口耳相传的事,绝非秦始皇所为,也非他能为。那时自春秋以来的中国学术的现实。

在两汉之前,中国并不存在一个成熟的学术系统,也没有太多的书籍。以书籍为基础的学术系统正是在两汉才逐渐形成的,真正的系统化则到东汉的郑玄时期。

西汉学术的重要任务,就是把本来是口耳相传的东西,文字化、书面化,形成文献、书。在西汉成文的这些书籍,所用的字体就是西汉当时所流行的,因此叫“今文经”,或“今文经学”。也有少数是汉以前流传下来的,用的是先秦字体,叫“古文经”。《公羊传》就属于今文经。

清朝的学术由早期的“汉学”转为晚期的“今文经学”,实际上是范围收窄了。汉学整体上包括“今文”、“古文”两部分,但是,“今文经学”则只关注“今文”这一块,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公羊传》。

那么晚清今文学的结局是什么呢?很遗憾,也很戏剧,是整个经学系统信心的崩溃,然后在甲午海战的冲击下,最终整个经学系统彻底崩溃。其中的重要人物就是康有为,重要的“著作”就是《新学伪经考》。

对中国的经学系统来说,可以说成也《公羊传》,败也《公羊传》。在西汉经由公羊家董仲舒所成,在晚清则又经由公羊家康有为所败,真是令人扼腕。

《公羊传》以发挥义理、大义为主,这是其优点,但是,也做过了,没有把握好历史和大义的关系,即没有把握好“史实”和“史义”的关系。而过于偏重大义,而轻视史实了。

譬如,《公羊传》认为,《五经》的经文都是孔子所作,《春秋》也是。孔子作《春秋》就象写小说,而只是借助这些历史情节,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即大义。这就是所谓的“托古改制”,历史成为虚拟的了、编造的了。

康有为正是基于这思路,而置基本历史事实于不顾,而编造出了一个在当时非常骇人的阴谋论。说自王莽的新朝以来,所倡导的古文版的《五经》都是伪造的。由王莽的国师刘歆所系统伪造,为王莽的篡位做支撑。这就是《新学伪经考》的核心内容。

当然,康有为的这些说法,也并非完全的捕风捉影、瞎胡编,两汉所形成的《五经》系统的确存在重大问题,这是整个清朝考据学的结果。但是,清儒只有发现问题的能力,而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于是,就胡编一些理由,正如康有为所为。

总之,中国人的历史观是大义史观。中国重历史,并非重历史事实,而是重其中的大义、义理。理解这一点对理解中国文化至关重要。

蔡氏意学 系今日头条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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