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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布斯堡的历史特写—弗兰茨·约瑟夫,一个陷于爱情的帝王

 释怀斋 2019-03-28

唯爱永生

在遇见你之前,我是如此努力地渴望着生活

然而我的生活,又是极端地缺乏着色彩

哈布斯堡的历史特写—弗兰茨·约瑟夫,一个陷于爱情的帝王

(年轻的弗兰茨·约瑟夫

1848年的欧洲革命动乱仿佛一声惊雷,手执闪电的命运之神毫不留情地将欧洲的老面孔们赶下台,然而他并无意从此就让民众登上政治的舞台。对于古老到几乎都能散发出一股霉味的哈布斯堡奥地利帝国,疯疯癫癫的老皇帝费迪南伙同他精明而不聪明的帝国宰相梅特涅一起摆脱了政治的纷扰。哈布斯堡家族们拿出来替代这两位不受帝国臣民欢迎的,是一位18岁的年轻皇帝,又一个的哈布斯堡支系。弗兰茨·约瑟夫一世(Franz Josef I1830-1916),是弗兰茨·卡尔大公和巴伐利亚国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之女苏菲·弗里德里卡公主的长子。在惊涛骇浪一般的1848年,他在意大利帮助家族镇压反抗哈布斯堡统治的起义。虽然哈布斯堡在其漫长的历史上出产过不计其数的高富帅,弗兰茨仍然可算他们中的佼佼者。这位19世纪的欧洲第一高富帅体态修长且长相英俊,仪态得体的他只要穿上那一身庄重却又不失简约的军装,无疑就能立刻成为欧洲所有宫廷少女的梦中情人。一个好的长相可以给皇帝手下的刁蛮人民一个好的观感,然而光一副好面孔对于维持奥地利帝国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溃烂蚁穴来说是远远不够的。19世纪的奥地利帝国拥有的领土仅次于俄国德国位列欧洲第三,而帝国臣民的复杂程度则是远超两国居于欧洲第一,一个认真负责的奥地利皇帝需要熟练掌握八种语言才能了解他的子民们都在想些什么。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弗兰茨·约瑟夫其人都不能算是天资卓越,他天性对于政治不敏锐,在外交谈判中的冲动性格也致使他老是被老谋深算的职业外交官们牵着鼻子走。然而即使是最最仇恨皇帝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奥地利皇帝弗兰茨无愧为一个真正的欧洲贵族。他恪守古风做事严谨,既然上天没给他一个聪明绝伦的脑子,那他就要为自己挣一副艰苦卓越的决心。这位处在欧洲最花花绿绿世界之中(19世纪的维也纳地位毫不下于今天的巴黎)的皇帝却是在拿着一个武士的标准要求着自己,他洗冷水澡睡行军床,每天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常常超过12小时。对待自己异常严格的皇帝几乎不给自己什么享乐的时光,仿佛他在奥尔米茨加冕时举起的并不是权利的手杖而是沉甸甸的手铐,将这位18岁的热血青年和一位暮色沉沉的老妪结合在了一起。

站在后人的角度来说,奥地利皇帝的以身作则还是行而有效的。帝国的臣民也许会在茶余饭后拿皇帝过剩般的责任感发发牢骚开开玩笑,每个人的眉目间却隐藏不了对皇帝钦佩和敬重之情。在那些个民族主义高涨的日子里,唯有对于皇帝的敬重才能成为连接这个业已四分五裂帝国唯一而又脆弱的纽带。然而,啊,我们的这个世界却是这么的造化弄人。努力往往不能带来成功,就如同痴情并不能换来真爱一般。皇帝的那些先天缺陷,将来会导致他往往在一片混乱中作出最差选择。不过至少在现在的这个当口,在1854年他遇到他人生的色彩前,他暂时还不会有什么麻烦。奥地利的杰出首相费利克斯·施瓦岑贝格会展开老一辈的最后臂膀,帮助他度过登基时动乱以及心怀野心者的觊觎。

在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之前我的人生

只是等待你的各种形式而已

1853年的奥地利帝国有一件头等大事,23岁的帝国皇帝弗兰茨急需一位皇后。既然已经过去的5年时光已然轻轻抚去了革命带给这个老迈帝国的伤痛,那用一场盛大的皇家婚礼将这个早已分裂的帝国重新黏合在一起无疑是极为明智且重要的。对于这位存续哈布斯堡帝国的关键女人,皇帝的母亲,皇太后索菲早已有了打算。她心目中的完美人选来自德国的巴伐利亚,是哈布斯堡的老朋友,来自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海伦·卡洛琳·特蕾莎(爱称奈奈)。19世纪的维特尔斯巴赫尝到了屡次近亲结婚的苦果,整个家族各种神经病层出不穷。然而海伦却是个例外,她勤于学习并有所追求。性格温柔的她是个有教养、仪态庄重、苗条美丽的淑女,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有了她的陪伴皇帝肯定能更好地执掌奥地利帝国这条大船。

哈布斯堡的历史特写—弗兰茨·约瑟夫,一个陷于爱情的帝王
海伦·卡洛琳·特蕾莎像

海伦的母亲露多薇卡公主听闻自己的姐姐索菲的想法不由得喜出望外,温柔娴淑的海伦更是暗自憧憬着她的皇帝表哥。一个完美计划的实施往往需要的是一个足够远大的规划和不多的时间,露多薇卡携海伦立刻就准备前往奥地利皇帝的夏宫所在地,伊舍尔。所有人都相信在那里将举行的订婚典礼将为帝国带来一个崭新的未来。

然而,命运宛若索福克勒斯的悲剧(他写了俄狄浦斯王的戏剧)般的不可阻挡,他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人类却又嘲笑着他们的贪婪。露多薇卡要是仅和海伦两个人前往适龄婚嫁的皇帝寓所那也未免太不得体统。相对而言,带上海伦的妹妹,爱称为“茜茜”的伊丽莎白,然后谎称这次行为只不过是带着两个女儿坐一次远足则无疑要合理的多,毕竟15岁的茜茜只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而已,她又能有什么威胁呢。

终于,相亲的舞台被搭好,各位自以为是的演员也纷纷就位。充满责任感的帝国皇帝弗兰茨也来了,他将在今天听从那名为“责任”母亲的要求。客观的说,那天贞淑贤静的海伦的确漂亮极了,虽然她由于过于迷恋自己的表哥显的有些注意力不大集中。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弗兰茨已经做好了屈从的准备,因为海伦和大家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因为只要再过那么一小会,全欧洲最年轻英俊的国王就会迎来与他气度相符的皇后,两个古老家族的结合将成为帝国崭新的开始。然后,就在这时,上帝把门给打开了,来的人是一个之前无足轻重的人,来的人是一个冒冒失失的小糊涂蛋。扎着小辫子的茜茜放佛被命运之手牵着一般领进了皇帝与自己姐姐的婚姻介绍所,她身上套着极普通的连衣裙,因为母亲根本就没打算装扮她。

面对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富丽堂皇的皇室礼仪也许震惊于这位小公主的欢乐活泼,海伦和露多薇卡或者在心里暗想希望苏菲姨妈别责怪自家的家教不严。然而唯一重要的却是那名23岁光景的弗兰茨·约瑟夫皇帝,他在那刻被丘比特的魔箭射中,即使贵为皇帝却也无法自拔地成了爱情的奴隶。

哈布斯堡的历史特写—弗兰茨·约瑟夫,一个陷于爱情的帝王
(年轻的茜茜公主)

请不要责怪弗兰茨的移情别恋,因为他所要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能够抵御的力量。在场的诸君用肉眼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位15岁的青涩少女,对于弗兰茨来说进入房间的却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与从小被教导“责任、义务、奉献”的年轻皇帝不同,茜茜生长生活自由愉快的大家庭里。巴伐利亚的自然风光滋养着茜茜,让她几乎就如同大自然那样的淡雅秀丽。那喜欢写诗、弹琴的父亲教导着茜茜,使她摆脱了那些老掉牙的贵族说教却明白了什么才能被称为美和爱。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少更是与在场的各位高贵大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将那爱与生活的色彩第一次射入了虽衣着华贵却如僵尸般死灰的帝国皇帝眼中。简而言之,茜茜所拥有的一切就是弗兰茨一直所缺失的。当茜茜的怡然自得对比弗兰茨的谨慎小心时,当茜茜的欢快自得对比弗兰茨的强颜欢笑时我们就该明白,这首名为茜茜的明快奏鸣曲正在敲打着那弗兰茨的葬礼前奏曲。帝国的年轻皇帝可以抵御住美色的诱惑,也能抗衡住金钱的魅惑,即使是那名为权利的至高王座他也有信心去面对。唯有在面对幻想,唯有在面对梦,唯有在面对他每个细胞都渴望却又难以得到之物时他是软弱无力的,这位阿波罗只能被命运女神的纺线所控制,只能无可自拔地带上这幅月桂树的花冠。(阿波罗被丘比特捉弄爱上达芙妮,达芙妮却不爱阿波罗。达芙妮化身成为月桂树不愿与阿波罗在一起,从此阿波罗终日带着月桂树的花环)

皇帝被茜茜彻底击倒了,而各位其他配角大人们则被皇帝击倒。海伦怎么也没想到她那傻里傻气的妹妹(我不是对女神大人大敬,而是一个15岁的小女孩你不能渴求更多)居然会是自己成为帝国皇后,成为倾慕表哥终身伴侣的最大障碍。如果说海伦的那份感情是震惊,皇太后索菲的感觉就是荒诞了。这个一点没有贵族威严的小丫头(年龄倒不是问题)怎么想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帝国皇后,光是想想培养她究竟要花多少心血,这位姨妈就在心里不停滴着血了。至于茜茜本人的意见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天真烂漫的她这时候还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大人的感情,一束漂亮的花加上一件漂亮的衣裳就足够哄的她开心地戴上名为帝国皇后的棺木枷锁。

在经历了一系列不算特别严重的争吵后,最终帝国皇帝的命令被证明是不可动摇的,帝国从上上下下将服从弗兰茨的意志准备皇帝的盛大婚礼。然而在这值得注意的一刻,我们需要谨记,弗兰茨已不再是一个帝国皇帝了,他只是一个可怜人,一个被爱情的魔力抓住的人,一个被自己的理想迷宫所困住的米诺陶。(米诺陶是被困于迷宫的牛头怪)在1854年的424日,面色红润、双唇紧闭的巴伐利亚公主茜茜在一片欢呼声和喧闹声中乘船沿着多瑙河顺流而下,直抵哈布斯堡的心脏维也纳。盛大的婚礼对于每个人来说仿佛都是一个好消息。皇帝弗兰茨得到了他的爱人、他的希望、他的梦。哈布斯堡得到了自己的新任皇后,想来皇子继承人也不会太过于遥远了。帝国也在为这对年轻的王子公主给予毫不吝惜的祝福,婚礼冲淡了王室与人民之间的敌意,这朵巴伐利亚含苞待放的玫瑰似乎代表着帝国新的幸福。直到这时,一切如意。

被装进鸟笼的天使,被日常琐事谋杀的爱情

爱情故事一般都得在王子与公主婚礼时盛大结束,因为美好总是片刻悲伤却是持久。天真烂漫的茜茜的确将帝国皇帝弗兰茨迷的神魂颠倒,但倘若在正式外交场合对她放任自流却很可能成为欧洲贵族间的笑柄。在这个紧要光头,皇太后索菲不得不勇敢挑起重担负上训练伊丽莎白皇后(茜茜结婚后的正式称呼)举止端庄的大任。虽然电影图书等制品往往对于这位皇太后不太友好,我们却也应当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一下,为毕竟对于年迈的哈布斯堡来说,他们能够失去的真的已经不多了。

哈布斯堡的历史特写—弗兰茨·约瑟夫,一个陷于爱情的帝王
(婚后的茜茜公主)

荣登伊丽莎白皇后之位的茜茜公主起初勇敢的接受了自己的责任,至少在她辛苦训练之余时弗兰茨总会带给她安慰。这位还不成熟的小女人这会还不能分辨出什么事感激什么是爱情,在这段婚姻开始时,一切都显得甚至比恋爱都要更为美好。直到一年后,直到皇后伊丽莎白产下她与弗兰茨的第一个孩子时,问题开始爆发了。皇太后索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茜茜自己照顾孩子,在她眼里茜茜自己还只不过是个大孩子呢。皇帝弗兰茨则越来越忙于公务,腐朽的奥匈帝国问题重重压的这个可怜人喘不过气来,他开始越来越少地关心他的天使却被工作所填满。于是,当他听到帝国的皇后居然还要为了孩子的抚养方式这等琐事向他抱怨时,无疑他头痛了。这个一辈子心里都摆脱不了茜茜倩影的人不敢直接批评皇后殿下,不过他却指出他认为由索菲而不是茜茜照顾孩子可能是个对孩子更好的选择。可怜的茜茜就这样在得不到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在周围几乎是所有人忽视她的状况下丢失了自己孩子的抚养权。对一个母亲而言,还有什么能比剥夺她的孩子更让她痛苦呢?啊,也许这更残酷的招数也是有的,两年后的皇后会在她的婆婆手里继续丢失她第二个孩子抚养权,而这一次,弗兰茨皇帝也将继续毫无作为。

带给这位林间天使的痛苦的不止是她的婆婆,还有帝国皇后的沉重王冠。天性自由无拘无束的茜茜一点都不适合承担繁重的外交任务,她随同皇帝出访意大利的任务只能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哈布斯堡的意大利臣民们向来只喜欢无谓繁杂的礼仪而轻视自然的简朴轻快,他们一点也不喜欢皇帝的这位天使倒也情有可原。然而弗兰茨的帝国需要一位皇后去讨好自己的子民,于是乎茜茜只能在他的命令下逢场作戏哪怕心中万般不愿。这一次,错误又在弗兰茨身上,如果皇帝足够坚强能扛起一个帝国的重任,那么他的确有权选择一位他的天使。但假若皇帝本身就只不过是个士兵需要将军的指挥,那他就绝不能屈从于内心的冲动而不得不服从理性的召唤。弗兰茨一生几乎难得的这么一次率性而为致使他的帝国与奥地利的皇后都疲惫不堪。更有甚者的是,我们的这位武士皇帝缺乏一个花花公子式的友人告诉他对付女人的最佳武器就在于不停的哄着她,被工作搞的焦头烂额的弗兰茨很快就只能将精力放在帝国而不是他的皇后身上。性格娇气、被忽视、一肚子火大的伊丽莎白皇后终于忍受不住了,她开始想尽办法地离开维也纳,为的是离开她的婆婆,远离她的皇后王冠,也许更为重要的是放走她心中对皇帝仅有的那么些爱。皇帝夫妇不和的裂痕是在弗兰茨的漠不关心和手足无措中展开的,他将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中慢慢破裂。

笼中的小鸟向往自由,笼外的小鸟渴望生活

久洛·安德拉希(Graf Andrassy)伯爵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前绞刑犯,出生于一个匈牙利贵族家庭,自1845年开始参加匈牙利爱国运动。在那个动荡的1848年,他是匈牙利反哈布斯堡的起义运动中的一个营长。在起义的失败之后,他被国家列为不受欢迎的人,不得不在巴黎流亡。我们的历史有个最奇怪的特点,一个政治上的小人物如果想要获得社会的关注,流放、坐牢乃至死刑的法院判决书总是少不了的。就像希特勒掌握德国前需要被魏玛政府下狱,列宁掀起惊涛骇浪时正被罗曼诺夫王朝驱逐,安德拉希其人在流亡过程中遭到的正是那历代革命者都不陌生的缺席审判死刑,然而这种手段反而导致他自此声名鹊起。到了1857年,奥地利皇帝的大赦天下让安德拉希重新回到了祖国,已不再是个咄咄逼人的他参加了一个致力于在奥地利帝国的框架内保护匈牙利利益的温和性政党,并很快成为了该党的副主席。18661月,匈牙利决定派遣安德拉希前往维也纳,请求奥地利的皇帝给予他们更多的自治权。

哈布斯堡的历史特写—弗兰茨·约瑟夫,一个陷于爱情的帝王
(安德拉希伯爵)

安德拉希了解皇帝的为人,知道充满骑士风范的弗兰茨绝对不可能喜欢他们这帮趋利势从的小人。安德拉希和他的那群党棍们都是一路货色,在1848年他们看到的是通过革命来摆脱哈布斯堡自立为王,让匈牙利成为一个唯他们所独享的国家。然而经过了这些年的磨练与观察,他们惊恐地发现原来利用匈牙利的人民推翻哈布斯堡统治是需要以牺牲自己利益来作为祭品的。这些昨天还高呼着哈布斯堡是匈牙利之敌的家伙于是几乎立刻就变节了,现在他们都高呼奥地利皇帝正是这匈牙利的合法统治者,他的忠诚子民这会只不过需要一个由贵族组成的议会来辅佐皇帝而已。

出于崇高的本性弗兰茨天然地讨厌这伙伪善之徒,他绝不相信这伙在他登基之时就暴动不已的乱臣贼子们这会居然会转性拥护起帝国来。然而出于稳定帝国的缘故他还是决定至少要接见一下他们,毕竟帝国在与民族主义的抗争中早已显的有些力不从心。当安德拉希身穿绣金外套,肩披虎皮披风出现在维也纳皇宫时,他正想着该如何纠正皇帝对他们的观感好顺利完成任务。他深知趋势附利的态度只能招致任务的失败,而过于强硬的表现则很有可能导致一场威胁自己本身的匈牙利暴动。最好,能出现那么一个人,他(或她)能和弗兰茨十分亲近,偶尔的态度过激也不会招致皇帝的反感。这样安德拉希就能一步步试出皇帝的底线,将那个名为弗兰茨的奥地利士兵皇帝困于棋盘之中。

深居皇宫锁于笼中的伊丽莎白皇后这会正处在郁郁寡欢中。皇后的生活和茜茜早年想象的不同,繁杂琐碎的政治活动完全不符合活泼好动的皇后殿下,而早已处理政务到目不暇接的弗兰茨皇帝也不可能给她带来多少帮助。更有甚者,这位奥地利帝国的宝石,巴伐利亚的玫瑰现在已是一个完全成熟的女人了,不再是青涩之年的她渐渐地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其实她根本,从来也没爱上过她的这位弗兰茨表哥。弗兰茨的一丝不苟,弗兰茨的刻骨呆板,弗兰茨的以帝国为中心,弗兰茨的舍小家为大家这些特质不但不为茜茜所感动反而是她获得自由快乐生活的最大障碍。这位口含金钥出身的公主,这位欧洲数一数二的富有女人在脑中渴望的从来不是什么金钱权利。天见可怜,这些俗世之物对于她这个从来没缺过钱,从来都是要啥有啥的天之骄子又有何用呢?被锁在金色笼中的高贵金丝雀现在渴望的只有自由,需要的唯有爱情,所求不得的残酷现实更是日日夜夜噬咬着她的灵魂,不但没有削弱她的欲望反而只能让她更屈从于自己的内心。

就这样,安德拉希几乎是天然地找到了他在弗兰茨身边的密探,对于这位分度翩翩的匈牙利嬉皮士来说诱惑这样一个盲目的女人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如果说茜茜的自由欢快是一撮欢乐的小火苗,那安德拉希的桀骜不驯就是一团炙热的火堆。对于弗兰茨·约瑟夫这样的凡夫俗子,火苗能让他感到温暖而火堆只能让他感到恐惧。而茜茜这类的人间精灵渴求的,却是将自己的微微烛光完全溶于更大的炙热之中。至于安德拉希,他想要的是用自己烈焰烧尽凡人的世界好成为他们的主子。于是,一个想要平稳,一个渴求刺激,一个需要权力的三个人形成了一副独特的三角关系,每个人都在其中疲惫地应付着自己的追求者,却又毫不吝惜地只求能将自己全部奉献给自己的心上人。三个人全然贯注地跳着这曲逻辑混乱的华尔兹,丝毫不管曲终人散之时会带来的蓦然空虚。

能打败人的东西从来都只有人,狗一样屈从的奴隶绝不能打败人的意志。自以为舞曲结束的奥地利皇帝认为他输了,他也许足够坚强到可以无视匈牙利人民的意愿与安德拉希们的狡诈,但是他根本抵不过茜茜的威胁,一个人又怎能抵抗住自己的内心呢。走投无路的弗兰茨在自己的臣民和皇后的两面围剿之下虚弱不堪,只能接受匈牙利贵族们的提议。奥地利的皇帝宣布从此他的帝国将改名为奥地利匈牙利双元帝国(奥匈帝国,1867-1918),匈牙利王国将和奥地利一起平等地成为帝国的重要基石。至于这个决定的最大功臣安德拉希,则将作为匈牙利王国第一任首相兼国防部长永载史册。在匈牙利国王的加冕典礼上,皇帝与皇后一个是心有不甘,一个是兴高采烈地戴上了匈牙利王国的王冠,心满意足的安德拉希则在不停地高呼着“国王万岁、女王万岁”。这会的弗兰茨还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彻底失败,这首圆舞曲还远没有终结。

哈布斯堡的历史特写—弗兰茨·约瑟夫,一个陷于爱情的帝王
(带上匈牙利王冠的茜茜公主)

1873年的维也纳世博会是安德拉希伯爵在奥匈帝国历史上留下最出彩的一页。这届吸引了超过700万人参观的博览会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他向世人昭示奥匈虽为旧邦其命维新,仍然不失为一个欧洲的强国。在世博会召开的一片喧闹中,帝国的崔璨明珠伊丽莎白皇后病倒了,然而当她病好后再到匈牙利之时她却发现安德拉希已经不常伴她左右了。这位野心勃勃的伯爵大人在近乎卑劣地利用完茜茜后准备抛弃他的工具了,他现在要效忠的对象是他奴仆的主人,奥地利与匈牙利的双重国王弗兰茨·约瑟夫一世。以为被众人抛弃,正在工作的压力与惊恐的泥潭中越陷越深的皇帝看着这宛若救星一般的援手自然喜不自泣。从此之后,将是他的情敌对手而不是皇后伴侣和他一起联手治理国家,在弗兰茨遭遇困难陷于绝望之中时给他安慰、为他分担的更将是安德拉希这个名字而不是什么茜茜。滑稽舞曲的最终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将与情敌共存而皇后则远遁国外,胜利者唯有安德拉希失败者却是弗兰茨加上茜茜。毕竟,这就是生活。也许,这就是现实。大概,现实与生活才是戏剧最好的老师。

爱情,总是在孤单中成长,在绝望中坚强

1898年之前的日子对于奥匈帝国的皇帝来说是一段艰难岁月,他总是不能与自己的爱妻相见。也许伊丽莎白皇后是在安德拉希事件之后就此对男人感到失望,从此之后她将大量时间花在畅游欧洲之上。弗兰茨的这位心中寄托几乎只要一回到维也纳的家就觉得心口发闷浑身疼痛,唯有肆意拿着丈夫的皮夹在欧洲旅行才能让她展露笑颜。在这场爱情中居于仆从地位的奥地利皇帝根本管不了他主人的所思所想,只得任由皇后殿下寄情山水而对于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责任不闻不问。是的,身为男人的弗兰茨是在这段他最需要的妻子不在身边的时候找过情人,可那只不过是出于身体的自然需求而已,甚至我们可以说他之所以需要情人恰恰是因为他至今依然深爱着那个曾闯入他相亲现场的顽皮少女。

弗兰茨的第一个情妇是一个粗俗但颇有姿色的女人,他用金钱为自己发泄在那个女人身上的一切付账。在对这个女人的肉体彻底失去兴趣以后,弗兰茨找到的替代品是一个女演员,仅靠一个鲜活的肉体已经不能抚慰他受伤的内心了。这位临时的替代品虽然远不如茜茜那般对他胃口,却可以在他疲惫之时为他点上一支回家的蜡烛。也许可怜的帝国皇帝在他爱上爱情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当一个伤心人,因为他的挚爱在得知他有了外遇之后居然一点也不难过。奥匈帝国的皇后为皇帝有了情妇感到的居然是高兴,她甚至鼓励皇帝多与情妇往来,只因这样她就能自由地外出旅行而不必有压力了。

现在唯一维系皇帝皇后的就只有他们婚姻的产品,孩子了,然而这些个近亲结婚的产品从来想到的都是将自己生身父母的一切纽带都给斩断。1889年的130日,弗兰茨和茜茜唯一的一个儿子,奥匈帝国的王储鲁道夫,在离维也纳24公里的一个狩猎小屋里与其情妇双双自杀了。当时大家都说是皇帝逼死了他,是由于老弗朗茨要求鲁道夫结束他与情妇的不正当关系,于是皇太子不得不以死明志。鲁道夫的死彻底摧毁了茜茜,她愤怒地回到了那个从来也没有喜欢过的维也纳,在这里她大声质问弗兰茨为什么要逼死她的儿子,为什么帝国的皇帝就可以有情人而帝国的皇储却不行。这位愤怒的母亲全然忘记了造成这出悲剧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一份漠不关心,忘记了对于鲁道夫深寄厚望的帝国皇帝心里甚至比她还苦。一顿吵闹的喧嚣以后,怒气冲冲的母亲、玩忽职守的皇后、肆意妄为的妻子走了。然而鲁道夫的后事还得有人来做,儿子的尸骨还得有情人装殓,更别提根据天主教的教义自杀者是注定要堕于地狱的。皇帝弗朗茨在鲁道夫的自杀之处建起了一座修道院,这个失去了天使又失去了儿子的可怜人现在只希望修女们每日的灵魂祷告能给鲁道夫带来哪怕是那么一丝的拯救。

在她离开之后,我就死了

死去的不是我的肉体,而是我的灵魂

1898年的910日中午,奥匈帝国的皇后伊丽莎白正准备乘船离开瑞士的日内瓦前往她旅行的下一个目的地。她走出旅馆,仆人拿着行李,宫廷命妇陪伴在身边,这伙人虽然不算少却也不引人注目地缓步向码头走去。没有人能想到就在今天,就在这风景秀丽的日内瓦,哈迪斯(死神)准备把人间的天使留下。奉死神之名动手的是一个根本无足轻重的意大利无政府主义者,这个没脑子白痴干这么一手的目的只不过为了一鸣惊人而已。甚至于他的目标最初都并不是茜茜,只不过他目标清单上的奥尔良公爵突然离开才让他不得不选择了奥匈帝国的皇后。这个名叫卢切尼的疯子在等来了茜茜之后猛然拔出锥子对着皇后戳去,锥子又尖又细,被击中的茜茜甚至都没有什么痛感。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自己走上船,可是刚一上船,她却又倒了下去。身边的宫廷命妇们连忙解开她的衣襟,只发现胸口上有一个很小的血点。人们用担架把她抬回旅馆,旅馆里的医生切开了皇后的肘窝动脉却发现血却已经不再往外喷涌,这位人间的天使离开罪孽深重的尘世了。

哈布斯堡的历史特写—弗兰茨·约瑟夫,一个陷于爱情的帝王
(老年的弗兰茨·约瑟夫

那天下午的奥地利,弗兰茨·约瑟夫正坐在他的书房内,他想要给他的天使再写一封信,绝望地渴求着天使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在这最后一封信的末尾处,他用茜茜可能更喜欢的匈牙利语而不是德语写道,“我把你托付给上帝,我心爱的天使”。然后没过多久书房响起了敲门声,国王的大臣请求和国王紧急会面。“出了什么事?”弗兰茨·约瑟夫问道。“坏消息。”大臣回答说,“日内瓦发来电报说皇后伤得很严重。”还没能听懂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的皇帝这时又看见了另一名副官拿着另一封从日内瓦发来的电报匆匆赶来,早已老迈的弗兰茨·约瑟夫立即抓过第二封电报,那上面写的话他好像每一个字都认识却又不能明白整句话究竟想说什么。这条悲哀的电报上写着,皇后陛下已仙逝。“上帝啊,难道这个世界什么都不给我留下吗?!”早先还是皇帝现在却不过是个丢失爱情可怜人的弗兰茨·约瑟夫痛苦地叫喊着跌坐在他的椅子里。茜茜死了,他说着,我也死了,这个人的灵魂回答到。周围的人不敢打搅这位限于悲痛之中的老人,只得听着他喃喃自语地说着,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地爱她。

茜茜死后的老弗兰茨还要度过二十年的岁月,这可憎的没有茜茜的二十年绝不是命运对这位老皇帝的仁慈。恰恰相反,这位在1848年带给他王位的天神今天要给弗兰茨的只是更深的痛苦。民族主义日益激化的欧洲根本容不得哈布斯堡的多元帝国,度过太长和平岁月的欧洲更是早就忘了战火的恐怖。1914628日,弗兰茨相当讨厌的奥匈帝国皇储,他堂兄的儿子费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被一个极端青年用枪刺杀。德皇威廉二世听闻这个消息后简直欣喜若狂,他一直想要的开战理由终于出现在他眼前。半是出于德皇的胁迫半是由于自己的理智不清,老弗兰茨决定这次听从年轻狂人的要求,却没想到他放出的乃是一次世界大战这个魔鬼。

残酷的战争摧毁了腐朽的哈布斯堡帝国,到了1916年处处失败的帝国只是仅仅依靠着民众对于老皇帝仅存的爱戴才勉强不倒。86岁的皇帝老了,他已经不能再背负这个帝国了,更何况这个所谓的帝国皇帝早在20年前天使死去的那一刻就只是一堆行尸走肉而已了。残酷到极点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不但考验着整个帝国的决心更是考验着皇帝的良心,老弗兰茨现在害怕了,他希望的只有停止战争,渴望的只有不要再次夺走他仅有的那一点点遗产。同年的1121日,弗兰茨对着侍从留下了他的最后一句遗言,“你能在明天凌晨3点钟叫醒我吗?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为了战争的结束”。

皇帝走了,扔下了他苦难的帝国步入了天空的神国。自从茜茜死后,这位愁苦的帝王就只能用他天使的一缕栗色头发和一副年轻时的油画解忧。现在他终于可以摆脱那束缚他一生之久的无尽责任,他终于可以终日陪伴他的天使只求的佳人一笑,他可以和他的爱好好地跳上那么一曲轻快的华尔兹,轻扬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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