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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梵高,你可能只了解10%

 zdjphoto 2019-03-31

深读第53期,166年前的今天,梵高来到了这个世界,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同时代人所排斥,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后来人推崇至此。

但即使是在现在,当你谈起梵高,你会想起什么?除了向日葵、星空、印象派、天才;大概就是割耳、疯子、自杀……

事实上,如果你愿意放下那些标签,去了解一个真正的梵高。你会发现他也有寻常人的一面:

他会因为受到不公平的质疑而恼火:“只有对艺术毫无概念的人才会对我提出质疑”;会为了让画作更好地呈现而“锱铢必较”:“一定要给它装上深的金色或者铜色的画框”;会在孤独时想念自己的朋友:“我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想要再见见我的朋友”……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并不友善的世界里,他始终保持着对艺术创造的热情,“正因为我有一双天生要画画的手,我绝不能放下画笔”

好在,梵高不只留下了他那些如稀世珍宝的画作,更留下903封信,记录了他作为一个“爱自然,爱学习,爱工作,特别是爱人类的人”,那渴望被世人理解的灵魂。

本期深读,我们就选取了部分梵高留下的信件,试图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与你一起走进梵高的真实世界

我们知道的,是世人对梵高的不解与排斥,但在这封1882年梵高写给弟弟提奥的信中,我们看到了梵高对此的回应。

△ 梵高关于挖掘者的素描

附上一张挖掘者的小素描,我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发这幅画给你。

特斯蒂格对我说:“你以前事事不顺,常常失意,现在也一样。”让他住嘴吧,绝对不是这样的,情况今非昔比了,他这么说是大错特错。

我不适合从商或做学问,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不适合当画家。恰恰相反,如果天生适合做牧师,或者帮别人卖画,那我可能就不擅长画画,也不会如此决绝地放弃那些工作。

正因为我有一双天生要画画的手,我绝不能放下画笔。我问你,自从我选择开始画画,我可曾有过半点疑惑、犹豫和彷徨?我想你是懂的,我犹如战场上的士兵一样斗志昂扬,当然,仗打得越来越激烈了。

现在说说这张素描吧,画于吉斯特,那天下着毛毛雨,周围的街道上喧闹纷杂。我发给你是想让你看看,我能捕捉到一些转瞬即逝的瞬间,我的素描本就是最好的证明。

比如,你可以想象一下,特斯蒂格站在吉斯特的沟渠边上,亲自看工人们装配水管或天然气管道,我真想看看他的表情,看他能画出什么样的素描。对于艺术家来说,只有混迹于工坊、大街小巷、房里屋外,甚至酒吧,才是好玩的事。一个艺术家,宁可在这些破破烂烂的地方,找寻可画的素材,也不要故作优雅地去和美女喝下午茶。除非他要画美女,那画家也能去享受一下茶会了。

△ 《挖掘者》

总之,我想说的是,寻找绘画素材,来往于劳动者之间,反复焦虑着怎么处理模特,身临其境地去捕捉事物最自然的状态,是个苦差事,有时候更是脏活累活。而且,说真的,销售员的衣着和举止,适合那些需要和美女绅士攀谈,并向他们推销奢侈品的人,而对于一个要画吉斯特深井中的挖掘工人的画家来说,并不合适。

倘若我能胜任特斯蒂格先生的工作,那我肯定不会是个好画家。对于我的职业来说,最好的状态就是保持自我,而不勉强去接受根本不适合自己的风格

要是衣着得体地站在一个体面的商店里,我会浑身不舒服,以前这样,现在更是。我极有可能变得很无聊、令人生厌,但在吉斯特的荒地或者沙丘这种地方的时候,我就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在那儿,我丑陋的脸、被岁月磨砺的外套和那里的环境相得益彰,在那里,我才是我自己,才可以愉快地工作。

说到“如何去做”,我希望我能找到一条自己的道路。如果我衣着光鲜地去找工人模特,他肯定要吓坏了,要么会怀疑我的企图,要么会跟我要个大价钱。

现在我和以前一样混日子,你可不要认为我和那些抱怨“海牙根本没有模特可画”的人一样。如果有人对我的文明教养、衣着相貌、言谈举止指指点点,我该怎么对待——这种话真烦人?在另一种意义上说,我是不是成了迟钝、没教养的粗鲁人?

△ 梵高自画像

应该这么说,好的教养规范应该是关照到每一个人,基于每个有正当追求的人的需求,对每个人都有意义、有益处,而终极需求是为了使人们和谐共处而不被孤立。这就是我尽力在做的,我画画,不是要去惹恼他人,而是让他们觉得开心,让他们发现那些亟须关注但又被人忽略的

我无法接受,提奥,我怎么就成了一个粗俗、没有教养的怪物?好像我就活该被社会排斥,更有甚者,按照特斯蒂格的说法,“在海牙根本活不下去”。难道我深入绘画对象的生活,就是降低人格吗?难道我走近工人们,走进穷人的房子或者请他们来我的画室,就是自轻自贱吗?

我觉得这是我专业的一部分,只有对艺术毫无概念的人才会对我提出质疑。试问,《图画》周刊和《笨拙》周刊的插画师们在哪里找的模特?难道他们不要亲自到伦敦最穷困的街区找吗?你说是不是?

难道这些插画师生来就了解人?还是他们生活在所画的模特们中间,多年之后才真正地了解他们,感悟到人们未曾经意的,记录下人们已经忘却的?

《吃土豆的人》是梵高的第一幅代表作,也是他自认为最成功的作品之一。在梵高眼中,农民才是整个社会最重要的一群人,他在写给提奥的信中,称赞“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何等荣耀”,并且认为“描绘农民的画就不应该有优雅的香气”。

我想让你知道我正在投入地画《吃土豆的人》,而且又画了一些头部习作。对手部,我做了很大改动。最重要的是我正在尽全力为这些画注入生命。我一定要确定这幅画是有意义的,才会把它寄出去

现在这幅画还在创作中,我觉得跟我以前的作品相比,有些你完全没见过的东西,千真万确。我特别强调的是生命,我所画的是凭记忆所作的写实画面。但是你知道我画了多少幅头像!而且我每个晚上都会去那里,反复描摹不同的局部。

△ 四个吃饭的农民

但在这幅画里,我放任自己的头脑天马行空地去思考、去想象,而不像我往常的习作那样,完成那些习作本身不是一个创作性的过程,但正是它们让我从现实中得到了滋生想象的养分,事实证明这样做很对。

说到《吃土豆的人》,我确信如果镶上金色的画框,看起来一定会很棒。不过就算是挂在墙上,用成熟的小麦色纸裱上,看起来也会很不错。但是,不在这种程度上完成它,就显不出它的效果。比如在黑色的背景下,就不能表现出画面应有的效果,浅褐色的背景更不适合,因为画的整体色调是灰色的。

现实中,画通常也会装上镀金的画框,参观者围在四周,壁炉和火映在白色的墙和画上,再加上画面本身,就会产生一种怀旧感。所以再次强调,一定要给它装上深的金色或者铜色的画框

如果你想看到它应有的效果,就一定要记得这一点,把画和金色搭配,还有要把映衬画的背景打亮,移走大理石色的物品,灰褐色或者黑色对它来说简直是场悲剧。而且,金色也可以让阴影的蓝色显出一种特别的效果。

△ 《吃土豆的人》

我特意尝试去创作出那些吃土豆人的样子,他们坐在一盏小灯下,把刨过泥土的手伸进盘子里,取他们亲自从土地中刨出的土豆,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何等荣耀。我想,让人们去设身处地想想跟我们这些所谓受过教育的人截然不同的人,看看他们的生活方式。但我也绝不是想让人不假思索地认为那种画面很美或者很好

整个冬天我都拿着那些织布的线,探索最佳的图案,想象精心挑选的线,按照一定的规则,编织成粗糙的布面。这可能会画成一幅真正意义上的乡村画。我真这么觉得。但是如果有人更愿意看些羸弱的农民,那就随他去吧,从我的角度来讲,我觉得长远看来,描绘他们的粗犷比那些传统的精细作品更有价值

一个农村女孩在我眼里比一个淑女更漂亮,她打着补丁的蓝色脏外套和裙子,被阳光、风和天气赋予了最精美的阴影。要是她穿上一个淑女的衣服,这种真实感就消失了。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在田里耕作的农民,比他穿着礼服去教堂做礼拜看着舒服多了。

同样,我觉得如果把农民按肖像画惯例画得光滑无瑕也不对。如果描绘农民的画,能让人闻到培根味、烟味、蒸土豆的味儿,那才绝妙,绝非诟病。闻得到粪味的马厩才算真正的马厩嘛。如果田地里弥漫着成熟的麦子或土豆的味道,或是鸟粪和肥料的味儿,只能说明这是真实的,尤其是对城里人来说,他们会从这样的画里受益良多。描绘农民的画就不应该有优雅的香气

1889年9月,《麦田里的收割者》完成。梵高第一次在自己的画作中,谈及死亡。

眼下我正在画两幅自画像——因为找不到模特,我早就该画一些肖像作品了。一幅肖像是我下床第一天就开始画的,我那时瘦削苍白得像鬼一样。画是很暗的紫蓝色,花白的头部和黄色头发。所以是一幅色彩习作。但是之后我又画了一幅原来那幅四分之三长度的自画像,背景为亮色。同时我也在修改夏天画的画——实际上我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工作

△ 梵高系列自画像

这封信,是我在每次画累时休息的间隙写的。画画很顺利,我还在费力画生病之前开始的那幅画——一个收割者,整幅画都是黄色的,颜料涂得非常厚,但是画的主题非常好,也非常简单。当我看着这个收割者时,他模糊的身影像魔鬼一样在炎热中挣扎,直到任务结束。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死神的影子,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人类也如同他正在收割的麦子一样。要是这么看,收割者就是我之前所画的播种者的反面。但在这种死亡中,没有什么是悲伤的,它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一切都沐浴在太阳美好的金色光芒中。

收割者终于完成了,我觉得这是一幅你会愿意挂在家里的画,这是大自然这部包罗万象的书里列举出的一个死亡形象,我寻求的是一种“近乎微笑”的特质。除了紫罗兰色的山丘,其余都是黄色的,苍白的金黄色。我觉得从小房间的铁窗栏间看到这样的景象很奇异。

△ 《麦田里的收割者》

1889年5月,由于病情发作,梵高住进了莫索尔的圣保罗修道院,但这并没有阻挡他对创作、对自然、对人类本身的热爱,他的许多广为人知的珍品,如《星夜》,都是在这段时期完成的。

真的,不瞒你说,我现在带着很大的热情去完成吃饭这个任务,因为我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想要再见见我的朋友,再看看北方的乡村。我的工作进展还不错,一直停滞不前的研究有了新的发现,这让我开始想到德拉克洛瓦说过的——你应该知道——他说,直到牙齿掉光、行将就木的时候,才发现绘画的真谛

无论如何,请不要担心我,我的工作进展挺顺利,和你聊我要做这做那的时候,我都无法形容自己感受到的那种幸福,比如画麦田等等。我给住院部的护工画了一幅肖像,也给你寄去一幅。

这幅肖像和我的自画像形成了奇特的对比,他有双炯炯有神的黑色小眼睛,眼神迷蒙而闪烁,有种军人的气质。我把这幅肖像当作礼物送给他,我还想画他的妻子,如果她愿意的话。因为她看起来没精打采,不太高兴,无足轻重甚至渺小,这让我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愿望,来画这如灰尘覆盖的微草般的女人。

我和她交谈了几次,那时我正在画他们小房子后的橄榄树。她告诉我,她不觉得我有病,真的,如果你看到我的画,你肯定也这么想。我头脑清楚,下笔准确,不需要测量就能画出德拉克洛瓦的《圣母怜子图》,而前景中四条胳膊和手的姿势,是很难精准画出来的。

△ 《圣母怜子图》参照德拉克罗瓦

秋日的乡村非常美,黄叶遍地。唯一遗憾的是,这里的葡萄园不够多;我已经开始在画其中一个了,但离这里有几个小时的路。巧的是,那一片大地都是紫红相间,就像家乡的五叶爬山虎一样,紧挨着就是一大片黄色,可再过去一点却依旧是绿色。所有这些都笼罩在深邃的蓝色天空下,远方还有一些淡紫色的岩石。

去年的时候,画这种景色的机会比现在要多。我本想除了现在寄给你的这些,再寄一幅类似的,但是明年再说吧,先欠着你。

从我寄去的自画像上可以看出,尽管我已经去过巴黎、伦敦以及许许多多的大都市,并且在那里生活多年,但我看起来多多少少还是像个津德尔特的农民,就像托恩 · 普林斯和皮埃特 · 普林斯兄弟—样。

有时候觉得这就是我感觉和思考的方式,只有农民对世界的贡献最多。而其他的人呢,只在有了所有必需品之后,他们才深感有画画、读书之类的必要。所以在我的想象中,我绝对比不上农民。不过,我还是孜孜不倦地在我的画布上耕耘,就像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耕耘一样

目前,我正在画这里的一个病人。比较奇怪的是,当你花时间跟他们相处, 并且习惯了他们之后,就不再觉得他们是疯子了

△ 一个圣保罗医院的病人

这封写给提奥的信没有寄出去,是梵高离世时在他身上发现的。一生坎坷的梵高,临终前的遗言是:我为自己的事业付出了所有。

坦白地说,画家只能用画来说话。不过,亲爱的弟弟,就像我反复和你说过的那样,我再次严肃地向你强调,用一个人的头脑经过思考后所能尽力表达出的那种严肃——再说一次,我永远都不会把你看作一个只会卖柯罗作品的艺术品商人,对于我,在我很多作品的创作中,你都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没有你,这些画不可能在不幸和颠沛流离中仍保持一份平静。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现在,画商们主要经营已去世艺术家的作品,所以他们和在世艺术家的关系变得很紧张。面对这样的关系危机,上面的话就是我一定要告诉你的事情。我为自己的事业付出了所有,还为此搭上了一半理智,搭上就搭上吧。但是据我所知,你并不在那些唯利是图的经销商之列,在我看来, 你可以选择你的立场,并且你的行为都是出自纯真的人性,但是,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本文所选片段摘录自《梵高手稿》,有删节, [荷] 文森特 · 梵高 著,[美] H. 安娜 · 苏 编,57°N艺术小组 译,2018年4月由未读 · 艺术家出品,已获得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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