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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坛

 昵称63228566 2019-04-04

                    画谭论画山水

       画山水以气韵生动为主,才能使笔墨。未下笔时,全幅局势先罗胸中,然后从树起。树先从中心分干发枝处下笔,次及干及枝,次及根及叶。疏密向背,曲折参差,而文从理顺,树之大概如此。次坡石山岚轮廓,次桥彴宇舍人物及远树,次山石布皴,次渲染设色,次点苔。反覆渐进,衬浅提深,气色墨晕,随在寓焉。一幅之大概如此。虽各体画法不同,总之以主为先。所谓宜于大处落墨,勿于碎处积起。或从局面约略措置,或用炭条朽笔先规形势。或分三截,一层一层画入,或深淡交加叠润,或落笔不再加笔。说者不能凿空,学者亦不可凿空。详审古人墨迹,自有分晓,断不可依俗手为入门路径。先入者为主,既入退出最难。全幅局势先罗胸中者,下笔时是笔笔生出,不是笔笔装去,至结底一笔亦便是第一笔。古所称一笔画也。气韵虽曰天禀,非学力不能全其天。老杜诗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读得破古人墨迹,则触处透空,自然生动,使笔墨者,借笔墨以寄吾神耳。
展纸下笔,理会章法,为一大事。布置经营,如著棋下子,格格可下子,格格不可乱下子。纸素上处处可落墨,处处不可乱落墨。棋有棋路,画有画理。一着失当,势即败矣。一幅画,凡中截、下截、上截无一定之势,有一定之理。巉山树木与浅壖者不同,地势使然也。三尺纸画一尺画,余纸虽无画,却有画在,如将二尺纸摺就一尺画之,拽直审视,则此外皆余纸,不在画内,纵使应笔再画,即分合如宜,关锁合法,气机必不完固。气机完固,经营章法之枢矣。
烟云渲染为画中流行之气,故曰空白,非空纸。空白即画也。古人一树一石皆得烟云之致,近日貌袭倪、黄者,视烟云为了手事。吾愿学者挽之,使画道一变。笔墨位置不外通气有神,互用虚实经营详略是也。笔有舌,墨有眼,呼吸照应,有略此而通彼者,有实此而通彼者。画此处眼光只在此处,何异堆假山之工匠?要之书画之理,元元妙妙,纯是化机。从一笔贯到千笔万笔,无非相生相让,活现出一个特地境界来。(《艺海一勺》)
习苦斋题画


清 戴 熙撰
密易疏难,沉著易,空寂难,似古人易,古人似我难。知此三难者,方识南田之妙。国朝南田犹元之倪元林,效之者不虑不及,但虑过耳。
《画训》云:“墨韵既足,设色可,不设色亦可。”此专为涂泽者说法,以词害志,则丹碧为损物矣。墨韵亦有借色而显者,知墨韵借色而显,斯为善体《画训》。
自去年五月至今年五月,行路逾二万里,所见山水多矣。然未有如连州之奇也。险怪虽不免,而秀削绝特,实为东南之冠。篷窗眺望,随笔点染,意在写照,不名一家。
纸如大地,心如水银,过孔即出,使空而入。未画之先,不见所画,既画之后,无复有画。
大家在气象,名家在精神,骨性天成,各行其是。
画因乎笔,画因乎楮。楮有涩、滑之不同,画乃有苍茫、淹润、灵妙、朴古各种,皆因其势而利导之。行乎不得不行者也。
云林无法不备,一法不立。学者正如帆随湘转,望衡九面,此惟亲见吕仙吹笛者知之耳。
宋人重墨,元人重笔。画得元人益雅益秀,然而气象微矣。吾思宋人。
云林画法,程松圆得其疏,查梅壑得其淡,恽南川得其秀,盖未有得其逸者。
晓起望天门诸峰,与烟云化而为一,恐其化去,捉笔写出。
物有定形,石无定形,有形者有似,无形者无似,无似何画?画其神耳。
元人高逸一派,专于无笔墨处求之,所谓脱尘境而与天游耳。
春山宜游,夏山宜看,秋山宜登,冬山宜居。偶写《雪山高卧图》作此语,非敢妄拟前贤也。
乱头粗服,非苍也;胶须鬀面,非秀也。当求诸牝牡骊黄之外。
何子贞出楮索画,楮甚涩。涩楮涩墨,运墨涩笔,涩笔涩思。思不涩不奥,笔不涩不敛,墨不涩不惜。涩寡过,涩亦有功也。万事涩胜滑,子贞其无诃!
画有千幅万幅不变者,有幅幅变者。不变者正宗,变者间气。变之人乐,不变之人寿。客曰:“子变乎,不变乎?”曰:“变,虽然中有不变者。”
皴法简处要令不可加。山得势,石开面,则不可加矣。
古人最重画沙,谓山之坡脚气象厚薄所系。


叠石要变换,又要浑融打成一片,则山势现。
平远山不可令如石堆,须有望不尽之意。平远山如蕴藉人,可谓善貌平远者矣。
烘云气欲和,和则云气冉冉欲堕。
柳之体轻而神重,故画柳丝到梢处须直如悬绳,不直则轻而不重矣。
凡画谱称某家画法者,皆后人拟议之词,画者本无心也,但摹绘造化而已。吾心自有造化,静而求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也。泥古未有是处。
春山如美人,夏山如猛将,秋山如高人,冬山如老衲,各不相胜,各不相袭。
窃谓学画与鉴画不同。鉴画不可丝毫假借,学画者宜随时随处皆有领略,故曰:“青出于蓝,冰寒于水。”
春山如美人,秋山亦如美人。春山如美人之喜,秋山如美人之愁。西子捧心,玉环龋齿,固是别有态度。
闲则功力厚,静则智慧足,淡则旨趣别,远则气味长,四美具谓之画。
未捉笔时不立一法,既掷笔后不留一法。比之范铜取影,截竹得声,目击而道存者也。
作书如作画者得墨法,作画如作书者得笔法。顾未可与胶柱鼓瑟者论长短耳。
王山樵秀密之致,以淡得深,因渴成润,未易遽到。
作者难,识者亦难。诚哉是言也。恽南田不治生产,橐笔游江湖间,所作书画,人多不重之。赖石谷周其空乏。华秋岳自奇其画,游京师无问者。一日有售赝画者来,其里纸华笔也。华见而太息出都。全涛门作画属袁简斋觅售主,不可得,为在所讥讪。东坡先生云:“平生好诗仍好画,喜墙涴壁长遭骂。”以坡老翰墨而犹遭骂,甚矣识者之难遇也。士大夫托意毫素,当使名心尽净,然后游戏人间耳。
画有诗人之笔、词人之笔。高山大河,长松怪石,诗人之笔也。烟波云岫,路柳垣花,词人之笔也。旑旎风光,正须词人写照耳。
画自无而之有,复能自有而之无者化矣。是即为学日进、为道日损之说也。
尝谓古人喜为知画者作画,予则畏之。人曰:“此意易晓,畏知者见訾耳。”予曰:“不然,正畏知者不訾。”盖能訾我则我得虽浅,未可谓无所得也。
董巨尚圆,荆关尚方。董巨尚气,荆关尚骨。董巨尚浑沦,荆关尚奇峭。正如阴阳互根,不可偏废。
古人书画多用熟纸,胜国以来,间有用生纸者,然百不得一二也。今人以用生纸为能,失古意矣。是犹作书者狃于用软笔,而不知古人贵用健毫也。
士夫作画非当行,多不入格,故画不入格者辄曰士夫气。世以其士夫也尚之,于是画师竞效士夫矣。不知捧心龋齿,乌可学也。然则入格既不足贵,不入格又不可学,将奈何?曰:“求其所以为士夫者。”


古人不自立法,专意摹绘造化耳。会得此旨,我与古人同为造化弟子。
识到者笔辣,学充者气酣,才裕者神耸,三长备而后画道成。
画当形为心役,不当心为形役。天和饱暢,偶见端倪,如风过花香,水定月湛。不能自已,起而捉之,庶几境象独超,笔墨俱化矣。
经营初就,其光淡沱似春;皴染渐足,其气沉酣似夏;装池得宜,其容清明似秋;岁入微黯,其象肃穆似冬。画当以神遇,若求诸迹,便落滞相。
士大夫耻言北宗,马、夏诸公不振久矣。余尝欲振起北宗,惜力不逮也。有志者不当以写意了事,刮垢磨光,存乎其人耳。
白石翁笔力森爽,得气之秋;香光翁墨态澹泊,得气之春。两翁声名日盛,传摹日多。香光渐堕于甜,白石渐流于霸。学者眼目往往为赝鼎所遮,几不识庐山面目矣。
世谓疏难于密,为密可躲因,疏不可躲闪,非也。密从有画处求画,疏从无画处求画。无画处须有画,所以难耳。
笔墨在境象之外,气韵又在笔墨之外,然则境象笔墨之外,当别有画在。
元人以疏峭变宋人之浑化,而浑化在其中。后世喜效元人之疏峭,而浑化微矣。得其一,失其一,学者之过也。
以目入心,以手出心,专写胸中灵和之气,不傍一人,不依一法,发挥天真,降伏外道,皆在于是。
画本无法,亦不可学,写胸中之趣而已。趣有浅深,愈深则愈妙,要未有无趣而成画者也。
郭河阳谓“春山淡冶而如笑”,此笑字是含情不语之意,非轩渠绝倒之谓也。郭景纯《游仙诗》“灵妃顾我笑,粲然启玉齿”,盖得之矣。
笔墨贵动而畦迳贵静,畦迳静则笔墨自动耳。
画者生机,刻意求之,转工转远,眼前地放宽一步,则生趣既足, 生机自暢耳。
张浦山重湿笔,取其墨光洋动,要惟熟纸为宜耳。
耕烟世最多赝本,凡耕烟所能者,世人无不能之,或且有过之者矣。独其笔墨间一段烟云气,世人断梦不到此也。余所云烟云气,非刻划形迹之谓,南田所谓“实处皆虚,虚处皆实”是也。南田之一生俛首在此。畊烟之克自成家者在此。得此旨,虽一笔不似畊烟,亦耕烟矣。
偏于苍者易枯,偏于润者易弱,积秀成浑,不弱不枯,不当从笔墨中求生活耳。
三王皆喜用渴笔,惟南田能用湿尖,空灵妍妙,着纸欲飞,可谓别开生面。
画史称泼墨始自王洽,未有言渴毫始自何人者,盖滥觞于惜墨如金之李营邱耳。
山石以画而得,云水以不画而得。山石成则云水自在。岂所谓名者实之宾乎?
画在有笔墨处,画之妙在无笔墨处,无笔墨处何以得妙,画道固先有妙后有画也。
有墨易,有笔难。有笔墨易,无笔墨痕难。
画令人惊不如令人喜,令人喜不如令人思。
画要熟中求生,余久不画,当生中求熟矣。然与其熟中熟,不如生中生耳。
涩笔易于沉厚,难于超;滑笺易于超妙,难于沉厚。好易者功之徒也,好难者名之徒也,故曰画是吾病。
画家以点苔为眉目。米氏落茄从北苑滥觞,是北苑以点苔见长矣。然《秋山行旅图》不用点苔,即江南半幅董源画也。于此见古人书画不拘一格,今人为画谱所狃,转失庐山真面目耳。
张浦山论麓台司农画最得要领,其纪《秋山晴爽图》,谓渲染后以火熨之,时史遂疑少农力过纸背者恃此。不知力过纸背,但从气韵深厚中得之,若验其背,未免刻舟求剑。士大夫作画,要是余力游戏,急欲其漧,遽用火攻,倪迂范缓,终未必然耳。
世称麓台尝云:“东南有清湘在。”清湘恃高秀之笔,为纤细,为枯淡,为浓煤重赭。麓台鉴赏矜严,数者当非所取,不知何所见而推尊。今观《溪南八景》,方识清湘本领。秀而密,实而空,幽而不恠,淡而多姿,盖同时石谷、南田皆称劲敌。石谷能负重,南田能轻举。负重而轻举者,其清湘乎?麓台殊不绐我。然自是清湘杰笔十不得其一二也。
醉苏斋画诀
清 戴以恒撰


总论画法
学画不必拜名师,束修之敬费不赀。昏昏梦梦学多时,一笔两笔遭诋訾。名师高谈最迂拙,先讲雅俗费口舌。又以书卷气为说,又将气韵为要诀。催我教人最愚宜,此种全然不提及。总讲会画求着实,那能下笔便超逸?又有专看教画书,就想下笔徒区区。我为初学举其隅,开卷读之师有余。莫嫌俚鄙迂且拘,甘苦之言不汝愚。作画切忌用稿本,须使野战渐渐稳。自来稿本不足恃,剿袭旧本最可耻。纵有真迹后人拟,早经转展失其旨。况乃画中远近景,照他呆样无彼此。往往错乱须更改,初学能改生有几?何如野战功夫真,求真在己不假人。各件渐渐炼来纯,自然样样多学成。对客挥毫不用心,斯称薄技神乎神。若用稿本不费力,三年两年贪快活,做成毛病救不得,散手对人胆便怯。初学岂能不用稿?枯树影本画多少。枯树一枝画得出,勾山一稿用心力。拆开并拢多会得,一身本领便无敌。
论枯树法
恽向说画莫学树,我说画树为要事。初学从头枯树开,勾山皴法渐渐来。树以枯树为胚胎,夹叶各点层层挨。枯树枝头须夹紧,枝头放开松了劲。枯树枝头须生牢,根贴着根莫差毫。枯树细条忌三叉,若遇三叉左右加。上尖下粗好发芽,一树几穗品字式。或像梅花穗五出,或向左边右边歇。单画右边亦去得,须要记着用侧笔。老根双勾要转侧,软笔弯弯用不得。淡梗须要接淡笔,浓根须要接浓笔。上浓下淡最合式,单笔接着双勾末,双勾收尖方接得,不然细条接着白,粗细陡变不合式。双勾大梗要装式,粗笔一边用细笔,细笔一边配粗笔,合成一梗华而实,自然好看多赏识。枝头分开法亦通,要装夹叶树枝松。树叶双勾干莫浓,枝叶分明法始工,叶浓梗淡树树同。
论远近结林法


平点远树要浓淡,树根斩齐不可犯。三枝短干一长干,短中有长长有短。枝枝相并莫拌匀,若是排匀像木城。平点慎毋一直落,头上收敛脚开拓。如同高桥档档踏,一步一步可容脚。偶然着枝枯树妙,肉中有骨出林杪。结成一林杂树法,枝枝见根莫藏煞。
树树枝枝要出头,将头压煞拘如囚。当布干时须留心,有争有让头莫平。枝枝拆开要有情,头若平时何法救?中加一枝枯树透,疏疏点著松而秀,单叶夹叶随意凑。
论点树法
点树最难介字式,介字分中莫竖直。竖直相接如界格,介字顶上莫分开。四笔五笔驾上来,一树点成鸳鸯墨。左右上下毋一色,若作双勾宜一色。有浓有淡用湿笔,墨光浮动最恶劣。此是但指一树说,若各一树浓淡别。树梗总要淡一色,若讲双勾画树叶,燥笔开花奇动目,湿笔万万用不得。平点须要青果式,庶几肥瘦均相得。要有燥锋用枯笔,笔尖向里向下得。著意平字用功夫,左高右高静气无。
论柳松法
柳条下垂须要直,忌细忌浓忌捺撇。不但捺撒交加乱,而且微风东西别。偿作风柳须避直,捺全用捺撇全撇。柳丝穗穗各自开,莫使上层拖落来。若使拖落丝丝接,上穗下穗分不得。又恐上疏下层密,柳树分穗用何术?一穗共用五六笔,先用一穗当中立。左右各向如辅扔,譬如飞鸟张两翼。起笔分丫用何式?除去三叉便用得。一穗五笔六笔集,虽说难画能事毕。大干上升细枝及,细枝湾湾硬不得。一枝一枝鱼鳞式,然后尖头接出直。直条不宜用侧笔,淡墨中锋最动目。安置柳树亦有方,树背须映水中央。背后莫将树石藏,柳丝背后如有光。远远蓄意云气良,最好画在杂树旁。或在树顶露几行,若构树石贴柳旁。将柳让出恐相妨,古人无此须要防。若作松针须要肥,一松上加半松宜。左右半松各东西,中锋直落心毋齐。中心若齐遇生纸,中心结成一团子。若不肥则细而长,虬枝老干不相当。况且杂入众树中,大笔小笔各不同。树根画圈须避中,似圈非圈莫大工。张节切忌一边同,有横有直慎勿浓。虬枝老干得所宗。
论勾山石法
勾山勾石笔转侧,若不转侧肥无力。勾山勾石忌十字,十字相交山脉死。山脚叠石须要大,树大屋大坡亦大。高山顶上须要小,渐高渐狭心了了。上石大如下幅石,远近高低无分别。下层狭于上层山,高低远近无处参。勾山切忌多正峰,正案山脉无由通。正峰顶上碎块重,譬如眼目在当中。正峰卓立水村中,下脚浸水左右空。淡淡拖脚画几重,毫无龙脉意欠通。荆浩入传画法工,山顶俱见插云中。平岭上有峦头透,一平一直势相接。平坡俯仰有结措,中夹碎石不嫌碎。平坡两叠三叠移,长短相间头莫平。莫作方头条石形,又忌坡面圆如钲。面圆最俗要留心,最为恶劣十二分。长岭横面峰峦生,庶几山脉像龙身。左抱右抱曲而深。山脊不擦最有情,好似日光照眼明。山有阳面亦有阴,左右高低切忌匀,莫使两面一式生。勾好一笔嫌分明,燥后擦来未能浑。乘其未燥先用皴,皴上一笔再勾来,带勾带皴记胸怀。
论皴法
皴笔须要讲疏密,有疏有密层次出,浓淡得宜显凹凸,疏密浓淡能事毕。正山抱皴最切实,侧山偏皴法无别。山石皴成上面黑,外山下脚须要白。最忌勾山里外白,里外皴法无一笔。自己相信是山石,其实只有一条墨。总要淡淡擦一擦,只有远山外面黑。近山里圈不皴擦,曾记古人有此法。若是山石上面淡,外层宜浓不宜淡。总之黑白各浓淡,淡须接浓浓接淡。垒石不可向上擦,块块凌空不生脚。初学总是向上擦,历试多人一笔抹。皴笔煞根用何术,紧贴下勾是要诀。由浓渐淡山势凸,向上不是皴不得。远山插云上须黑,皴法宜短不宜长。淡笔燥笔笔忌光,笔笔离开是要方。一片糊涂须要防,暗取坎卦离卦方。譬如将砖来砌墙,一进一出笔笔镶。要留白缝在中央,再淡一层皴法良。淡里有浓笔要苍,外圈笔势要相当。勾笔擦浑柔而刚,要用燥笔切莫忘。抱皴何以为之抱,两边圆如水面泡。上面不皴下面到,紧贴下勾便得窍。侧山如坡尖角肖,有陡有坦分两号。偏皴一边容易好,内外浓淡记其要。皴依外勾守须坚,再为细解其真诠。譬如外勾石面尖,皴笔里圈势须尖。外勾石面形若圆,皴笔依势亦须圆,推之凹凸无不然。仰上垂下形虽奇,皴笔里圈莫差池。倘将外圈既勾齐,逡笔档档平如梯。皴撞外勾字像非,如写臼字形最奇。此种皴法被人批,所有由浓渐淡说,犹恐初学不明白。要师开染牡丹式,又如缂丝机上织。由浓渐淡要记得,皴笔笔势须要侧。笔笔相离要用力,将笔竖直用不得。若笔竖直便无力,一条一条芽豆式。初学坡山与皴石,总用中锋最恶劣。云林本学关仝笔,师法舍短古人说。下勾下字要看活,却不专指下面说。侧山若在正山侧,正山外勾笔较直。侧山傍看在间壁,正山外勾紧相贴,亦算下勾下字活。皴用偏皴须紧贴,紧贴二字须记得。皴依侧山外勾笔,正山傍在侧山侧,偏皴紧贴亦无别。
论各种点苔法
点苔势聚画宜散,一堆一堆最难看。点苔平点最有味,平点须详其妙谛。平点有左亦有右,若将尖势山头构。左边坦则右宜陡,左陡右坦莫信手。平点步步点下来,顺着笔势匀匀排。上紧下松云气来,笔头笔根尖圆别。右边若坦笔根出,燥笔微拖便有力。若是右边陡壁立,笔根直排乃去得。况且山忌斗篷式,不忌一边势较直。若将平方山头构,疏疏平点法难究。加而又加嫌不够,着笔最难得其位,此种画法教不会。自谓云林法最难,初学不必心力殚。到得渐熟胆不寒,此种点法有处安。若用直点平山石,须要暗像梅花式。短笔硬笔挺且拙,尖尖细细用不得。看准方向当中立,梅花中心做起笔。扁形大字梅五出,各边点完密不得。介字点山如一辙,圆点形势亦无别。亦有尖长五点笔,宜在秋深与冬日。燥笔满山如林立,此是贯道江氏法。山用燥皴最合格,若将烟润山头湿,长针高耸不如式。点要浑沦用何法?要淡要散先做脚。再用此法重一遍,融洽自然成一片。散字最为有识见,若不散则最讨厌。
论泉法
后无高山莫画泉,瀑布切忌乱石添。旁有低缺须留心,泉水须要一样平。左右夹住如有门,一道流水曲折喷。若不临看大水边,出水之路留在先。远泉高泉须要狭,渐近渐阔是要法,塞煞出路大失著。
论山草水草法
山草钝于水中草,要肥要短自然好。若是中间交两笔,两旁两笔如辅弼。此是十全大败象,恶俗不可以言状。若说画草交不得,此是因噎而废食。有意无意交几笔,草势在山要凹凸。水草尖于山头草,要瘦要软随风倒。远短近长须要晓,败象切切记怀抱。
论构景避实法
初学贪多嫌景实,实而能空便救得。能空之法有何说,我为细详其要诀。若嫌景实枯树列,树背有水便空阔。若嫌景实双勾叶,双勾夹叶有空白。若嫌景实求变格,古树风帆林稍出。若嫌景实求妙术,石磴曲折著山石,或用瀑布层层折。若嫌景实画长林,长林背后一片云,中有几枝枯树长,一群飞鸟著中央。若嫌景实在山乡,平坡法宗子久黄。平坡层层有低昂,均属景实之要方。
论房屋桥梁法
房屋须要出檐长,初画初学房屋方,莫使雨淋檐柱旁。画楼不可画下层,用树遮隔最浑沦。若画下层出檐深,最为笨拙不得神。庙宇重檐无他奇,上层下层一刀齐。江水河水水面大,久晴久雨平平过。对面只作平平山,北苑格局一斑见。山家着个渔家村,盖瓦房屋作比邻。须记此是大水面,河房脚高水嫌浅。河房樁脚形势扁,若作硬笔奇险石。曲折流水喷溢出。石脚石壁重重叠,上水有船奇费力。船中撑篙人不一,山上纤路多曲折。溪狭山高逢雨涨,溪水陡长非意想。沿山房屋靠山脚,须记此是水面狭。樁脚高高水中插,不然河房傍山脚,一逢大雨便浸着。山桥水桥意不同,小港平桥芦草丛。环桥三眼五眼通,大水河房各西东。塘上大河现风篷,收帆进港景无穷,此是水桥画法工。若是山桥溪水急,桥面不必如弓突。桥下无船通进出,桥下樁脚多根立。高如狭水河房式,亦为雨大泉冲出。此是山桥须记得,反此画法便碍目。
论宝塔法
宝塔须在高山顶,四面河路见远近。造此往往为用兵,塔下可以著大营。正当险要路所经,矢石好打着敌人。若是山凹露几层,四面是山遮眼睛,不解画理被人憎。若在平地须近城,岸路水路之要津,亦为守城看贼军,此意须要记在心。
论用墨法
用墨湿燥两相同,燥来颜色分淡浓,何为湿燥两相同?纸上已燥墨色浓,湿墨上纸颜色同,到燥之后淡一重。层层湿燥递相加,人墨枯燥我独华。倘嫌浓时将水加,上面醮膘取精华。若再嫌浓水再加,加到极淡法不差。笔嫌繁时笔放大,淡墨大笔先搭架。醮膘二字要留心,用笔之法论最真。画到成功嫌模棱,总由淡浓不分明。少许浓墨加一层,须用燥笔如睡醒。略略几笔便有情,譬如画人要点睛。围棋点眼死活分,燥笔浓墨略有痕。或加枯树或加皴,或加苔草须要轻。初学加浓法未明,无处着手具经营,检一空处须看真,加枝浓树便得神,不嫌太淡振全身。此法初学若能遵,加浓之法已入门。点树初点须留心,点好之后加不成。加点团团棉花形,毫无松爽之气生。点上加点大不兴,点树不加记在心。
论署款法
若嫌款字不称意,行书引本预先备。仿某仿某各有类,要将年月排在内。下款称呼己名字,除出上款接头外,忽高忽低最奇怪。高高低低江湖气,我辈落笔是大忌。但写支干是何意,不用年号大奇异。花甲六十岁岁更,唐宋元明一式生。若问究竟何时人?后之鉴者辨不真。只有陶郑两遗民,宋元定鼎独守贞。仿古不解其中情,特地说与汝等听。千张万张做课程,手腕渐熟不用心,自然落款好称能。要做呆样不可增,恐怕不通招讥评,此是初学大诀门。诸法剌剌边篇谋,皆为初学来问津。若既入门法古法,此种呆语用不着。
颐园论画山水
清 松年撰
作家皴法先分南北宗派,细悟此理,不过分门户自标新颖而已,于画山有何裨益?欲求高手,须多游名山大川,以造化为师法。张船山太史《咏三峡诗》云:“石走山飞气不驯,千峰直作乱麻皴。变他三峡成图书,万古终无下笔人。”此言山之形势千变万化不可思拟之妙,所以终无下笔人也。画山得此诗,可悟心造神奇也。皴法名目,皆从人两眼看出,似何形则名之曰何形,非人生造此名此形也。树叶名目,亦系远观似何形而立此点,介字企字,皆远观似此二字之形,余可类推,不可误以古人编造出也。至于画山画树之入手诀,悉载画谱,兹不絮述。
作画有十字:勾(直为画,曲为勾)、斫(侧笔钩画,取锋为斫)、皴(乾笔重画为皴)、擦(侧笔拖拉为擦)、染(用淡墨设色铺匀为染)、渲(分轻重为渲)、烘(用水运开为烘)、丝(细花草竹为丝)、点(山上树木名苔为点)、托(背后设色为托,生纸免此。烘染纸地亦用托字。),以上十字专论山水,皆有分别,必须善悟,方得山水家之妙。自宋人以上,皆讲工细,只有钧画无擦斫也。其余各家花卉翎毛,不外此十字,可以类推。初学则有嫩气,久久则苍老,苍老太过,则入霸悍,必须由苍老渐入于嫩,似不能画者,却处处到家,斯为上品。
秀润皆关用水洁净,墨彩皆在用笔生发,老辣在于用乾笔浓墨,气势充壮,毋涉野气。
瀑布水有三等:自山上直下方谓之瀑布,因其似布形耳。由山之幽壑曲折而出谓之流泉,必须曲曲湾湾,似断仍连,似连而断,气脉贯通,活泼而下,古人以水口为难画,实不易也。余读古今名画,水口好者不多见,独许蓝田叔为得法。妙处即在用笔含蓄有气有势,大忌板弱迟滞。乱石夹水,水在石上,贵水吞石,勿使石浮水上,则得法矣。平远乱流,杂石激成波澜水花,此等最难着笔,必须平铺生动,乱中有条有目,有条目之中仍须浑含不痴呆,听之似有声,古人所谓绘影绘声者此也。学者宜虚心体会,拭目参观而善悟之,勿视为细故也。如画江海潮汐,或浪花翻激喷雪,此等画精神气力,统由笔端锋利圆活,始能见水之起伏澎湃,奔腾万里之势。水之起伏波浪,皆是一气鼓荡而成,画家但将此理洞晓,目中有水,胸中有水,从灵台运化而出,方见水之真形,显于纸上。初画笔路多板滞之病,久久纯熟,乃有流动自如,无阻无格。每于下笔之初,心想波澜汹涌,自然活泼大机。
画水全在于笔下生动,变化莫测,方得水之真形,十字诀内丝字在此处用也。目中未曾见波涛起伏,浪花翻激,则多寻古人名迹,潜心玩味而学之。古人有专门画水火者。凡事不用苦功,不能成名也。
山间云断,有阴雨晴天之分。如系春冬之山,不过烟霭之断,非云气隔断也。秋山如妆,如人妆束整齐,观之爽目,切勿一味修饰光洁,直如泥塑山形,则落下乘。中间薄云轻烟隔断,愈轻清愈妙。如画夏山,山必如滴。滴者如水之润泽掩映藏露,多加树点,以状其蔚然深秀之态,更加以山头有云影下罩,明晦变幻,方得云山妙境。晴山须分显露隐僻,隐僻处多黑,显露处多白。谓色则明处色淡,暗处色浓,少加墨水渲染,晴明之状一览即现,云方是晴云也。雨山,米家父子擅长,然细观皆是雨后山,山如墨染,云如白絮而已。愚见如画雨景,必须揣摩雨中山色,树木烟笼似淡淡而出,远则愈淡,近亦勿太浓,一片白茫茫。烟铺如海,山色空蒙苍茫,模糊难辨,的是雨景。雨正滂沛,其云平铺山头。生云必须活泼,冉冉而起。此等处,全赖点笔轻清,运墨淡净,气蒸势活,变幻不测。如此境界,似属雨之能事毕矣。
山水一门,诸法皆工,惟点苔为要紧。全幅完善,苔一点坏,前功尽弃。愚谓不独点苔为难,尚有水口、小竹、芦苇、苔草,皆关笔力峭拨活泼。至于山上点苔,本系极远小树,其点皆从画树叶中脱化而出。平点攒点,分出横 直二字。点圆不欲太圆,点方不欲正方,要方中有圆、圆中有棱,此园点之法。点横不欲太扁,点肥不欲太肥,要横似甜瓜子,肥莫似杏仁。笔生墨彩,墨存笔锋,笔笔点入纸里,观之似由山内生出者。麓台司农点苔,笔笔皆嵌入山洼,如树扎根,毫不浮泛,点苔之能事尽之矣,作画之功行亦尽之矣。诸君细心殚力,深悟十字诀,自然顿悟,亦一快事也。


山之点苔,必须由淡湿而淡乾,由淡乾而少加浓乾,再加焦墨乾点,毛毛茸茸,浑然无败笔、无痴墨,只见蕴藉苍茫,松活雄秀。树点如含烟雾之蒙,如含露水之润。大忌真切平板,恶笔拙墨,虽米氏父子亦当施以夏楚。总之画山、画云、画远树,皆须渐渐由轻而重、由淡而浓,非匆促立成之事。
皴山、点苔,由渐而积厚,似非耐性不可。设使心急,不能久坐,不耐烦琐,或求速不能精到,此悉属作画之大病。古今画山水者多享大寿,非画能延寿,乃静心安神,颐养体气。世上凡静物必寿永,动躁每先伤,学者可参悟也。画到精纯在耐烦,下帷攻苦不窥园。莫贪外物频频引,保守真机养性元。此画山水之真诀也。
尝观唐、宋人画青绿山水,凡楼台殿阁,无一非界画精细,处处合乎情理,纤不伤雅,富丽而不俗恶。山容稳重而空灵,云华变幻而流动,赋色明净,点染葱翠。自立稿以至画局告成,真可谓一笔不苟、一墨不浪费,虽茸茸小草,亦必有条有目,决不杂乱。更有人物陪衬其间,各具态度而不谬妄。十月一水,五日一石,实非一二日可成。良工苦心,为能品上上,不虚称也。又见古人花卉翎毛,皆从细笔钩勒而成,赋色鲜丽,浓淡合宜。花木之向、背、俯、仰,鸟兽之飞走起卧,悉得物之情性,莫不追抚造化之巧,何尝不求形似,独取得神耶?余每读工细之作,惟有一瓣心香,钦佩难言也。后世文人偶尔戏墨,随手涂抹,少得梗概,遽尔称为逸品,此等笔墨启迪成手,助其天真。若令初学入门者打入此阵,终身难得逃出网罟。凡学画者无论何门,总宜逐日用粗纸退笔钩勒画出粉本,久久娴熟,进益不少。熟能生巧,暗有神助,生有气力,则寻丈大幅,以壮胸襟。臂腕通达,则笔健墨活。凡作大画而能气势雄浑,愈观愈静,又无烟火粗暴丑恶霸悍之病,皆心气足、精神聚之故耳。既欲学六法,亦须自量材质,近于细腻小幅则师此门,不必躐等贪大幅以出丑。初学此道,仍要专精一门,再学一门,若得陇望蜀,半生不能成就,止于一半火候。望三复此言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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