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村的墓地一般都远离村庄，在那些比较偏远的三不靠地带，通常在两个甚至更多个相邻的村子中间。那些地方平日里人迹罕至，多数人没事是不会去的，以前人没啥文化，总是怕那儿鬼气太重，胆子小的人就更是见了绕着走，宁可多走三五里路，也不会抄近道抄到乱坟堆附近。村子就那么大，什么地方是干什么的，哪个心里不都跟装着幅地图似的。每年只有到了清明季节，方才会热闹一阵子。 去爷爷的坟要穿过一大片油菜地和小麦田，这个时节，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也是小麦芽拔节抽穗的季节，油菜花兀自黄灿灿地开放着，仿佛不这样就不足以显示它的热情。麦苗儿翠绿翠绿的，像抹了一层油，油光发亮的，跟周边的油菜花一起，成就了这世界最美的色彩。这些年每到春天，许多地方都隆重推出油菜花节，以吸引更多的游客。而我，根本不需要去那么远看油菜花，爷爷会带我去看，因为我要去看他，油菜花地是我必经的路。  我们会带着一把小镰刀，帮他的坟墓上清清一杂草，说来也怪，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草长得特别快，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逝去的人，他们的骨肉融进了土里，慢慢成就了草的辉煌？修一修坟堆上坍塌下来的土，挖上一个坟帽子堆上去。坟帽子的模样似碗状，像一个硕大的饭碗堆在高高的坟顶上，这大概就是我们在古诗文里经常看到的那句“为你的坟上添上一笸土”吧？坟墓经过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淋日晒风化，土会越来越少，每年添上一笸土，已经成了清明扫墓必做的事，那一笸土起到加固坟墓的作用，也见证着我们一年又一年的思念。慢慢地经过雨淋过后，那一笸土会分散到坟墓的四周，让睡在里面的先人们不会感到单薄，不会让风雨侵蚀了他们的家！所谓扫墓，也大抵如此吧！ 《红楼梦》第四十七回就写道宝玉在赖嬷嬷家见着柳湘莲，问他这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去了。湘莲说怎么不去？我想今年的雨水勤，恐怕他的坟站不住，所以弄了几百钱，雇了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倘若没有家人，那坟成了荒墓，大概要不了几年，就坍塌了吧？秦家没有后人，若是没有宝玉或者湘莲这样的朋友找人去秦钟坟上撂一堆土，谁还会记得他？  母亲每年的那一天都会做上一些爷爷生前最爱吃的菜，并且带上一瓶爷爷生前最爱喝的老酒，由着老爸摆放在爷爷的墓前，虽然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来吃了，但是母亲说爷爷生前是相信的，我不能让他失望。再说了，他们不吃，或许让小鸟吃了或者让拾荒者捡去吃了，都不会浪费。是啊，清明期间去墓园的拾荒者尤其多呢，因为他们知道那几天不会落空，而我善良的母亲早已为他们考虑周到。 “清明一霎又今朝，听得沿街卖柳条。相约比邻诸姊妹，一枝斜插绿云翘。”这首古诗是描述古时清明插柳习俗的，这个习俗在我老家一直延用至今。据说插柳的风俗是为了纪念“教民稼穑”的农事祖师神农氏的，现在似已无从考证，也有说将柳枝插在屋檐下，可以以预报天气，古谚有“柳条青，雨蒙蒙；柳条干，晴了天。”的说法。杨柳有强大的生命力，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在老家，那去世的长辈下葬之时，子女跪拜之际都要手持一根柳树枝，又称“孝子棒”，这根柳树枝在送逝者埋葬入土后，将柳枝插在坟边，而柳枝特别好成活，插下去就可以长成一棵树。以后每年扫墓的时候也都要插根枝柳，古人称柳枝避邪驱鬼，而在我看来，父亲每年给爷爷的墓旁插上一枝柳，因为柳枝易成活长得快，长成后正好为他们遮阳避日，挡风遮雨。所以，当春天来的时候，墓园并不荒芜，柳枝轻拂，绿树成荫。亲人逝去的伤痛早已随着时光渐渐远去，而怀念却永驻心头，并且随着时光的流逝越来越清晰。或许，这就是我们扫墓的意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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