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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古槐阳——柏乡风物志(一)

 何必昔年小桃 2019-04-05

柏乡风物志一.mp3 来自文学季风 29:27


泛舟于历史的江湖之上

韩凌云

脚下的枯草在微风中抖动,黄色的茎上跳跃着三月的阳光。越过枯草向南望去,是一片油碧碧的初春的麦田,麦田的尽头是一个叫做十五里铺的村庄。庄子周围的树木刚刚冒出新芽,让人不由得想起“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句子。灰色的房子就掩映在这铁枝新芽之中,像罩了一层淡绿浅黄的薄纱。一辆由宁晋开往邢台的红色客车和这个村庄擦肩而过,然后一骑绝尘。不知道有没人向车外看一眼,看一眼他们经过的这个村庄。他们恐怕不知道,这个村庄还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光武庙。顾名思义,这里曾经有一座庙宇,专为东汉的第一个皇帝光武帝所修的庙宇。

如果说:大地尺方即书,光阴片刻为页。那么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是一座超级图书馆了。这里馆藏着和中华文明同步发展的农耕文明和工业文明的历史故事;馆藏着帝王和将相无数的大事记载,馆藏着骚人墨客的辞赋文章。而这座巨大的图书馆却隐藏在尘世的喧嚣嘈杂背后,要找到大门,读到真书,非有一颗宁静的心不能做到,非有一双慧眼不能做到,非有一种对家乡文化的热爱不能做到。

我眼前的村庄是多么的熟悉啊!儿时我们都叫它光棍儿庙。心里认为:有庙就有和尚,和尚不能娶媳妇,自然就是光棍儿了。后来,听了母亲讲的“王莽赶刘秀”的故事,才知道这个村庄叫光武庙。知道原来这里真有一座庙,供奉的是光武帝刘秀。

北方初春的原野,一切生机始发,寂寥和单调仍然是主旋律。而我的脑海里却已经在上演一个惊心动魄的大片了。我仿佛看到五月的烈日之下,黄土道上,一个人在狂奔,脚下一路烟尘滚滚。他就是疲于奔命的刘秀,那个被王莽追得四处躲藏的刘秀。他带着一身疲惫,又饥又渴。逡巡之下,发现不远处有一口井,井沿有石,井旁有树。他摸摸石头,一片沁凉,仰头看树,树冠如伞。于是和衣而卧,昏沉入睡。睡梦中,他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有吃喝的东西该多好啊!”福至心灵,他这么想着,就舔舔嘴唇,张开了嘴。于是风摇桑树,一粒桑葚就掉入了他的嘴里。冰凉细甜的桑葚,犹如一粒仙丹解渴解饿。他很感动,就对树说:“来日我若为帝,一定给你挂牌封赏。”

这是冬夜的灯下,母亲所讲的故事。母亲已经离我而去,而故事却深植在脑海,一遍又一遍像电影一样放映着。故事里,刘秀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派人去给桑树挂金牌了,井沿上有两株树,挂牌的人不知道该挂哪一株,就敷衍了事,随便挂牌了。可惜的是错挂给椿树了,于是杨树笑了,桑树气疯了。从此,椿树结牌了。桑树变成了疯子,变得一丛丛疯长了。杨树笑呛了,一不小心鼻涕出来了,后来年年春天杨树都结穗子。那穗子就是杨树的笑出的鼻涕。这个结局我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小孩子听起来确实有滋有味;还要吵闹着让母亲讲了一遍又一遍。

烟尘退去,我还在原野上。我脑海里的这部大片,不过是历史的重现。

在光阴里行走,你的前面是未来,你的背后就是历史。童年已是历史,不远的历史;那个公元25年在鄗城登基为帝的刘秀更是历史;像深深沉入沙底的折戟,需要磨洗才能辨认清楚的历史。

大地尺方即书,光阴片刻为页。此刻,我的左手边是神头村,我的右手边是我出生的地方叫渤海营,我的身后有一座城镇叫王莽城。岂止是十五里铺的历史需要磨洗才能辨认清楚,我脚下的每一寸土地的历史,都需要好好磨洗;岂止是光武帝刘秀在这里留下的印迹需要辨认,那些曾经在这里建功立业的文臣武将的事迹,哪一个不需要后人去清洗擦拭呢?

真正的承袭不只是承袭物质,还有物质背后的精神。承袭了一片土地,就应该承袭这片土地的思想和文化,而历史无疑就是思想和文化的载体。而衣食住行已经霸占了人们生命的大部,功名利禄也几乎把人们的心灵空间填满,安逸和乐享又把人们的闲暇消耗。肯静下心来,以一种虔诚,以一颗热爱这片土地的心去探寻历史,擦拭历史尘埃的人太少了。

前些日子退休的大姨夫给我发来《柏乡轶事》二卷,今日又发来《神头·神东·神仙》一文。读完感触颇深。忽想起大姨似嗔似赞的一句话:“你大姨夫一天到晚背着相机四处瞎转,也不知道累。”这才明白,大姨夫奔波探究所为何来。他是在寻找历史的真相,并试图把真相告知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感动着,并且敬意肃然。我看到了一个为家乡历史文化而奔波的人;而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源于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对历史文化的尊重和珍惜。

“撑一杆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想到姨父,我仿佛看到烟波浩渺之上,一人泛舟江湖。垂下一钩奔波,钓出一片烟霞;不为鱼,但为历史深处的风景。

世人都道神仙好

——神头村名的由来

韩凌云

这里是河北省柏乡县城北部的一个小村庄,名字叫神头村。这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子,距离县城约有八九公里的样子。

三月初的这里是颇为寂寥,没有风景的。如果一定要说是一幅画,那么它的主色调是绿和灰黑。绿色的是广漠平畴的麦田,灰黑的是神头村的树木和村庄。

然而,拂去历史的尘埃,这里却真真切切是一本画册,一本令人心醉神迷的厚厚的画册。

画册的第一页是先秦时期。画上有一条河流,河水绕村而过,人们临河而居。这河水水势平缓。从西面潺湲而来,向东流入一片汪洋的大陆泽。春日的河边,去岁芦苇只剩了干枯的杆儿,有的被风吹折了,折尽水里。细看水边,有一些嫩绿的芽儿已经冒出了头,只是不知道是芦苇还是菖蒲。站在河边向北望去,隐约能看见砥石的影子。

砥石一个建在高地上的城邑,所以人们也叫它高邑。这高邑城边有两条小河绕城而过,可以说三面环水。这里的夏天并不算太热,有凉爽的风越过芦苇丛,越过菖蒲地吹过来。如果有人听到呜呜呦呦的吹芋声,一定会说:“那是商丘子胥的芋声啊!”

商丘子胥是高邑城的名人。据说他的先祖是商契,是跟随大禹治水从河南的商丘过来的。不过他的先祖商契在宁晋的“蕃”地,直到先祖的儿子昭王的时候,才来到砥石。子胥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他不娶妻,喜欢每天赶着猪去河滩放牧。猪在河滩上吃草,他在树下吹他的芋。风儿悠悠,流水悠悠,青草幽幽,芋声呦呦,子胥的日子就是这么风轻云淡。他在人们眼里可是一个传奇,七十岁了还那么年轻。谁不想青春永驻啊,人们问他年轻的秘诀,他说他只吃术根和菖蒲根,喝白水,所以也不饿也不老。就这样他成了长生不老的神话。在他优哉游哉地活到三百多岁的时候,有达官贵人和富家豪门听说了他的长生秘诀,就学着他吃术根和菖蒲根。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原因是他们坚持了不到一年就放弃了,但是他们却认为商丘子胥把长生不老的秘诀藏了起来,秘不示人。

几百年,一个人几百年不老不死,人们就认为他得道成仙了,对他充满了敬畏,给他修了庙宇,塑了神像,把他当神仙供奉了。这神头村的所在就有一座庙宇,在村子的西边,所以也有人叫这座村子神东村。顾名思义,就是商丘子胥神庙在西,人们居住在东的意思。

画册的第二页就是汉代了。这里依然水草丰美,依然河流纵横,气候湿润温暖。只不过砥石已经不叫砥石了,而是叫鄗。商丘子胥成仙了,自然也不会再牧猪吹芋了。他成了神话传说,也许他本来就是人们以讹传讹的神话。不过供奉他的庙宇依然在,这种供奉代表着人们对生命的敬畏,对生的渴望,对青春常驻的渴望。

第三幅画是一座亭子,周围旗幡招展,号带飘扬。这是公元25年的六月,光武帝刘秀在鄗城南的千秋亭五成陌登基为帝,并定都鄗城。这一年刘秀避讳周武王都城镐,与鄗同音,于是就把都城改名叫高邑。虽然城头变幻大王旗,但是这片土地还是那土地,这里的庙宇还是那庙宇,这里的神仙也还是那神仙。到南北朝时期,寺庙烟火更加鼎盛。寺庙不用缴纳赋税,僧侣不用服兵役徭役。盛极必衰,到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时候,佛教遇上了灭顶之灾。大量僧尼被杀,大量庙宇、佛像被毁。供奉商丘子胥的神庙自然也不能幸免,传说中的神仙也被打落尘埃。商丘子胥的塑像只剩下了一个头颅,而神东村也换名叫剩头村了。佛教兴衰跟帝王的好恶密切相关。后来,北周武帝宇文邕灭佛,唐武宗李炎灭佛,周世宗灭佛。这里的寺庙也随着国家政治风云的变化几度沉浮兴衰,最终毁而不见,只剩下了一个和神有关的名字。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每往后翻都是历史新的一页。而今,这里的河流和历史一起湮灭了,这里的庙宇也只剩下黄土下的瓦砾了。我们只能循着蛛丝马迹去探寻这个村子名字的由来了。世人都道神仙好,而今神仙的塑像也不见了。幸好还有一块石像的残石和村名,让后人可以隐约的看见历史的影子。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这记述历史的亘古不变的土地就是风景,让人回味不尽的历史的风景。

神头·神东·神仙

王运国     

神头,村名,柏乡县龙华镇所属也。“神头”何以成为村名?《柏乡县志》载:神头村,元代是个大村,东西有三里之长。因战乱元末明初只剩村西头两户人家,遂更村名“剩头”,后改“圣头”,再改村名“神头”。“剩头”之说虽显牵强,但明元之前神头村是个大村是确实的。村民传说从今神头村向东数里,地下多瓦砾,可证原村庄之大。

那么,神头村明代之前叫什么呢?

隆尧县文保所保存着一块金代沃州隆平县乡管村崇福院的石碑,人们称之“勑赐崇福院记”碑。此碑建于金大定十年(1170年),碑阴刻记有六个县参与修建者的村名和姓名。柏乡县有17个村的村民参与,其中就有“神东村”的李俊。“勑赐崇福院记”碑明明白白告诉我们金代柏乡县有一个“神东村”。这不禁使我想起天禧二年的石幢上刻记的村名中有一个“0 东村”,我打开2013年8月22日拍摄的照片核对,原来这个没有辨认出的字,原来是个“神“字。虽然“神”字的右半残缺,但还是可以断定!也就是说在宋代的天禧二年(1018年)柏乡县“神东村”就有路姓村民居住。金、宋两块石刻可证神头村在明代以前叫神东村。

所剩两户住在村西头,明代后得村名“神头”;明代以前叫“神东村”,都与“神”有关,又都带有方位词。这个“神”在什么地方呢?柏乡县文保所曾经从神头村发现一石佛造像,佛头被盗,佛身尚存,今保存在“汉牡丹园”“神花苑”内。柏乡县文保所赵献堂先生认为:“该佛像头部缺失应与早年毁佛(魏武)有关(佛前两个洞应为修复佛像所为),因头部缺失无法断定确切年代,只是从衣纹分析,仍有南北朝至唐代时期衣服轻薄贴身,如曹衣出水之遗风。”据是推断:在今神头村东部,原神东村西边有一座神庙,里边供奉着一位“神”,尽管“神庙”早已不见踪影,但是石佛造像和村名还是保留了这座神庙的信息。 

内丘县“神头村”有神医扁鹊;新河县“神首村”有光武帝的“二十八宿”。柏乡县的神头村的庙里供奉的又是哪位神仙呢?民国版《柏乡县志》卷十“轶闻”记载有“商丘子胥”条,记述了《列仙传》里的“商丘子胥”。一是认为《列仙传》为魏、晋人所撰。二是柏乡县志及高邑县志向未载商丘子胥。但还是“兹特补录于此,备参考焉”。

今余又查得余嘉锡《四库提要辩证》对《列仙传》有较详考证,谓“此书已盛行于东汉,”盖明帝以后,顺帝以前人之所作。而本书托于刘向。由此可知:《列仙传》中的“商丘子胥”“高邑人”指的是治所于固城店的“高邑县”人。神头村距固城店数里,时隶属高邑县,“商丘子胥”具体籍贯是神头村,或者这个村是“商丘子胥”的祭祀、供奉地是可能的。由此观之这个“神庙”里供奉的就是“商丘子胥”。

高邑县赵振国先生的编著《高邑记忆》一书,所提神话人物凡“高邑人”者,绝大多数都记有具体的村名。比如“奇闻轶事”中的“徐神翁插笔成树”的徐神翁是“高邑县徐家庄”、“释大造化修塔成佛”中的姓关的僧人释大是“高邑县东丘村”、“水潼仙姑传奇”姓李的“水潼仙姑”是“高邑县西马闲村”、飞毛腿张七中的张七是“高邑县岗头村”、大力士张慕中的张慕是高邑县蒲底村等等。可“商丘子胥”没有记明具体籍贯、村名。这也可反证“商丘子胥”的具体籍贯不在今高邑县辖区。

“商丘子胥食草成仙”的故事,《列仙传》记:商丘子胥者,高邑人也,好牧豕(shi)吹芋(古代的管乐器)。年七十不娶妇,而不老。邑

人多奇之,从受到,问其要。言但食术、菖蒲根,饮水,不饥不老如此。传世见之,三百余年。贵戚富室闻之,取而服之,不能终岁辄止,慢矣。谓将复有匿术也。商丘幽栖,韫椟妙术。渴饮寒泉,饥茹蒲术。吹芋牧豕,卓荦(luo明显,分明)奇出。道足无求,乐兹永日。

据《河北简史》记载,古鄗城南汉代有河。今神头村北和常乐村之间有大片的沙地;顺之向西北有北天之北、南江的大片沙地;向东南方向有西马与营儿之间的大片沙地。此当为古河道遗迹,神头村古代正处于古河旁边,在这里居住者具备“饥茹蒲术”的客观条件。那么,高邑县的神仙的名字为什么取名“商丘子胥”呢?这不能说不与古老的“鄗”地有关。柏乡县志记载:鄗地商的“遗民尚存”其意是,进入周代以后鄗地还留有“商”的遗民。即“商民”。我们知道商之先祖“契”封于河南商丘,故人称“商契”。契助禹王治水,从商丘来到今宁晋县的“蕃”地。其后,契之子,也就是商的第二代先王昭明“居砥石”,这里的砥石即指鄗、高邑。此即鄗地商之“遗民尚存”之由来,也即“商丘子胥”名字所取之故。

清代高邑县文人李核(李标之弟)曾作诗:

咏商丘子胥:

神仙不必跃天衢,驻马长年岁月殊。

混迹尘寰聊牧豕,漫成天籁自吹竽。

饥餐菖术颜逾妙,老乏妻孥道不孤。

秘诀何人参悟得,别寻大药起丹炉。

赵兴邦《商丘子胥》五言诗一首:

吾闻商丘子,七十无鸣弦。

猪芋聊寄意,色好想都捐。

岂复有饥渴,采水掬寒泉。

何时方羽化,驻世三百年。

嗟哉食肉人,信道多不坚。

未能守淡泊,而谓无神仙。

老死营口腹,性命良可怜。

这说明,“商丘子胥食草成仙”的故事在高邑县传播很久,并有一定影响。而在柏乡,由于战乱“神头村”几近泯灭,故村名、故事失传,加之人们对“神仙”之类不屑一顾,皆不知所踪矣。

    再说,两千年前的子胥,“饭食术菖蒲根”,“饮水不饥,不老”,还活了三百多岁。或许对今人亦有可借鉴之处。这不正是今之“素食主义”者所主张的吗!

以上所说,本一己之见。但愿有关心柏乡历史的智者提供证据,肯定或否定之。丢失的遗事,才能愈来愈明。

(2019-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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