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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录:我,7岁,抗癌300天

 wzchen666 2019-04-06

这是洛帅的第20篇推荐

文:冯倩倩cherish   图:网络

我研究生毕业后就顺理成章地结婚了,生活不富裕但也自足。

25岁生了儿子,自怀他到出生以来,胎教、早教、英语班,任何一个阶段都不敢怠慢。

然而,儿子好动、厌学、顶嘴,甚至粗犷调皮,常常令我失望又焦虑。


怎么就偏偏轮到我们头上了?

2018617日这一天,我反复问自己。

2018616日,儿子和小伙伴们去学校球场玩耍,而后突然喊腿疼。

临近期末考,在我的一再督促下,儿子一边喊腿疼一边趴在床边的小书桌做复习试卷,而后下地不自觉地踮脚,夜间睡觉翻来覆去,哼哼唧唧。

我和老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忐忑着熬到了天亮。

617日一早到医院就诊,在检查过程中儿子起初还有些害怕,医生幽默的语气感染了他,儿子慢慢放松下来,将话痨的潜质不遗余力地发挥出来,说自己喜欢奥特曼,会唱英文歌,最终轻松地做完了检查。

拿到结果后医生一脸凝重地说:赶紧去北京、上海大医院治疗,而且越快越好,腿上长的不是个好东西,考虑恶性肿瘤!

突如其来的噩耗彻底瓦解了我的侥幸,头晕目眩,腿脚发软。

无意中把杯子打碎,买东西忘记付钱,失魂落魄地误闯红灯,下意识地掐掐自己的腿,盯着手中的报告单,再摸摸熟睡中的儿子,我和老公始终无法接受,不停地在心里追问:怎么偏偏就轮到我们头上了?

620日儿子已经不能下地走路,我和老公决定先带儿子在当地医院治疗。

我背着90斤重的儿子一步一步地挪着,大口喘着粗气,混着雨水眼泪放肆地汹涌着,懵懂无知的儿子喊着:“妈妈快跑,雨要下大了,快点飞起来”。

没等老公买伞回来,我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儿子撑着小手搭在我的额头高兴地说:“妈妈我给你做了把小伞,哈哈。”

儿子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会面临怎样的巨变,一如既往地欢快着。

一周后的下午,医生说:病理结果是高恶性成骨肉瘤,有50%的治愈希望。

尽管一直在为自己做心理建设,那一刻我还是感到心脏突然被抽空,如同失线的风筝四下乱坠,踉踉跄跄地跑到病房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嚎啕大哭,大水洗了三次脸。

当我平复好情绪来陪儿子,带他剃了头发,吃了他最爱的酸土豆丝、蒸蛋。推着他经过医院的篮球场时,酷爱运动的儿子说:“妈妈,等我好了,我也要来这里打球。”

我忍着哭腔蹲下来:“那接下来仔仔要吃药,要扎针,要配合治疗”,儿子挠了挠头看着我说:“只吃药行吗?仔仔怕扎针,两天就能好吧?两天肯定就好了吧?”

儿子恳求似地看着我,我长吁一口气,打气似的回答他:“等你好了,妈妈陪你打球。”

是呀,医生说还有50%的治愈希望。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就是那50%呢?

79日,儿子开始了化疗,因为他的腿到晚上疼痛加剧,我连续几天彻夜无眠。

有一次,不经意打了盹,儿子拍着我的背说:睡吧,睡吧。睁眼看到他偷偷调快了输液速度,还抬头认真盯着的样子,我五味杂陈。

原来孩子也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爱着我们。

因为床位紧张,我们暂时入住了普通骨科,每天都有病人痊愈出院,徒留儿子一直在医院,他的心情一度很沮丧,拒绝吃药,看到护士来扎针就躲在被子里,任我们怎么哄劝都无济于事。

我尝试了很多方法,最终在网上买的拼图、折叠纸和珠子奏了效,儿子渐渐地学会了自己玩耍,还制作了两条自诩幸运牌的手链给我和他自己戴上。

经过各种对比后,我们最终决定来治愈希望更大的北京积水潭医院。

723日,凌晨三点多的北京依然灯火通明,儿子腿疼加剧,鼻血直流,衣服上、宾馆床单上到处都是鲜血,纸巾用掉了两轴。

眼看着自己鲜血直流,儿子吓地大哭,而后无力地躺在床上,哀求道:“妈妈我们回家吧。”我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直到他迷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在收拾资料时,看到儿子以前健康时的照片,泪水再次汹涌而至。

不巧被儿子看到,他边帮我擦眼泪边问我:“妈妈,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不要吓仔仔,你怎么哭了?你这个傻妈妈。”这一刻起,我意识到不能再掉眼泪了

有时候,能安慰我们的并非精湛绝伦的旁征博引,反而是一句笨拙而走心的关怀。

儿子住进积水潭医院后,胳膊上的PICC管管口移动,出于防止感染或栓塞必须更换新的,儿子说好怕,捂着胳膊不让护士动,按规定父母不能在场。

我向护士建议儿子耐哄,而后焦急地贴着门缝听,可出乎意料的是,我没有听到他像第一次置管时的哭喊。大约40分钟后,儿子摆着胜利地手势呼喊:妈妈,我没有哭,就是往里面插管时我喊了疼疼疼。

很多时候,我们满怀担心,自以为爱得天衣无缝,但往往忽略了孩子对待困难的反应,我们不应该剥夺他们辗转着学会承受的机会。

儿子病情稳定的时候,我推他到医院的小花园,一直以来他最喜欢研究小东西,他观察了鹅卵石和小蜗牛,又发现了池塘,由于台阶的阻挡,他还自告奋勇地说可以坐在台阶上往下滑,看着他憨态可掬的样子,我忍俊不禁。回到病房后他摇身一变成了演说家,讲述自己的发现,原来儿子也有闪闪发光的一面。

91日儿子翻看朋友圈后问我:“妈妈,我的朋友们是不是开学了?还好我不用去上学”。

是呀,今天该是儿子升二年级报到的日子,他刚还沾沾自喜,没过几分钟就低着头说想小伙伴了,而后翻开我带来的课本,煞有介事地读了第一篇课文《小蝌蚪找妈妈》。

期间有个别字不会读,他开始多动和不耐烦,我反复地教他念“游”和“孩”,最终他将通篇读了下来。

这是他自生病以来第一次认真地看书,念完就恢复了自娱自嗨的状态。


9269点,把儿子送进手术室时,我佯装镇静地朝他摆摆手,他抽动着肩膀说:“妈妈,我怕,我们回家吧”。

我攥住他的小手打气说:“仔仔是男子汉大英雄,妈妈会等着仔仔出来一起回家”,直到手术门关上他都没再哭一声,我别过脸去,眼泪汹涌。

随后推车阿姨告诉我手术期间不喊家属就代表一切如常,于是自此每次喇叭呼叫,我紧张得心脏咚咚直跳

另一个小孩的妈妈劝我说:没事的,你看我还玩直播呢。喇叭里一喊,她噌地站起来又坐下,原来我们不过是用逞强反复演练着坚强的真切。

中午1340医生喊我进手术室,儿子揉着惺忪的眼睛:“妈妈,我好痛,我的腿还在吗?”。

我连忙应声:在。怕自己哭,所以手术前和儿子约定好一起唱他最拿手的英文歌:Are you hungry ? Ar……e yo……u ……”儿子断断续续地唱不成句子,反复地念着“U”。

术后前两天止疼药和镇痛泵都没能缓解儿子的疼痛,不得已护士又给他打了吗啡。

术后第3天儿子吃了镇痛药,一觉到天亮。

术后第4天尝试不再依赖止痛药,下半夜开始疼痛不止,早上醒来纱布滑到脚踝,伤口裸露出来,总共53针,长32公分,混着钢钉一条长长的蜈蚣样。

儿子捂着眼睛不敢看,但又怯怯地将手指头留出缝隙,而后又使劲捂住,三番五次,终于敢仔细地盯着看了。

术候第5天,儿子能讲笑话了。我们终于度过了这场攻坚战的高潮期。

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肯尼思·金斯伯格博士的经典著作《抗挫力》中提到:孩子天生拥有抗挫力。在抗挫力方面,有些孩子似乎天生有克服障碍的能力。

儿子的调皮嘻哈、贪吃嘴贫……令我痛心疾首的缺点,却蕴含着得天独厚的抗挫力。


关于化疗,术前4期,术后至少12期,每期持续一周。次次化疗儿子都反应特别大,稍有不慎就会有发烧和病重的风险。

儿子总是没胃口,但为了让他保持体力,我总是费尽心思地让他多吃一点,他含着眼泪说“原来饭也有难吃的时候”。

有时他也会在推搡之间将碗打翻,有次我一气之下打了他一巴掌,虽然不重,但儿子一整天都不跟我讲话,我愧疚不已,后来还特意向他道歉,自此遇到事情就试着与他沟通,他渐渐地也学会了沟通。

119日,结束了持续72天的医院生活,休疗期我们回到了出租房,这个被儿子称作“家”的地方带来了太多归属感。儿子连续吃了五顿水饺,他说打疗期间最想的就是水饺,但一吃就吐,这次一定要吃个够。

有天我累地在沙发上打盹儿,儿子挪着轮椅帮我洗碗,弄了一地水,还弄湿了衣袖。

他还央求我参与饺子的包制,他做的饺子样子不优美,馅也各种外露,还学大人样儿鼓着腮帮子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于是以后每次包饺子,我都会鼓励儿子和我一起包制。一连几天,我在厨房的时候他都会挪过来,一脸正经地说:老板,水饺多少钱一盘?嘿,老板,麻烦给双筷子。

癌症给我和儿子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磨练和成长,抗癌第121天,我教他学会了写:珍惜眼下的美好尘埃里也能开出向阳的花。

儿子术后需要介入康复治疗,由于体型胖,训练吃力,他有时候干脆罢工,一心沉浸于玩具,我追夺他手里的玩具,他边躲边喊:妈妈是强盗。

我思忖良久,在孩子眼中,那些不加商量的“为你好”实属愚不可及。

心理学家威廉·杰姆士说过:人性最深层次的需要就是渴望得到别人的欣赏和赞美。孩子更不例外。

在后来的训练中,我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讲:“仔仔要做运动了,自己可以把玩具放下然后专心练习的是吧。由你来定抬腿的次数哦。”

渐渐地他会不情愿地放下玩具跟我讨价还价抬腿的次数,甚至有段时间还挑衅地说我的好态度是因为怕他。

他又开始迷恋手机游戏,为此我自学了儿童心理学,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多番尝试和对儿子的鼓励下,他开始习惯定时定量地训练。

1114日,抗癌第148天以来,儿子第一次下地走路,他双手扶着平行杠艰难地迈着小小的步子,而后激动地欢呼:“妈妈,快给我拍照”。

经过几天的训练,儿子摸索着越走越熟练,他一睡醒就吵着要去楼道里走,一向神经大条的他变得小心翼翼,每走几步我就尝试着慢慢地撒开他的手,看着他挪进走廊尽头的一片光明里。

有次在回家的路上,我鼓励儿子去逛他心仪的地下超市,他紧紧地抓着扶栏,选了爱吃的甘蔗,扛在肩头欢快地唱着:金箍棒,有力量,妖魔鬼怪消灭光……逗得行人和理货员捧腹大笑。

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如今抗癌路上的斗智斗勇,儿子渐渐学会了自我应对。

未来的人生中仍然还有很多激流险滩,身为父母,我们不过是在他头破血流、慌不择路时拉那么一下,余生只能反复地练习退场。

也许是见过我的眼泪,也许是受尽了疼痛折磨,

或者早已目睹病友们截肢、感染、复发,甚至经历小伙伴复发后离世的事实,

儿子学会了吃一把药片,喝中药,每3天抽一次血也不再喊怕,开始接受置换了膝盖关节的事实,听到以后不能蹦跳,也不再哭闹。

加里宁说过: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上孩子们的眼睛更加精细、更加敏捷,对于人的心理上的各种微妙变化更富于敏感的了

不可置否,儿子的心智已经早熟了,这是我感到欣慰却又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如果可以,我宁愿他的心里只有7岁孩子该有的汽车、奥特曼、蚂蚁和篮球。

但正如芥川龙之介所说:删除我一生中的任何一个瞬间,我都不能成为今天的自己。

所以我要和儿子在人生中的“奥斯维辛集中营”里蓬勃地活好每一天,好让今天的自己配得上受过的苦难。

 

陪儿子抗癌第200天,我教他写下: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抗癌第300天,春和景明、万物复苏的季节,我和儿子携手前行,儿子在人生的试炼场中终于得了满分。


*作者简介:冯倩倩cherish(原名北方跳跳),康复治疗师,心理咨询师,本文由85后妈妈叙述,作者整理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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