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读书读到精彩的地方会觉得很紧张。比如今天,坐在我对面的同学总是问我,你怎么了?我说,正在缓。 对,紧张了就得缓缓。 《流浪地球》看完了,我都不知道中间停下来缓了多少次,因为是短篇集,估计有四五次吧。 套用大刘自己的话,科幻是一种生活方式。所谓方式,有人选择品味过去,有人选择模拟未来。回味过去,总是要带着审视的眼光,是从历史中寻找智慧的足迹,哪怕是虚构的奇幻故事;而模拟未来,就好像是一个寓言——未来到底会不会这样呢?所以往往,一个科幻作家总是在构筑着自己的世界观,然后再把这个世界观传达给读者。其实不管什么类型,哪个作者不是在向读者传达着自己的世界观呢,不过换成科幻小说,世界观就变得很微妙了。 科幻可以很宏观,也可以很微观。 先说科幻小说绕不过的两个命题吧,对地球的毁灭与再造,对太空的探索与征伐。 时间线继续发展,我们眼前的舞台发生在未来若干年后,那时候人类拥有了更加先进的技术,由此衍生的问题便是:人类一味的寻求科技的进步而毁坏了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于是人类面临着两个选择,是依靠技术恢复这个已经被破坏了的世界还是转而向宇宙进军,寻找更适合移民的星球?假如故事重点在了群体选择上,那么这个故事就显得很人性了,因为它的情节将建立在一种模拟道德的基础上,侧重于一个科技改变下的人的特征,在一个科幻小说中,这样的设定相对的“微观”,人类放弃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屈尊与机器的智慧吗?或者人类应该抛弃生存了上万年的地球成为宇宙中没有根基的游民吗?;但如果故事发生在选择做出了——这样多半是已经开启了“宇宙时代”,那么故事就会讲述的相对“宏观”,烟波浩渺的宇宙中,一艘飞船以第几宇宙速度作着怎样方式的巡航……人类的大太空时代同样是在挑战人性与理的基础上,只是讲故事的方法换了个样。 所以科幻小说的两大阵营就满满变成了赛博朋克和宇宙歌剧了。 表现宇宙观的科幻小说中的人,都是以“人类”称呼的,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做人类的总体的道德——这就是多数科幻小说的思维方式,不管是天体物理学家们,宇宙舰队的队员们,他们是一个群体,而非个体,就像如果描写中提到一次跃迁,我们只知道它很快,几百亿光年的距离只用短短的时间就完成了——但是,别忘了那是“光年”,1光年≈9.46*10^15,差不多95千亿公里,按照目前最快的人造卫星速度约是71公里/秒看,大约要走4000+年,这是普通人难以承受的,但是在科幻的世界里,人一旦进入宇宙,从生命到世界观都被拉长了,放大了,宇宙中的人作了一次跃迁,地球上的人……那就不知道过了多少世纪了。 不过在科幻小说里,人类不仅掌握了跃迁技术,也掌握了记忆遗传和基因改造技术,比如“脑帽”,不用自己学习,带上一个头皮一样的脑壳你就拥有了世界智库,想想这样的世界也挺可怕的,科技的进化已经替人类做了所有该做了,还要人干嘛呢?不过科幻小说总是想证明人类对探索宇宙的渴望。 再不然就是对未来发展的担忧,这就显示了科幻小说的预言性。如果说探索宇宙是宏观的部分,那么探究机器与人的关系就是微观的部分了。一个很烧脑的命题:当人工智能可以取代人的设计而开始自行进化时,还需要人的智慧干嘛呢?到时候机器会成为统治世界的力量,而人类则遭到抹杀——这个话题大刘依然讲的很惊奇,比如说,进入晚年文明的人类的先祖们开始考虑养老了!先进的文明让他们很长寿,但相应的,过度依赖机器也让他们变成了傻瓜,一元二次方程不会解,就连基本生活常识都不知道!来自更先进文明的老人家们在热牛奶后只拿下了奶锅而忘了关液化气的炉具,老人家还很不好意思的说,“我明明奶锅都拿下来了啊……”——唉,谁叫那不是智能的而只是手动操作的呢?但不能否认的是,丧失自主能力的先祖们已是风烛残年,所以这些先祖文明到了地球这样的幼儿文明中反倒被人可怜了,养老?——不,其实是包袱。即使是先进的文明,在“人”丧失最基本的动手能能力而只靠机器去进步的时候,那先进也就另当别论了,先进吗?不先进,其实他们挺落后的只是一个个被高级金属包围的傻子。不过好在故事结尾,先进的“上帝人”还是受到了落后的“人类”启示,是时候该学学习了。(《赡养上帝》) 又比如在《镜子》里,三万五千年后的人类文明毁灭了,而推手就是我们自己,不是外星人入侵,也不是太阳的氦闪,是我们自己——以为找到了完美的道德秩序而放弃了探索和进步,最终在“大同”下走向了灭亡,“水至清而无鱼”,第一次觉得这句话道理很深刻,“绝对正义”这种事只能是人类的美好景愿。说起来《镜子》这篇时我最喜欢的,即使其他故事也是以人为主角的,却无外乎以“搞科学的”挂钩,他们也是为了“全人类”在奋斗,多少还是有点囿于“科幻”的局限,但是《镜子》里的角色更贴近一个活生生的人,白冰也是玩科学的,但他有更多私心,会他奶奶的在一个计算机里运行宇宙,精确到好像会预知一样,但是白冰不想拿这东西“打击罪恶”,相反的,他只想小敲诈一笔,于是他开始被公安局追捕。不止一个人——社会学家也好,伦理学家也好——都曾幻想过,在未来,人类建立了天下大同的Utopia,那看似是一个经济和道德都高度发达的时代,没有金钱的腐蚀,没有利益的污染,人们生活在共享科技带来的福音下,但是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不存在竞争,不存在利益驱使,不存在一点邪念的世界,超弦计算机模拟出来的宇宙不仅推翻了人类一直以为的历史观,还预测了未来的世界,所谓镜像时代到来后,仅仅35000年,人类文明便灭亡于“人性的静止”,因为心思太纯净而不死进步了,看到这是不是想说,马克思老爷爷说的是对的!一切事物都是运动发展变化的!这是不是有点意外?想想欧文建立的新和谐公社,最终失败可能不是因为限于当时生产力或者人认识水平的局限,而是更简单的,人的本性,就算放在未来,只要人依然各有不同的,依然是思想和利益有分歧的,新和谐还是会失败。白冰不是开启镜像时代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过科学是开放的,他不做总有人会做,世界在做的永远都是一个随机的选择。 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个科幻小说,乌苏拉·勒古恩的《一无所有》,它建立了一个更纯粹的模拟:假设存在着一对伴星生态系统——一个资源丰富,一个资源匮乏,两个星球都可以生存,富足星球上的人由于不满于一种“类资本主义”的社会体制而提出改革最后被驱逐到另一个资源匮乏的星球上去建立他们希望的“类共产主义”社会时,诸如两个星球的人都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呢?过去看科幻小说在于享受大爆炸带来的快感,但是在看过《一无所有》后,却开始不自觉的思考起,未来不仅是机器的时代,也是人与机器正面碰撞的时代,机器进化了,那人性呢?或者不等人类去考虑伦理的时候就进入了机器圈养人类并以人为饵料的时代了(比如骇客帝国的理念),那人就不用担心社会体制问题了,因为需要担心在机器的统治下活命。 看多了外国的硬科幻,总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渺小的人,已经快被浩瀚的宇宙之美震惊的面部瘫痪了,比如太空奥德赛系列,看第一遍很震撼,但是却不能看太多遍,不然容易出现存在感丧失恐惧症,好像那时候的人已经是一串编码了,更何况还总是感觉到自太空深处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时刻盯着地球,然后伺机毁灭它,动不动的,就上升到全人类的高度了。 不过大刘的科幻小说,却说得是个体的人,人是科技的推动力,人是时代的缔造者也是时代的产物,人左右着社会又被社会所左右。所以在《中国太阳》里大刘借水娃之口说,站得高想的问题就不一样了,最终平凡的人可以克服由于寿命限制向着宇宙深处驶去;所以在《乡村教师中》,才有了一个肝癌晚期的西北乡村教师用自己最后的时间告诉了孩子们他们听不懂的牛顿三定律,并十分的巧合的保住了地球,使它免于因未通过文明等级测试而被摧毁;所以在《流浪地球》里人们才会因为物理学家和数学家的模型而选择让地球逃离太阳的氦闪,最终却又因长期的恐慌和质疑推翻科学的预言;所以在《地球大炮》里才有了过于理想的人先是被看做反人类继而又称为一个时代的先驱;所以在《赡养上帝》里又借“上帝”之口说,一定要飞出去,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所以在《镜子》里才有个年轻人在模拟出了未来的同时又说,他只想借此小敲诈一笔,并不像让它成为人类道德的监督…… 另外看到附录也是有亮点的,还是宇宙观的问题,我们的宇宙是从一个奇点爆炸来的,那么这个奇点的出发点有时哪里呢?世界的范围又是怎样的?只有我们一个宇宙吗?科幻可以很宏观也可以很微观,用“超意识”去形容两个“超物”的对话,假设我们所在的宇宙是一场焰火的产物,对于另外的“物”来说,我们是灰烬中的“生命”,这够宏观。由此想来,《黑衣人》这个电影实在不是我的菜,看的怪无聊的,但是片尾却很吸引我(要是我没记错是这部电影的话),视点从地球拉出来,慢慢的向上移动,直到整个银河系呈现在镜头前,接着是整个我们的宇宙,再然后……咦,我们的宇宙竟然缩小到一个玻璃球里了!被一群恐龙一样的怪物孩子弹来弹去——原来我们只是更大的世界中的万物,甚至人家都不知道“我玩的玻璃球里竟然是会有‘生命’存在的啊!”这片子结尾亮了。科幻的微观呢?记不记得《庄子·则阳》里的一篇,“有国于蜗牛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牛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蜗牛之于人,小的可怜,但是蜗牛触角上竟然还有两个国家,他们就因为征地在蜗牛触角上打来打去,还能“伏尸数万”,那是有多小?你说这是科幻故事,可以,说是奇幻故事,似乎也行,不管是什么,都在于它给我们介绍了一个理念,事物的大和小,不是你想当然的,而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啊。(庄子的很多故事都很“玄”吧,现在有没有觉得他就是世界上最早的科幻/奇幻小说家?哈哈) 科幻有时候就是这样,玻尔说,你的理论很疯狂,但是还不足以疯狂到成真。而等到科幻成真的时候……咳,那就是在科幻小说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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