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张三,结婚半年。 他好一杯酒,于色上寻常。 他经常出外办差,三天五日不回家。 媳妇正在年轻,空房难守,就和一个油头光棍勾搭上了。 明来暗去,非止一日。街坊邻里,颇有察觉。 水井边,大树下,时常有老太太、小媳妇咬耳朵,挤眼睛,点头,戳手,悄悄议论,嚼老婆舌头。闲言碎语,张三也听到了一句半句。心里存着,不露声色。 一回,他出外办差,提前回来了一天。 天还没有亮,便往家走。没拐进胡同,远远看见一个人影,从自己家门出来。 张三紧赶两步,没赶上。张三拍门进屋,媳妇梳头未毕、挽了纂,正在掠鬓,脸上淡淡的。 “回来了?” “回来了!” “提早了一天。” “差事完了。” “吃什么?” “先不吃。——我问你,我不在家,你都干什么了?” “开门,擞火,喂鸡,择菜,坐锅,煮饭,做针线活,和街坊闲磕牙,说会子话,关门,放狗,挡鸡窝……” “家里没人来过?” “隔壁李二嫂来替过鞋样子,对门张二婶借过笸箩……” “没问你这个!我回来的时候,在胡同口仿佛瞧一个人打咱们家出去,那是谁?” “你见了鬼了!——吃什么?” “给我下一碗热汤面,煮两个咸鸡子,烫四两酒。” 媳妇下厨房整治早饭,张三在屋里到处搜寻,看看有什么破绽。 翻开被窝,没有什么。 一掀枕头,滚出了一枚韭菜叶赤金戒指。 张三攥在手里。 媳妇用托盘托了早饭进来。 张三说: “放下。给你看一样东西。” 张三一张手,媳妇浑身就凉了:这个粗心大意的东西! 没有什么说的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错了。你打吧。” “打? 你给我去死!” 张三从房梁上抽下一根麻绳,交在媳妇手里。 “要我死?” “去死!” “那我死得漂漂亮亮的。” “行!” “我得打扮打扮,插花戴朵,擦粉抹胭脂,穿上我娘家带来的绣花裙子袄。” “行!” “得会子。” “行!” 媳妇到里屋去打扮,张三在外屋剥开咸鸡子,慢慢喝着酒。 四两酒下去了小三两,鸡子吃了一个半,还不见媳妇出来。心想:真麻烦;又一想:也别说,最后一回了,是得好好“捯饬”“捯饬”。 他忽然成了一个哲学家,举着酒杯,自言自语:“你说这人活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呢?” 一会儿,媳妇出来了:呵!眼如秋水,面若桃花,点翠插头,半珠押鬓,银红裙袄粉缎花鞋。到了外屋,眼泪汪汪,向张三拜了三拜。 “你真的要我死呀?” “别废话,去死!” “那我就去死啦!” 媳妇进了里屋,听得见她搬了一张杌凳,站上去,拴了绳扣,就要挂上了。 张三把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叭叉一扔,摔碎了酒杯,大声叫道:“回来!一顶绿帽子,未必就当真把人压死了!” 这天晚上,张三和他媳妇,琴瑟和谐。夫妻两个,恩恩爱爱,过了一辈子。 本文改写自《聊斋》,以下为原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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