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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山品读|黄涌泉 陈洪绶的艺术成就

 幽莲生梦 2019-04-08

春晓吟(古琴曲) 来自铸山 03:43

正文

明末清初画坛上,抒写题材内容总的情况是:山水画和花鸟画几如汪洋大海。这一情况说明了当时的艺术风尚,也反映了这一时期画家对生活的视野狭窄。然而,陈洪绶却不同于众人,他正视着现实生活,不仅是一个有创造性的花鸟和山水画家,更重要的,他还是一位对社会现实有深刻理解的人物画家。陈洪绶的人物画题材内容,表达出他所寄予的一定的政治理想和态度,并且常用这些题材,有意识的为木刻而起稿,因此,陈洪绶不但是杰出的卷轴画家,同时又是卓越的版画家,他在艺术上的成就,给予这个时代增加了光辉,也丰富了祖国艺术传统。

明   陈洪绶   斗草图

134.3cm × 48cm   绢本

辽宁省博物馆藏

陈洪绶的学术修养非常渊博精深。他的诗词,虽不甚工,别饶真率之趣,尤其在内容上,如《官军行》和《搜牢行》,对当时官军的淫暴和乱世人民的痛苦,描写得极为淋漓深刻。又如“少时读史感孤臣,不谓今朝及老身,想到蒙羞忍死处,后人真不若前人”一诗,字里行间至性至语,真切动人,悲渐交并,溢于言表。陈洪绶的散文,“笔锋常带情感,而文字却非常直理,不作无味的增饰”,内容上有不少是讽刺文,像《失狗记》《书白兔花猫》《王叔明画记》等,都是借琐事来刻划世情的。

陈洪绶又是个书法能手。早在青年时代,他就认为“学者竞言钟(钟繇)、王(王羲之),顾古人何师?”他不甘随人俯仰,终于以自己的感情,“撷古诸家之意”,通过长期的勤学苦练,创造出自己的面目。清代包世巨《艺舟双楫》中把陈洪绶的书法列为“楚调自歌,不谬风雅”的“逸品”。《图绘宝鉴续纂》也说他“书画兴到即成,名盛一时”。足见陈洪绶书法造诣深为时人推崇。

明   陈洪绶   荷花鸳鸯图

183cm × 98.3cm    绢本

故宫博物院藏

陈洪绶工诗文、善书法的深厚学术修养,是他在绘画创作上得卓越成就的良好基础。

陈洪绶的绘画,是在继承了民族艺术传统的基础上开花结果的。他之所以能够较多机会接触古人名迹,和他的时代、交游有着密切关系。根据陈洪绶一生事迹来看,他所交游的如周亮工、祁彪佳等都是嗜爱艺术富于收藏的人物。同时陈洪绶奉召进宫临历代帝王象,更使他大开眼界,所有这一些,给予画家学习艺术传统,提供了有利的物质条件。

明   陈洪绶   花石蝴蝶图

16.1cm × 50.7cm   纸本

故宫博物院藏

多方面汲取传统艺术精华,是陈洪绶在绘画上获得巨大成就的重要原因。他善于向前人学习,首先表现在范围的广泛性。他既不是专学一科一门,又不局限于一朝一家,如唐代吴道子、周昉和宋代李公麟的人物,五代徐熙、黄荃和宋代赵佶的花鸟,元代赵孟頫、王蒙的山水等等,都是他的学习对象。

他对待传统艺术是抱着师古而不泥古的态度。他懂得:临摹是继承和发展民族绘画传统的手段之一,而不是创作的目的。因此,他临摹古画,并不斤斤计较于外表的形似,而着重领会古典作品中的内在精神。毛奇龄《陈老莲别传》:

莲尝模周长史(周昉)画,至再三犹不欲已。人指所模画谓之曰:“此画已过周,而犹嗛嗛何也?”曰:“此所以不及者,吾画易见好,则能事未尽也。长史本至能,而若无能,此难能也。”

明   陈洪绶   眷秋图

136cm × 51cm   绢本

《中国名画》第三集

有正书局1919年版(珂罗版)

这段记载,说明了陈洪绶对前人作品的观察精密,也反映出他一定的美学观点——要求内在含蓄的美,而这一观点,也正是陈洪绶迂拙而生动的绘画风格的思想基础。

陈洪绶是一位人物、花鸟、山水无所不精的画家。总的说来,他的人物画取法唐宋,除了周昉的人物造型和李公麟的线描功夫给予一定影响外,还可能从五代禅月大师(贯休)的罗汉画法中变化而来;工笔双钩的花鸟画,设色古雅处得益于宋,山水画的表现技巧,很多地方采取元代王蒙的笔意。不过,他并没有生硬搬用和抄袭,更没有被成法所束缚,而是以自己的具体感染和认识,把古人的长处,通过咀嚼、消化,和谐地融化在他鲜明独特的艺术风格里。

明   陈洪绶   炼芝图

102.5cm × 43.5cm   绢本

《青岛市博物馆藏画集》

文物出版社1991年版

同时陈洪绶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深入生活、观察生活来丰富自己的绘画创作。据说,他经常到杭州西湖各寺院里去,“观摩那里所保存的古代佛像和神道像。那时的西湖岳坟,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市场,他走过时,看见那些卖羹饭的、卖耍货的、唱曲子的、表演扑打戏和踩高跷的,如果有一些动作上的特征,也必仔细地观察”。

此外,陈洪绶还有着精湛的绘画见解来指导自己的艺术创作实践。他主张:“以唐之韵运宋之板,宋之理行元之格”,力达“大成”。这种对待传统比较公允的论点,如果对照一下时代风气,就显得难能可贵了。陈洪绶艺术成熟的时候,正是董其昌大力倡导的山水画“南北宗”学说在社会上盛行的年代。在这种学说影响下,一方面,公认为天真幽淡是画学中的最高境界,是文人画的正宗。

明   陈洪绶   水仙灵石

47.5cm × 26cm   绢本

《陈洪绶作品集》

西泠印社1990年版

艺坛上绝大多数著名画家拜倒在所谓属于南派的王维、董源、巨然、米家父子(米芾、米友仁),元季四大家(黄公望、吴镇、倪瓒、王蒙)面前,狭隘的摹古风气日益严重了起来。另一面,职业画家愈为人所轻视,所谓“北派”画家,即“李思训父子(李思训、李昭道),着色山水,流传而为宋之赵千、伯驹(赵伯驹)、伯骕(赵伯骕)以至马(思远)夏(夏珪)辈”,被认为庸俗不入鉴赏,“非吾曹所宜学也”而加以鄙弃。陈洪绶生长在这样的客观环境里,他的偏重古人和对宋代马远、夏珪表示看不惯,说明了他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一定的时代影响。但从总的精种来说,他捧“南”贬“北”的论调,是抱着坚决反对的态度的。

明   陈洪绶   戏婴图

150cm × 67.3cm   纸本

故宫博物院藏

陈洪绶最厌恶当时一些“名流”以个人的好恶来任意评讥古人,不同意董其昌辈把古人绘画的风格和表现技巧的不同,粗暴地硬加“雅”“俗”之分,他认为“大小李将军、营丘(李成)、伯驹诸公,虽千门万户,千山万水,都有韵致,人自不死心观之学之耳”。他还大胆批评过和董其昌一鼻孔出气的当时艺术界权威人士陈继儒说:“眉公先生(陈继儒)曰:‘宋人不能单刀直入,不如元画之疏。非定论也。’”尊重古人,并不是故步自封,沉醉在前人的成就里。陈洪绶题友人画跋中就反对过元代张伯雨重古非今的论调:

唐人画法将绝,独先生延之,曾见脩竹草堂图,伯仲/右丞(王维),此作神 韵过之。张伯雨每叹元人得唐人之韵,惜无唐人之骨,先生特以骨胜,惜伯雨 不及见尔,古今赏幽每有不同时之感。

明   陈洪绶   执扇仕女

95cm × 45cm   绢本   1634年

《陈洪绶作品集》

西泠印社1990年版

陈洪绶是一贯看重唐人画法的,但他并不认为今人就不能超过前人。在当时复古风气相当盛行的环境中,这种清新的论点,正说明了他在艺坛上别树一帜并不是偶然的。

就是这样,陈洪绶在民族传统的土壤里,孕育出他自己的艺术生命。

(注:本文原载《朵云》(中国画艺术丛集)第四集,

上海书画出版社,198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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