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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有许多街道，小时候最早记住的是“公爷街”，因为那是“新正”（春节）的娱春场，从初一到十五，每天都很闹热，耍猴的，变魔术的，打拳卖膏药的，看风景柜的，还搭戏台演戏——演芗剧和布袋戏，我喜欢看布袋戏——《雷万春打虎》《大名府》《蒋干盗书》，有时我会站在台下，一出出看下去，一直看到散场。不看布袋戏的时候，就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把口袋里的红包钱花掉，买“风雷”，几个“小哥们”一起买，然后回家比赛，看谁把“风雷”打得最响最久，打出的花样最多。
有时，也会在吹糖人的担子前站很久，看那瘦老头怎么用一根小竹管粘上浓浓的糖浆，放在嘴里吹，一边吹一边用手捏，捏出各色的“糖尪仔”——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唐玄藏……，和吹“糖尪仔”一样神奇的是捏面人，那师傅看起来比较年轻，用一小剪刀，把几种不同颜色的小面团剪来剪去，捏来捏去，转眼间就捏出了大刀关公、打虎武松、双枪陆文龙……
小时候到公爷街，大都是几个“小哥们”结伴而行，口袋里装着“红包”，喜气洋洋。 
公爷街在哪里？公爷街就是现在的南昌路西段。南昌路是解放后的名字，老漳州人还按老习惯，叫公爷街。
我没想到，十几年后，我们家会住到“公爷街”街尾，右边是青年路，左边是钟法路。南昌路与钟法路“丁”字交接处，是当时漳州最高领导机关：龙溪地委。 我们家在那里住了许多年，从我读高中，一直到“文革”后。我在那里结的婚，结婚之后，我和妻子搬到单位宿舍，而我父母却一直住到80年代初才搬走。 我们家的房子是平房，只有18平米。天气好的时候，经常站在门口看“公景”，那时，经常有地委领导从门口经过，大都是“北仔”（北方人），个子高高、肚子大大，夏天，大都拿着一把莆葵扇，一边走一边扇，大大列列潇潇洒洒，很有大干部的风度。 
时不时，也会有三五个女孩子走过，白里透红的脸，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肆无忌惮，说的全是北方话。每次走过之后，母亲都会笑着说了句“北仔怣”——北方的傻女孩。这群“北仔怣”大都是地委领导的孩子。那时，地委宿舍就在地委机关斜对面的围墙里。门口站着岗，进不去。从外面匆匆看过，只看到一片龙眼树，几栋小红楼。 
从我们家往东走，快到延安路口，先是一片老房子，再是龙溪军分区司令部，那老房子的大门门框是青石做的，两边有两个大石鼓，临街还有一棵大榕树。老漳州人都叫它“公爷庙”。其实不是庙，是“公爷府”。
正因为有了“公爷府”，街因府而名，所以叫公爷街。 叫“公爷街”是清朝以后的事，而更早的时候，叫“探花街”，因为清朝的“公爷府”是明朝的“探花府”改建的。 探花街的探花，叫谢琏，明宣宗宣德二年（1427年）“廷试第三人”——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探花，《漳州府志》对他的评价是，“故事，翰林居禁地，以词翰相高，慷慨论朝政自琏始。”是一个敢于直言的正直大臣。谢琏累官至“南京户部右侍郎”“兼掌兵部事务”。于明代宗景泰四年（1453年），“以疾卒于官。”谢琏是龙溪人，发达后在漳州盖了府第，因此漳州有了探花街。明亡清兴之后，探花府易主，成了一等海澄公黄梧的府第，探花府成了公爷府，探花街也就成了公爷街。 
黄梧，平和人，《清史稿》有传，黄梧初为郑成功部将，后降清，效忠新朝有功，“赐甲胄、貂裘，加太子太保”。他向朝廷力荐施琅，说他“智勇忠诚，熟谙沿海事状，假以事权，必能剪除海孽”，后来，施琅果然成了统一台湾主要将领。黄梧是封建社会漳州官爵最显贵的一个。所谓“公侯伯子男”中的“公”。
民国时期，听说公爷府成了一位国民党将军的官邸。解放后，成了龙溪军分区首长的住处。 
这是个神秘的地方，一般老百姓进不去。但，由于我们班一位同学的父亲是军分区首长，我有机会到里面去“坐”了好几回。红砖楼，二层，楼梯十分宽畅——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宽畅的楼梯。房间也大得出寄，客厅空荡荡的，没什么家俱。我当时想，这里以前可能摆着那种古早家私，红木，雕花，又大又粗又笨又派头。而当时，若大的客厅，只摆着几只红柯做的桌椅，上面还印有白色的字，好像是后勤部什么的，还编号。显然，那是公家的财产。楼是正方形的，有百叶窗，向外，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天井，走廊绕着天井走，天井中间有一棵龙眼树，阴凉、清爽。有一次，我们到这位同学家去玩的时候，正好是龙眼成熟的季节，我们还站在走廊上摘挂在树上的龙眼吃，很甜。我的同学说，这龙眼，你们本地人叫“皇帝龙眼”。
后来，那一片房子拆了，盖了礼堂，好像就是现在的芗城区行政服务中心。
时间远去，故居早已拆除。面对宽阔的街面，林立的高楼，我的记忆有点恍惚。 寻找是徒劳的。 开开心心地往前走。无疑，现在比过去好，而将来，一定会比现在好。 
作者简介：青禾，汉族，男，已发表长篇小说1部，中篇小说44部，短篇小说100来篇，散文随笔、报告文学、诗歌等400多篇（首）；在海内外出版、再版长篇历史小说、长篇传记文学10部，小说集4部，约450万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