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酸枣树

城北十五里666 2019-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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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

　　万物回春的时节，家乡的酸枣树也该发芽了。它虽然只能绽放出像米粒一样小的花朵，但它依然能够点缀这万紫千红的春天！

　　“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后清明。”清明时节，再次踏上回乡的列车，车窗外的一切清洁而明净，这是一个安放思念的日子。离家的脚步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忽然想起故乡山坡上那漫山遍野的酸枣树。

　　我早就想写写故乡的酸枣树了。对于一个在太行山深处长大的孩子，这些酸枣树太常见太普遍了，关于酸枣的记忆太多太多，提起笔来竟不知从何写起。我好像从记事起，就认识这些酸枣树，它长在山村的房前屋后、沟沟壑壑。春天的时候，枝杈上会开出青绿色的小花，像米一样小，也会有蜜蜂飞来采蜜，“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长大后读到这句诗，我常常觉得写的是酸枣花。秋天的时候，结出一个个小酸枣，有青有红，有硬有软，有酸有甜，正是我们这些山里孩子最爱的野果。这些酸枣的枝干上一年四季都长着坚硬的尖刺，农村形象地把这些尖刺叫作“葛针”，我们这些农家孩子几乎每个人都有被“葛针”扎到的经历，当然我们并不害怕，几乎每个孩子都知道怎么避开“葛针”摘到酸枣，这可是我们的基本“技能”。这些“葛针”在农村也有别的用途，有的农家会把酸枣树砍下来，围在院子周围或者菜地周围，用这些“葛针”来保护家里的东西和蔬菜不被野兽破坏。长大了读书学到“荆棘丛生”、“披荆斩棘”这些成语，才知道“荆”是山里的荆条，而“棘”则是我们最常见的酸枣树。原来这小小的酸枣树，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呢！

　　我常常想起酸枣树，是因为它寄托了父亲和母亲一段艰辛而浪漫的往事。那是在1980年，那时我只有三四岁，哥哥也还不到十岁，那一年父亲成功考取了河北正定师范学校，从一名“文革”时期的民办教师转身成为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这在全家是一件大喜事。但是喜事背后也有忧愁，父亲一去上学，家里就没有了收入来源，母亲一个人拉扯两个年幼的孩子，生活没有了着落，还要负担每年几十元的学费，这在当时的农村可是一笔“大钱”。

　　眼看开学的日期临近，父亲和母亲都很着急，就商量怎么“致富”。当时正值秋天，恰是酸枣成熟的时节，两个人就商量去山里打酸枣，然后把酸枣核卖给公社的收购站挣点钱。说干就干，第二天两人就拿着麻袋，提着篮子，起早贪黑到山里去打酸枣。那时村里打酸枣的人很多，附近山上的酸枣都被打光了，两人忙活了几天，但“战果”很不理想。于是，两人就商量要到更远的、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去打酸枣。那时父母还很年轻，当时确实也很辛苦，但我们现在听起来，倒觉得很浪漫。

　　第二天，父亲和母亲天没亮就起床，准备好干粮，带上麻袋和篮子，很早就出发了。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到了一个叫“阳坡”的地方，那里地势很险峻，一面是平缓的山坡，一面是陡峭的山崖，很少有人去，山坡的一面是阳面，酸枣树长得格外繁盛，红澄澄的酸枣挂了满坡。父亲和母亲都特别高兴，立刻开工，很快就装满了一麻袋和一篮子，眼看收获很大，两个人满心欢喜。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山里的天气变幻莫测，中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就开始阴云密布。父亲一看天气不对，忙招呼母亲往回走。两人刚走到山顶，就开始雷电交加、大雨如注。山上没有避雨的地方，父亲回忆说，当时电闪雷鸣，两人不敢走山顶的大路，既怕被雷电击到，又怕失足滑下山崖。两人沿着没有路的地方，边躲边爬，母亲胆子小，手脚也不稳，好不容易到了山脚，满满一篮子酸枣撒了个精光。回到家，两人被淋成了落汤鸡，相对哈哈大笑。这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时过境迁，四十年过去了，我的母亲已经去世十几年了，父亲有时候还会提起那个打酸枣的秋天、那段雷电交加的经历。后来，父亲和母亲打了一个多月酸枣，把摘回来的酸枣去皮，然后把酸枣核晾干，送到公社收购站买了79元。这真是一笔“巨款”，极大地缓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父亲上学带去了60元，剩下的19元，就是母亲和两个孩子一个冬天的生活费。父亲说，等他寒假回来过年的时候，母亲还剩下了几元钱，母亲真是一个过日子的好女人啊！说这些话的时候，母亲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今天想来，我们全家都应该感谢这些酸枣，感谢这家乡的酸枣树！我甚至觉得，这小小的酸枣，是父亲母亲爱情婚姻的见证。

　　我常常想起酸枣树，还因为它记录了我青春成长的经历。我的小学和中学都是在家乡的大山里长大的，特别是中学六年，一直生活在一所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山区中学，那里写满了我的青春年华。那时山区的孩子没有太多的体育设施，下午活动时间，一项主要的体育运动就是爬山。秋天的时候，柿子红了，酸枣熟了，同学三五成群地往山上跑，摘酸枣正是我们的最爱。我那时体质偏弱，青春期又非常敏感，常常喜欢一个人拿本书到山上读。找一处安静的角落，读书累了就看看落日，想想心事，落日的余晖从酸枣树的缝隙里透出来，斑斑驳驳地印在书页上，好像也倒映在我的心上。青春让人惆怅，也让人迷恋，这些山里最常见最普通的酸枣树，陪我走过了难忘的青春。

　　后来，我走出大山，到城市里读大学，还有幸找到了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在城市里安了家。但是工作的压力也很大，自己的心又很敏感认真，很多事情都让我焦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常常睡不着觉，有时候整夜失眠。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对我说：“你试试用酸枣核磨成粉泡水喝，可以治疗失眠。”我从药店买了一点，果然很有效果。没想到，这小小的酸枣核，还有这么大的功效！

　　虽然离开家乡很多年了，但我依然是大山的孩子，始终有一颗质朴而坚韧的心。那满山遍野普普通通的酸枣树，是大山给予山里人的馈赠，它带给了我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美好回忆，直到今天依然滋养着我的身体和心灵。此时此刻，在这万物回春的时节，家乡的酸枣树也该发芽了。它虽然只能绽放出像米粒一样小的花朵，但它依然能够点缀这万紫千红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