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绿安杯征文】母亲的酸枣树

 文字友情 2022-04-20

相关链接:绿安杯征文正月初八补充通知:新一波福利来了!

相关链接2019年2-3月“增曜杯”全国征文启事(奖品丰富)

老家门前,有棵又高又大的酸枣树。

酸枣未成熟时,果皮青绿,果肉脆薄,味道酸涩,没有一副好牙口,很难吃得下两颗;成熟后,果皮金黄,果肉雪白松软,吃起来味道甘醇绵柔,果酸爽口透心。青酸枣得“武吃”:拍破,去核,丢进嘴里轮一圈,略加咬咂,囫囵吞下;黄酸枣得“文吃”:咬破,舌头咕噜一搅,吐出皮来,用牙慢慢咬咂黏在核上的果肉,再用力吸吮,嘴里有一种独特的缠绵美感。我们乡下有一首民谣:

  七月起,打酸枣,

  一打打到冬月腰。

  寒风吹,叶进灶,

  枝头只见黄金吊,

  打下来,数一数,

  一二三四数不了。

  开开心心尝一颗,

  皮皮吐到八丈高。

酸枣一挂果,母亲就在树下扎起竹篱笆,还在竹篱笆上缠上很多倒挂刺,或者七里香刺笆。我家那条老黄狗,也拴在树下。

李家湾那些小馋虫一来,我就解开刺笆,牵走老黄狗。男孩子一个个猴子一样,徒手“噌噌噌”就上了树。女孩子拿一条绳子绾个圈,套在脚上,绳子扣住树干,蹬一脚上一个台阶,也能上树。在树上,我们有的用竹,有的用木棍,有的用柴耙,一起嘻嘻哈哈打酸枣。

青酸枣虽然酸涩,要是进行“武吃”比赛,我们也能吃掉一大堆。要说吃青酸枣,母亲才是高手。有一次,刮一夜大风,母亲捡回一口袋青酸枣。我们吃几个,酸得直哆嗦。母亲叫我和姐姐们一齐动手拍,供她一个人吃。我们有的拿弯刀,有的拿捶衣板,有的拿秤砣,拍破,去核,递给母亲。一袋青酸枣,她一口气就吃完了。后来,母亲不到六十岁牙齿就七零八落了,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吃青酸枣有关。

母亲干农活回来,看见一地树叶,把我们拉到面前,黄荆条子拍得啪啪响,一个个审问。我们学英雄,见行动,死不招供。她好像知道我们是“团伙作案”,审问不出所以然,便骂道:“喉咙伸出爪爪来了!酸枣还是黢青的。”

饭是碗边冷,枣是向阳黄。树上酸枣,向阳的地方先熟,然后按水分和营养的分配不同而分先后熟。

酸枣一开始成熟,母亲就要打去卖。每次打酸枣,母亲都不让我们上树。她先搭上梯子,爬完梯子再爬树。爬树时,她抱住树干,脚掌蹬紧树皮,双腿弯曲,一伸一缩,一点点往上蹭。她那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很像只贴在树上的癞蛤蟆。她屁股上鼓鼓囊囊冒着个包,裤子有点湿,我知道,那是母亲生我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的子宫。一到大热天,就会闻到她身上有一股特别的臭味。她这个毛病一直没有医治,也不知道她是咋熬过来的。

每打一次酸枣,会收获十多斤。母亲拿来簸箕,把金黄色的酸枣挑出来,放进扁背篼,逢场拿到街上卖。我和姐姐们趁机捞浮财,尽吃黄酸枣,吃得牙齿发酸还吃。

那些二黄酸枣,没卖相,母亲就拿来几个小碗,装满,让我们分别给邻居送去。我想吃独食,不愿送,母亲就拍一下我的头,说:“快去,人家有好吃的都送给我们吃了的!”

剩下的青酸枣,母亲会把它们放进米糠里捂一段时间。要想吃到这些捂黄的酸枣,得跟母亲一起上山砍马桑柴。马桑上有不少毛虫和洋喇子,毛虫绒毛掉在身上,到处起疙瘩,奇痒无比;洋喇子毒刺一挨着皮肤,立即鼓起一个大包,疼痛钻心。酸枣太诱人,我们别无选择。

母亲是个“小包媳妇”,十二岁那年,外公就把她托付给了父亲。父亲是生产队长,他在家里也当队长。一年到头,他似乎只干两件事:夏秋季节,收拾叶子烟,割晒、打梱、捡把子、上糊米;春冬季节,编篾货,如背篼、箢篼、筲箕、箩筐等。做饭、洗碗、喂猪、洗衣服之类的家务事,都归母亲,就是油罐倒了,父亲也不会扶的。母亲稍有差池,他还要瞪圆点得燃火的眼睛狮吼。母亲是在他的吼声中长大的。母亲要是累得直不起腰,或者生病,那些琐碎的家务,仍然会“坚决”地等着她。父亲见冷锅冷灶,就要骂人:“妈哟,不屙痢嗦!”这时候,母亲也会埋怨一声:“锅儿背在我身上的么?”父亲会“哐啷”声,把弯刀摔得老远,母亲不再开腔,起身做饭。

家里再困难,母亲总能想法对付过去,酸枣是家里的“支柱产业”。

我喜欢跟母亲一起上街卖酸枣。母亲卖酸枣不用秤,她用家里打米的竹筒计量。一竹筒五分钱,两竹筒一角钱,要是遇到有人斤斤计较,就添几个。卖了钱,除了买盐巴、打酱油,母亲还要给我买一根油条或者麻花,要么就买几个水果糖。我得寸进尺,要买连环画。连环画几角钱一本,母亲舍不得,拽着我回家,我就拉着她的衣角,坐在地上干嚎。我是母亲的“七寸”,她拗不过我的。母亲一口气生了三个姐姐,一下子把自己逼到了死角。生大姐还好,有鸡有蛋吃;生二姐,爷爷奶奶眼睛下起了霜,没有鸡汤,只吃到三四十个鸡蛋;生下三姐,就冰天雪地了,只在坐月子第一天吃到五个鸡蛋。生下我,她才算扬眉吐气。母亲没办法,只得给我买。

我读高中,在平定中学。家里到县城几十里山路,走一趟精疲力尽。开始,我每周回去一次,后来半个月一次,再后来一个月一次。

一天,正在上早自习,教室门被轻轻推开,门口站着一个矮小的女人。她顶着一头露水,嘴里哈着热气,用一张蜡黄的脸笑嘻嘻朝教室里东张西望,还拿手指头东指西点,像在清点她家里的鸡鸭。我仔细一看,是母亲!赶紧跑出教室。我很生气地问:“这么远,你咋来的?”母亲憨憨地笑一下,有点自豪地说:“嘴巴就是路,问噻。”说完,她递给我一大包酸枣。我没好气道:“跑这么远来,就为送这点酸枣?”然后我恶狠狠把包摔在地上。母亲眼巴巴看着滚落一地的酸枣,看我一眼,嘴巴一瘪,眼泪簌簌滚落下来。她蹲下身子,边捡酸枣,边擤鼻涕,边抹眼泪。

母亲说,要赶回家煮午饭。我到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塞给母亲,母亲啃着馒头,匆匆走了。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她又矮又小,特别瘦弱,鼻子一酸,眼睛模糊起来。

母亲老了后,爬不上树了。她在一根竹竿上绑上镰刀,勾在酸枣树枝上,不停地抖动手里的竹竿,那些熟透的酸枣,就噼里啪啦掉下来。

进入21世纪,已经很少有人再买酸枣吃。母亲把酸枣一碗一碗分送给邻居,还给我送到街上来。

酸枣树也跟着母亲老了,不大结果,父亲以八十元的价格卖掉了它。母亲看着酸枣树被锯倒,流下了眼泪。

母亲经常守着那个圆圆的酸枣树疤发呆。看着看着,树桩又发出了新芽,嫩嫩的,绿绿的。

文/安秋梅(山西省平定县)

【作者简介】

安秋梅,女,从小爱好文学,喜欢舞文弄墨,曾在报刊、杂志发表文章300多篇,被多家报刊评为优秀通讯员,并多次获奖。

文化结合商业,会更持久!比如结合贝店

汇聚天下文友,传递文字友情!

编辑:曲樑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