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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毅璋:阿喀琉斯形象的演变和还原

 cat1208 2019-04-09

内容提要:阿喀琉斯是希腊神话中的著名人物,今人对其形象的了解和认识,多集中在他的愤怒、勇猛、任性、荣誉、友谊、刀枪不入、“阿喀琉斯之踵”和“早死的”上,把他看成是一位英年早逝的英雄,总体上持肯定态度。然而,这些看法并非无懈可击。多数人认识的是被层层包装后的、而非荷马史诗中那个原始的阿喀琉斯。本文对阿喀琉斯形象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演变进行研究分析,还原“荷马史诗的阿喀琉斯”。

相传阿喀琉斯是特洛伊战争中希腊联军最强大的英雄,其行为对战局发展有着关键性的影响,譬如他的罢战导致己方节节退败、他重新参战并杀死特洛伊联军主将赫克托尔则直接宣布了特洛伊必亡的结局。最后,他战死沙场,希腊人为他举办隆重的葬礼。

阿喀琉斯最为今人熟知的主要特征,是他的愤怒、勇猛、任性、荣誉、友谊、刀枪不入、“阿喀琉斯之踵”和“早死的”,总体上得到肯定。然而,今人对阿喀琉斯的认识实际上存在片面性,因为他们知道的是那位经过层层包装后的阿喀琉斯,而非荷马史诗中原始的阿喀琉斯。结合荷马史诗的记载和已有研究成果,分析阿喀琉斯形象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发展和特点,并在去伪存真的基础上,深化完善合理观点和纠正诠释错误之处,是本文的主要目的。本文先分析阿喀琉斯的“肖像画”,进而根据其形象演变的主要时期分3方面进行深入考察,并力图还原其在荷马史诗中的原始形象。①  

一、阿喀琉斯的“肖像画”

阿喀琉斯的基本形象由荷马史诗奠定,并得到传承和发扬。从希腊古风时期到罗马帝国时期的各类古典文献和艺术作品(如诗歌、戏剧、哲学著作、史书、演说辞和绘画等)中,都能看到阿喀琉斯的身影。其故事甚至影响后世的政治人物,如相传亚历山大曾拜谒阿喀琉斯等英雄的坟墓。②因此,阿喀琉斯在希腊和罗马地区是一个家喻户晓的神话角色,受到人们的高度尊重。从近代开始,得益于希腊文明研究的兴起和发展、希腊神话和英语俗语的普及,阿喀琉斯的故事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传播。

阿喀琉斯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品德,莫过于他的勇毅、荣誉感和友情。在勇毅方面,他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③在荣誉感和友情方面,他因自觉受到阿伽门农的侮辱而罢战;④他后来因好友帕特罗克洛斯的阵亡而重新参战。其中,阿喀琉斯明知死期会在赫克托尔死后到来、也要为好友报仇的一幕,得到后人的称赞。⑤这些都是人们在阅读荷马史诗后较容易得出的直观认识。

研究荷马史诗的著作多会提及阿喀琉斯,国外相关研究成果甚丰,并影响国内学者。陈中梅、程志敏和晏绍祥的著述包含不少国外学者的观点。⑥今人对阿喀琉斯形象的认识,大体可归纳为“阿喀琉斯除具有史诗英雄的一般共性如体魄矫健、勇猛善战之外,还具有极其鲜明的个性:强悍暴烈、凶猛可畏、坦率正直、光明磊落,爱憎分明、重荣誉、讲义气,同时又横蛮任性、报复心强,有点心胸狭窄和自私,一切以个人为中心,是原始氏族首领中蛮勇骁悍的典型。他的性格复杂性表现在:既凶猛任性又富于友情,既残忍暴戾又不失同情心”。⑦总体而言,今人对阿喀琉斯的评价是褒大于贬的。

当然,有关阿喀琉斯性格形象的讨论不止于此,因为看似无懈可击的传统观点其实存在谬误和片面之处,有深入探讨和扩展补充的空间。譬如,阿喀琉斯的“刀枪不入”和“早死”是极具代表性的谬误观点,其虽为流行看法,实际似是而非。又如研究阿喀琉斯的荣誉感和友谊观的成果虽多,但基本只满足于片面地就事论事而缺少多角度思考,内中其实大有文章。问题产生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受到近现代希腊神话读物的影响,转述时使用非荷马史诗的内容;二是对荷马史诗断章取义,或是没能从整体上进行分析,又或是未能结合荷马社会的特点进行思考,导致结论产生偏差或片面。

要还原阿喀琉斯的原始形象,必须要清楚希腊神话的发展特点。大体来说,希腊神话的发展阶段(种类)有三。第一,古希腊本土的口头、文字和艺术上一切有关神明、英雄、自然和宇宙历史的神话,包括被希腊人继承改造的外来神话和前希腊人的本土神话,即“古希腊本土神话”,分两期,以古典时代末为界。第一期,神话主要由诗人们公开吟诵传播和根据听众口味改编,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并能反映一定的社会现实(如同性恋风气导致神话中不少男性神明和英雄都有同性伴侣),至古典时代基本定型。⑧从希腊化时代即为第二期,诗人们的作用一定程度上被哲学家和历史学家取代,虽然希腊神话仍非常流行并有新神话出现,但其传播方式已明显有别于之前。至罗马帝国时期,希腊各城政治上已失去重要性,这些旧城邦神话随之被赋予了承载本城历史、别异我他的意义。第二,时间和空间范围更大的“有关古希腊的神话”,包含古希腊本土神话和其他民族尤其是罗马人的作品,即“希腊罗马神话”。第三,从文艺复兴至近现代,又以19世纪初为界。在初期,希腊神话难言普及,带有个体化、独立化的特点(如成为艺术作品、诗歌等题材),且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和个人风格(如艺术家、作家和音乐家们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理解选取片段创作并加以修改,未必忠实原著)。从19世纪开始,近现代作家整理和融合古代著作,编写出流行至今的各类大众读物,这是希腊神话的主要普及时期。

比较之下,可见第一类方为正宗,是古希腊人自己的神话;后两者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希腊神话”——即便希腊文化影响了其他民族,但后两者改编增补的“关于希腊的神话”何以能等同希腊人的神话?故而,就定义来说,“希腊神话”应分为狭义和广义两种,前者指古希腊人自己的正宗神话,后者指在前者基础上、还包含由非古希腊人加工增补的内容。对阿喀琉斯形象的演变而言,必然也经历了这个过程,⑨而这正是下文所要探讨的重点。  

二、古风古典时期的演变:被同性恋化和青少年化

从古风时期开始,同性恋风气在希腊形成和发展,至古典时期呈现出一种年长者和青少年结合的“老少恋”模式特征,⑩这影响了神话。至古典时代末,多位男性神明和英雄被塑造成至少拥有一名男性伴侣的双性恋,如宙斯、波塞冬、赫拉克勒斯和阿喀琉斯等。(11)对阿喀琉斯来说,他不仅被描绘为同性恋,且其形象也从中年人变成青少年,并由此衍生出“阿喀琉斯是否早死”的问题。

在荷马史诗中,阿喀琉斯明显是异性恋,这从其宠爱布里塞伊斯和其母劝其找女人作乐可知。(12)此外,帕特罗克洛斯是阿喀琉斯最亲密的朋友,两人的友谊超越生死。(13)正因如此,两人的关系在同性恋风气盛行的古风古典时期被理解为爱情。(14)柏拉图在讨论其理想的爱情时,便高度赞扬了两人。他认为阿喀琉斯是个没胡子的青少年,并因珍惜和帕特罗克洛斯的爱情而被诸神送去福岛。(15)该说法明显受到当时“老少恋”同性恋风气和荷马的影响,后者交代了“阿喀琉斯比帕特罗克洛斯年轻”(16)和阿喀琉斯是“早死的”。由此衍生的问题是:阿喀琉斯是否是一位“早死的”青少年英雄?

即使在今天,阿喀琉斯也常被误会为一个青少年,包括荷马史诗研究者。(17)这一方面是因阿喀琉斯被青少年化后的形象被广为接受,另一方面是因荷马史诗有关其“早死”的记载饱受人们的误解。结合古希腊语文本,很容易看出这个“早死的”的实情。

在史诗中,有3个词用于修饰阿喀琉斯的早死。第一个是仅出现1次的“”(注定早死的):阿喀琉斯说佩琉斯本应很幸福,但身为凡人却娶女神为妻,后又被神明加害,“那就是在他的宫殿里,没有生下王子们的后代,反而生下一个注定早死的孩子。”(18)第二个是含“短命、短暂(shortlive)”之意的“”,在《伊利亚特》中出现6次,分别是阿喀琉斯对忒提斯说自己是短命的(I.352);西摩埃西奥斯因短命而死于埃阿斯枪下(IV.478);宙斯亲自保护赫克托尔,“因为他注定是短命的”(XV.612-613);希波托奥斯因埃阿斯的长枪而短命(XVII.302);吕卡昂向阿喀琉斯求饶时说自己是短命的(XXI.84);普里阿摩斯劝说赫克托尔进城时说,就算吕卡昂和波吕多罗斯被杀,特洛伊人只是“短暂的伤心”(XXII.54)。其在《奥德赛》中出现2次,分别是伊菲墨得娅的两个儿子“但生下短命”(XI.307);佩涅洛佩说“但凡人都是短命的”(XIX.328)。除“短暂的伤心”和最后的用法外,该词主要指死于非命的“短命”,是被外力杀死的结果。第三个是“”,意为“很快就死、带来快速死亡的、带来过早死亡的”。该词在《奥德赛》中出现4次,其中3次用于求婚者(I.265-266; IV.345-346; XVII.136-137)、(19)1次修饰箭矢(XXII.74-75)。其在《伊利亚特》中出现5次,除1处修饰箭矢外(XV.440-441),均用于阿喀琉斯。首先,忒提斯对阿喀琉斯说,“因为你的命运短暂,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现在你同时既会早死、又要比其他人更悲惨。因此,为了一个不幸的命运,我在宫殿里生下了你”(I.416-418)。(20)其次,忒提斯向宙斯哀求时说:“请重视我的儿子,他要比其他人早死”(I.505-506)。再次,阿喀琉斯执意要为帕特罗克洛斯报仇时,忒提斯说:“那么你很快就会死,我的孩子啊,你这么说的话。因为你的厄运会在赫克托尔之后立刻到来”(XVIII.95-96)。最后,忒提斯哀求赫淮斯托斯时说,“如果你将会愿意赠送我那快要死去的孩子以一面盾牌、一顶头盔、优良的与护腿相结合的胫甲和一件胸甲的话”(XVIII.457-460)。由此可见,上述3词共有6次用于阿喀琉斯,均出自阿喀琉斯和忒提斯之口。故而,阿喀琉斯的所谓“早死”,主要是忒提斯的想法、并影响了阿喀琉斯而已。这更多的是反映出母亲对儿子的重视和关怀,而非实情,带有很强的主观性、偏袒性、欺骗性和误导性。

其实,如果在阿喀琉斯死后、其子涅俄普托勒摩斯能立刻参战的话,(21)说明他并不年轻。此外,史诗记载赫克托尔之子阿斯提阿纳克斯是个“婴儿期的孩子”,(22)可见阿喀琉斯要比赫克托尔年长得多(安德洛玛克亦说亡夫赫克托尔还年轻)。(23)再考虑到赫克托尔是长子,这意味着普里阿摩斯所有儿女都比阿喀琉斯年轻。又如奥德修斯在阿喀琉斯死前已是一位“”(充满活力的老人),(24)但其子特勒马科斯在战后10年才长大成人,(25)即使考虑到晚育因素,他亦可能比阿喀琉斯年轻。此外,对这个可怕的敌人,特洛伊人及其盟友断然不会觉得阿喀琉斯早死,因为后者的存在是他们的苦难,(26)如普里阿摩斯就表达了对阿喀琉斯的憎恨。(27)更何况,军队主力是年轻人,论早死再怎么都轮不到连儿子都能参战的阿喀琉斯。这进一步说明近乎于博同情的“早死的”的说法,只是忒提斯及阿喀琉斯的一厢情愿,反映了母子情深,除此之外难以说明其他问题,但却影响了后世希腊人乃至现代读者。

值得注意的是,若非同性恋风气的推动,单纯依靠荷马史诗的记载也许不足以使阿喀琉斯的形象被青少年化,这可从古希腊美术作品中推断。在古风古典时期的美术作品中,均出现无须或蓄须的阿喀琉斯形象,而胡子通常用来区分幼嫩的青春和完美的成熟。(28)在古风时代,阿喀琉斯的形象以有须为主,如一个阿提卡黑陶双耳瓶(约公元前540-前530年)的瓶身绘有蓄须的、形象与其他战士区别不大的阿喀琉斯攻击彭忒西勒亚的图画。(29)哈佛大学艺术博物馆中编号为“Harvard 1972.40”的阿提卡红陶提水壶(约前510-前500年),其壶身绘画主题是普里阿摩斯向阿喀琉斯请求赎回赫克托尔的尸体,3人均蓄须。此外还有几个古风晚期的陶罐,罐身绘画主题是蓄须的阿喀琉斯和大埃阿斯在下棋。(30)至古典时代,有须(31)或无须(32)的阿喀琉斯艺术形象同时存在。再对比欧里庇得斯在《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中提到阿喀琉斯有胡须(33)和柏拉图认为阿喀琉斯是一位未长胡须的青少年的说法,可见古风古典时期的希腊人其实并未最终形成“阿喀琉斯是青少年”的共识,但阿喀琉斯形象呈现出从中年人被青少年化的演变趋势则是不争的事实。由此可以推断,阿喀琉斯形象的被青少年化是荷马史诗的记载作基础、“老少恋”特色的同性恋风气所推动的发展结果。

结合上文分析,可见荷马史诗中的阿喀琉斯是一个异性恋的中年人,但在古风古典时期同性恋风气尤其是“老少恋”的影响下,他和帕特罗克洛斯的友情被理解为爱情并被后人接受,(34)且因年纪更小而使其形象出现被青少年化的演变趋势。此外,虽然荷马史诗多次提及阿喀琉斯的“早死”,但远非实情。然而时至今天,阿喀琉斯那“早死的青少年英雄”的形象已深入人心,导致人们对其形象产生了一种同情性的误读。  

三、罗马时期的演变:“阿喀琉斯之踝”故事的形成

“阿喀琉斯之踵”的故事在今天流传甚广,(35)并导致许多人误以为阿喀琉斯除脚踵外刀枪不入。实际上,该故事并非荷马史诗原创,其形成时间超过千年,且应为“阿喀琉斯之踝”。

“阿喀琉斯之踵”故事最明显的矛盾在于:若阿喀琉斯除脚踵外刀枪不入,则保护脚踵足矣,要盔甲何用?但史诗交代其盔甲均是神明的杰作。(36)此外,阿芙洛狄忒、赫拉、阿瑞斯和哈迪斯等都曾被凡人所伤,(37)这使阿喀琉斯的“刀枪不入”更显不可思议:若冥河水真有此神效,众神为何不去泡浸?即便众天神未曾涉足冥府,(38)但哈迪斯可是冥府之主。事实上,该故事是后世希腊人和罗马人对史诗相关记载不断增补和改编的结果,形成时间跨度很长。大体而言,该故事的形成可以分成4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荷马史诗,其奠定了该故事的核心即“忒提斯不想阿喀琉斯死”和“阿喀琉斯被射杀”。一方面,史诗把忒提斯塑造为一个对儿子爱护备至、忧其生死的母亲,奠定“忒提斯不想阿喀琉斯死”(39)的基调。另一方面,史诗只交代了阿喀琉斯的死亡和葬礼而未指明死因,(40)但提到4种可能性,即阿喀琉斯会被“一个神和一个人”、“阿波罗的箭矢”或“帕里斯和阿波罗”杀死,(41)以及阿喀琉斯说自己也许会被某人的投枪或者箭矢所杀。(42)这可见史诗为后人的增补改编提供了相当大的想象空间。

第二阶段是古风时期,指出阿喀琉斯死于脚踝中箭。据《文选》(Chrestomathy)(43):《埃塞俄比亚人》(Aethiopis)(44)指出阿喀琉斯被帕里斯和阿波罗所杀,未知射中何处,但可能是脚踝。(45)古典时期的作品亦似乎未强调中箭处,(46)只是凶手有区别。如认为阿波罗是凶手的有索福克勒斯和柏拉图,(47)欧里庇得斯则认为是帕里斯。(48)此外,阿喀琉斯死于脚踝中箭的美术作品最晚出现在前6世纪。(49)

第三阶段是古典晚期和希腊化时期,出现了“忒提斯希望用神浆使阿喀琉斯永生”的故事:忒提斯想通过白天涂神浆、晚上用火烧的方式来去掉阿喀琉斯的凡性,但被不明真相的佩琉斯察觉并阻止(伪阿波罗多鲁斯采用此说)。(50)然而,这个故事明显改编自前6世纪上半叶的《荷马颂歌·致德墨特尔》(51):德墨特尔试图通过白天涂神浆、晚上用火烧的方法令得摩丰实现不老和永生,后被墨塔涅拉发现而失败。(52)这个“火烧”的版本是解释阿喀琉斯刀枪不入的流行说法之一。

第四阶段是罗马统治时期,在“阿喀琉斯死于脚踝中箭”的基础上出现“泡浸冥河水”和“刀枪不入”的说法。一方面,在希腊语文献中“脚踝中箭”得到保留但没有增补,如伪阿波罗多鲁斯认为帕里斯和阿波罗联手射中阿喀琉斯的脚踝;(53)4世纪的《特洛伊的陷落》指出阿喀琉斯被阿波罗射中脚踝而死。(54)另一方面,罗马作家基于“脚踝中箭”进行改编,提出阿喀琉斯“刀枪不入”的说法。首先,希根努斯(约公元前64年—前17年)在《寓言》第107节指出阿喀琉斯被化为帕里斯的阿波罗射中致命的脚踝(mortalem talum,主格“mortalis talus”)而死,(55)而斯塔提乌斯(约45年-96年)首次谈到阿喀琉斯浸泡冥河水而四肢刀枪不入。(56)其次,塞尔维乌斯(4世纪晚期至5世纪早期)为《埃涅阿斯纪》卷六第57行所做评注指出阿喀琉斯除“(泡浸冥河水时)被抓着的地方”外刀枪不入,且死于“唯一会受伤害的地方”。(57)拉克坦提乌斯·普拉西杜斯(5或6世纪)为《阿喀琉斯纪》卷一第134行做评注时也使用类似说法。(58)阿喀琉斯“泡浸冥河水而刀枪不入”的说法至此形成。(59)

值得注意的是,古典作家笔下的阿喀琉斯中箭处均为“脚踝”(ankle,,talus)而非“脚踵”(heel,,calx),两者绝非一个部位,(60)但现代学者似乎对此并不重视,(61)可见“阿喀琉斯之踵”故事影响之广泛。若在古典作家笔下都是“脚踝”之说,那今天何以成为广为流传的“阿喀琉斯之踵”?笔者推断:其转变过程可能是发生在19世纪、亦即欧洲作家们对古典神话进行编写和艺术加工的时期,其中古斯塔夫·施瓦布的版本至今流行。在他的《古典神话故事集》中,指出阿喀琉斯被射中“脚踵”(Ferse)。(62)“阿喀琉斯之踵”的出现,也许源自于该书。(63)

由此可见,荷马史诗中的阿喀琉斯并非刀枪不入,但史诗相关记载的细节缺失给后人留下了想象空间。阿喀琉斯的“被射杀”源自史诗、“被射中脚踝”至晚源自古风时代。(64)至罗马统治时期,“脚踝”说法得到保留和发展,(65)在拉丁语文献中出现阿喀琉斯泡浸冥河水而刀枪不入的情节,(66)但这严格来说已不属希腊神话(退一步说,也是“阿喀琉斯之踝”一说更准)。最终,相关故事在今天成为了流传甚广但跟史诗差别甚大的“阿喀琉斯之踵”故事,导致人们对阿喀琉斯的形象产生普遍的误解。(67)  

四、近现代的研究:将才、荣誉感和友谊观的被高估

经过中世纪的沉寂后,从文艺复兴开始,希腊神话回到人们的视野并常被用作各种艺术题材。至近现代,伴随着人们对古希腊史和古典文献研究的发展,阿喀琉斯得到较多的关注。除了刀枪不入、“阿喀琉斯之踵”和“早死的”这些被人们误解的方面外,阿喀琉斯的将才、荣誉感和友谊观其实也被高估。本节主要分2小节进行深入分析。

(一)阿喀琉斯的将才

毫无疑问,阿喀琉斯是特洛伊战场上最强大的英雄,但其武艺被高估,且其谋略确有不足,非将帅之才。阿伽门农轻视阿喀琉斯,认为他喜欢吵架、战争和格斗,其勇猛只是神明所赐。(68)阿波罗也斥骂阿喀琉斯品德不良。(69)细考《伊利亚特》的记载,不难发现:一、阿喀琉斯喜欢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二、有关阿喀琉斯的关键场景里,都有他人或神明(尤其是忒提斯和雅典娜)现身帮助。(70)此两点主要见于《伊利亚特》的以下9个场景:

第一,阿喀琉斯召集大会讨论解决瘟疫问题,实为赫拉主意(I.54-56)。第二,阿喀琉斯跟阿伽门农发生争吵时想杀死后者,但被雅典娜制止(I.187-220)。若此鲁莽行为成事,后果不堪设想。第三,阿喀琉斯托母亲找宙斯求助,其愿望竞是让宙斯帮助特洛伊人(I.349-427)。这明显涉及到道德问题,不能以“受辱”为托辞。第四,阿喀琉斯的挚友帕特罗克洛斯都怕其三分,认为他可怕和会乱发脾气(XI.653-654)。(71)

第五,阿喀琉斯欲为挚友报仇,忒提斯提醒他无盔甲不得出战(XVIII.22-144)。在伊里斯受赫拉派遣、教导阿喀琉斯去震慑敌人时,后者托词没有盔甲和服从母命而拒绝(XVIII.187-195)。当他现身震慑敌人时,得到了雅典娜的帮助(XVIII.202-238)。此处透露了5个重要信息:1、没有盔甲的阿喀琉斯未必能敌赫克托尔;2、他是凡胎一具,绝非刀枪不入;3、即使悲痛,他也服从母命;4、现身震慑敌人非阿喀琉斯本意,执行时也有神明相助;5、若非阿喀琉斯现身,帕特罗克洛斯的尸体就可能被赫克托尔夺走,可见后者确实武艺出众(XVIII.165-168)。

第六,阿喀琉斯要求士兵忍饥受饿立刻出战,被奥德修斯阻止(XIX.198-237)。在大家用餐时,阿喀琉斯不愿进食(XIX.303-308),于是宙斯让雅典娜把神酒(nectar)和神浆(ambrosia)灌进其胸膛(XIX.338-354)。身为将领,阿喀琉斯竟不懂恢复和保存体力对战斗的重要,其军事策略实在欠缺。

第七,阿喀琉斯敢于挑战河神,绝非是因为肝胆过人、视死如归,而是知道不会命丧此处而有恃无恐(忒提斯曾告知他将会死于阿波罗的箭矢)、当身陷险境时却又埋怨母亲(XXI.272-283)。这表明他很信从母亲,以及性格单纯粗暴、做事不计后果,但情势不妙时又怨天尤人。

第八,阿喀琉斯虽曾战胜赫克托尔(IX.351-355),但没交代后者为何存活。他最后能杀死赫克托尔的主因是雅典娜的相助,导致对手以长剑对抗其长枪(XXII.214-336)。对比帕特罗克洛斯之死,阿波罗干预是因为赫克托尔并无太大的赢面(XVI.786-854),若阿喀琉斯对赫克托尔当真稳操胜券(如普通将士),那雅典娜根本无需出手。实际上,虽说普里阿摩斯知道儿子不敌阿喀琉斯(XXII.38-40),赫克托尔亦承认这点,但认为如有神明相助则有可能取胜(XVI.859-861; XX.430-437);而阿伽门农觉得阿喀琉斯见了赫克托尔也会震颤(VII.108-114)、史诗亦交代杀死赫克托尔的凶手实为雅典娜(XXII.445-446)。再考虑到其盔甲更为精良和上述第五点,可见阿喀琉斯并不比赫克托尔强太多。(72)

第九,阿喀琉斯在葬礼竞技会上的表现也让人怀疑其领导力。一方面,他想把战车比赛的二奖颁发给倒数第一的欧墨洛斯,险些引发冲突(XXIII.535-565)。另一方面,他要求以生死相搏的方式进行武艺比试实在是有失考虑(XXIII.797-825),因此最终被人们叫停。

据以上数例,可见阿喀琉斯的性格比较单纯直接;他尽管为一军统帅,却缺乏军事谋略,且在关键时刻需要他人或神明帮助与指点。此外,虽为战争双方中最强者,但阿喀琉斯未达绝对凌驾群雄的高度,(73)后人对其武艺有高估之处。(74)因此,如用今天标准来评价,阿喀琉斯是武艺高强、有勇无谋、智商和情商都不高的一介武夫。

(二)阿喀琉斯的荣誉感和友谊观

在人品方面,阿喀琉斯的任性和自私等缺点受到学者们的批评,(75)而其优点尤其是同情心、(76)荣誉感和友谊观最受肯定,它们是学者们讨论阿喀琉斯品德问题的焦点,尤其是荣誉感。(77)这种荣誉,既是自己的也是家族的。(78)然而,学者们多把注意力放在“以荣誉感来解释阿喀琉斯的愤怒”上,(79)却忽略一个基本问题:愤怒的底气何在?或者说,是什么保障他能辱骂统帅而不受惩罚?此外,阿喀琉斯跟帕特罗克洛斯的友谊为人所称道,他宁可战死也要为好友报仇,两人的感情在古风古典时期已被理解为恋情。那么,如果给阿喀琉斯重选的机会,他会如何选择呢?

且看阿喀琉斯愤怒时的表现,他辱骂、威胁甚至想杀死阿伽门农,这值得深思,不能单纯解释为荣誉感的驱使。因为荣誉感不应是失礼和杀人的借口,亦非阿喀琉斯的专属,阿伽门农也有。虽身为联军统帅并受到羞辱,阿伽门农依然不温不火,非常冷静。(80)即使所提补偿要求不合理,但在此场合下还能保持风度,可见他要比阿喀琉斯成熟得多,同样能看出后者的直率和粗鲁。不过,阿喀琉斯如此撒野,为何不受惩罚(女俘被夺并非其后果)?试想一下,三军前辱骂统帅、扰乱军心的人,该当何罪?对比责骂阿伽门农而被奥德修斯痛殴的普通士兵特尔希特斯,(81)更可见阿喀琉斯必有撒野的底气或是安全受到保障,但该问题却被学者们忽略。究其原因,除身份地位外,还要从阿开亚联盟的特点中寻找。

阿开亚联盟的各方在经济和政治上相互独立,他们有各自的领地和军队,因战争而组成临时联盟,(82)在共同军事行动上由盟主发号施令;彼此关系并不稳固,存在内讧的可能性。首先,盟主对盟员不存在绝对权威,这从阿喀琉斯的撒野甚至想动粗中可见一斑。其次,选择盟主的原则是以武服人而非以德服人。阿伽门农不稀罕阿喀琉斯的尊重,因为还有其他人特别是宙斯尊重他;他自认比阿喀琉斯强大,且没有人敢挑战自己的权威。(83)然而,阿喀琉斯在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后,跟普里阿摩斯私下约定停战(84)——普里阿摩斯是特洛伊统治者,自然有此权力,但阿喀琉斯竟可越过阿伽门农而跟敌方媾和,这更能体现出盟主和盟员之间那种“以武服人”的原则。(85)这跟众神的内部组织相似,实际上,宙斯和众神之间的关系同样是基于“以武服人”的原则,他强调自己远比众神强大,(86)同时也不要忘记他正是通过武力推翻其父克洛诺斯才获得统治权,也因此不难理解赫拉、波塞冬和雅典娜曾企图联手把宙斯绑起来的故事。(87)众神之间的关系严格来说是平等的,宙斯因力量远比其他神明强大,故有资格发号施令。基于以上认识,再回顾阿伽门农与阿喀琉斯的争吵内容,则能有更深刻的理解。

因此,联盟内部各方的地位是平等和独立的,这也是阿喀琉斯愤怒的底气所在和撒野不受惩罚的保障。同样,这也是更多相关问题的答案:第一,众人选择了相劝而非偏袒阿伽门农。第二,阿喀琉斯有随时退出战场的自由。(88)第三,阿喀琉斯不满阿伽门农比自己能得到更多的战利品,可见他并不承认阿伽门农高他一等。(89)第四,阿喀琉斯退出战斗并许下自私的愿望,是因为那些都是“别人家的军队”。他还表示在赫克托尔攻打自己之前都不会参战;而赫克托尔也不会攻打他。(90)第五,阿喀琉斯的女俘被夺,不只是他个人荣誉受损,也关乎到本国的声誉问题。因此,对阿喀琉斯的愤怒,单纯以“荣誉”来解释就流于表面了,只有从更深层次即阿开亚联盟的特点进行理解,才能更好地明白其愤怒的底气和保障。

此外,对阿喀琉斯和帕特罗克洛斯的友情,人们基本持称赞态度,尤其是他舍死忘生执意为好友报仇的决心。(91)阿喀琉斯为友赴死固然值得称赞,但《奥德赛》的记载却又令人怀疑他心生悔意:奥德修斯在冥府时,阿喀琉斯跟帕特罗克洛斯等鬼魂一同出现(XI.466-540)。奥德修斯称赞他是最幸福的,因其在世时被人敬若神明、死后又统治众亡灵,可谓死亦何哀(XI.482-486)。但阿喀琉斯竟说宁可成为一个无地之人的雇员,也不愿当死者的统治者(XI.487-491)。理论上,阿喀琉斯死后有好友相伴,又能号令众亡灵,应当受人羡慕、夫复何求,但他明显表露出一种对生前做出轻率决定的悔意。诚然,有些事情看似不过尔尔、经历方知可怕。当然,阴间的故事出自诗人的想象和理解,代表了荷马时代或更早期的人们的死亡观,包括果报观念不强和没有来世投生之论。那有去无回的阴暗冥府,难免会让死者眷念生前的荣耀和太阳的光辉。可以推断的是,若阿喀琉斯能在跟阿伽门农争吵后获得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定会带领帕特罗克洛斯离开战场、安享长寿,因为他确有此打算,只是未及执行。(92)

由此可见,阿喀琉斯的形象被许多近现代研究者理想化了,个中原因可能是片面理解古典文献的结果。然而,不能只看结果和表象而不管过程。基于荷马史诗的记载,可以发现阿喀琉斯崇尚武力且缺少谋略,在关键时候常需要别人的指点,而且他的荣誉观和友谊观都被人们所高估。

五、结语

在剥去堆积在阿喀琉斯身上那些层累油彩后,可见原始的阿喀琉斯绝不如“希腊神话中的阿喀琉斯”那般迷人:他并非刀枪不入,也不年轻;他武艺高强但未达绝对凌驾群雄的高度,而且缺少谋略、粗鲁直率、任性自私、做事不计后果和关键时刻需要他人帮助;他的荣誉观和友谊观值得肯定,但被高估,因为人们对他的品德如同情心、荣誉感和友谊观等的理解实际存有片面和过誉之处。总的来说,荷马史诗不仅没有刻意美化阿喀琉斯,反而把他的缺点暴露无遗:虽然在战争大局方面,阿喀琉斯是功略大于过;但在个人综合素养方面,则明显负面因素多于正面。在古风古典时期,随着荷马史诗的流传、同性恋风气的流行、希腊人族群意识和文化认同的增强、蛮族观念的产生、位于波斯帝国境内的特洛伊被划为蛮族之列等原因,作为特洛伊战争中的核心角色,阿喀琉斯在古希腊成为家喻户晓的角色,其武艺、荣誉和友谊不断被放大和美化(年龄则是年轻化),所谓的“早死”亦赢得人们的同情,进而披上层层的光环乃至在某种程度上被神化。后来,希腊文化得到罗马人的承传,阿喀琉斯的形象进一步被粉饰,产生了“刀枪不入”的说法。至近现代,随着希腊神话和英语俗语的普及和希腊文化研究的发展,阿喀琉斯最终成为人们心目中那位强大任性、敢爱敢憎、为荣誉和友谊而战、甘愿为友赴死、充满悲情色彩的英年早逝的英雄人物。

对人们来说,阿喀琉斯的形象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乃希腊神话中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陌生的是人们对他的理解存在一定程度的片面性。类似情况还有雅典娜,“希腊神话的雅典娜”总以正面积极的形象示人,但很少人知道“荷马史诗的雅典娜”是一个无法无天、残忍暴力、嫉妒小气和奸诈狡猾的角色。虽然不能否认近现代各种希腊神话读物对传播古希腊文化的积极作用,但其中片面的成见则不免产生消极影响。因此,希腊神话研究者有必要纠正此类问题。

此外,对类似的问题进行再研究,实际是对传统观点进行验证和重新诠释,从我国古典学研究的前景来看,这将会是一个趋势和要求。一方面,要大力推广西方古典学,从家喻户晓的神话角色进行入手是不错的选择;另一方面,掌握的必须是正确的理论和观点,而非随波逐流。这就要求古典神话研究者主动验证西方的传统观点的真伪和完善其中不足,尤其要去纠正一些错误的见解,进而丰富和发扬我国的古典学研究。由此观之,对希腊神话角色进行重新研究和定位有着较高的价值,相关课题或许会得到学者们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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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写作过程中,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徐晓旭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刘衍钢博士和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吕厚量博士在拉丁语方面给予笔者指点与帮助,吕博士还为一些德语资料提供了翻译,在此一并致谢。

注释:

①早期荷马史诗存在多个版本(参阅晏绍祥:《荷马社会研究》,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第6-10页)。比较古风、古典时代作品可知,现存荷马史诗版本中关于本文所及内容的记载属于公认说法,这表明基于现存版本进行相关分析的做法是可行的。

②如西西里的狄奥多罗斯(The Library of History,XVII.17.1-3)、西塞罗(Pro Archia.10)、阿里安(Anabasis of Alexander,I.XII.1-2)和普鲁塔克(Alexander,XV.4)都有所提及。

③如巴库利德斯和品达都曾歌颂阿喀琉斯的勇猛。见Bacchylides,For Pytheas of Aegina,in Bacchylides,Corinna and others,Greek Lyric vol.4,edited and trans.by David A.Campbell,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pp.188-201; Pindar,Isthmian 8,in Pindar,Nemean Odes,Isthmian Odes,Fragments,edited and trans.by William H.Race,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6,pp.204-215。

④Hom,Il.I.84-303,352-356,IX.643-655,in Homer,The Iliad,Vol.1,trans.by A.T.Murray,rev.by William F.Wyatt,Loeb Classical Library(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9,pp.18-35,p.39,pp.440-443.亚里士多德讨论“愤怒”和“傲慢”时也提到阿喀琉斯,参阅Aristotle,The 'Art' of Rhetoric,II.II.2-7,in Aristotle,The 'Art' of Rhetoric,trans.by John Henry Freese,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6,pp.172-177。

⑤Hom.Il.XVIII.78-126,in Homer,The Iliad,Vol.2,trans.by A.T.Murray,rev.by William F.Wyatt,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9,p.293.此外,亚里士多德提到:“同样,称赞人或谴责人的演说者总是不问那人的行动是有益的或是有害的;他们往往把它作为称赞的依据,说那人不顾自己的利益而做出了光荣的事业,例如他们称赞阿喀琉斯,因为他帮助他的伴侣帕特罗克洛斯,尽管他知道这样一来他自己一定会丧命,虽然他可以活下去。在他看来,这样死去比较光荣,虽然活着是有益的事。”参阅Aristotle,The 'Art' of Rhetoric,I.III.6,in Aristotle,The 'Art' of Rhetoric,pp.35-37。

⑥如陈中梅:《神圣的荷马——荷马史诗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荷马的启示——从命运观到认识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荷马史诗研究》,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年;《宙斯的天空——〈荷马史诗〉里的宙斯、雅典娜和阿波罗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程志敏:《荷马史诗导读》,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晏绍祥:《荷马社会研究》。

⑦麦永雄:《英雄符码及其解构:荷马史诗三位主要英雄形象论析》,《外国文学研究》,1997年第3期。这段话对阿喀琉斯性格形象的归纳较为全面。

⑧Jan Jan Bremmer,'What is a Greek Myth?',in Jan Bremmer,eds.,Interpretations of Greek Mythology,London & Sydney:Croom Helm,1987,pp.4-5,7.另见[法]让·皮埃尔·韦尔南著,杜小真译:《古希腊的神话与宗教》,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第11-16页。

⑨如果再往前追溯,那么阿喀琉斯的故事原型可能是吉尔伽美什。可参阅阮炜:《古希腊文学的东方化革命:兼论〈伊利亚特〉、〈神谱〉等希腊经典里东方元素的翻译》,《外国文学研究》,2014年第1期。

⑩Andrew Calimach,Lovers' Legends:The Gay Greek Myths,New Rochelle:Haiduk Press,LLC,2002,pp.1-3.另可参阅黄洋:《从同性恋透视古代希腊社会——项历史学的分析》,《世界历史》,1998年第5期。

(11)Andrew Calimach,Lovers' Legends:The Gay Greek Myths,pp.4-7,p.126.

(12)Hom.Il.IX.336,in Homer,The Iliad,Vol.1,p.419; Il.XXIV.130,in Homer,The Iliad,Vol.2,p.573.

(13)如两人希望在死后合葬,参阅Hom.Il.XXIII.83-92,241-248,in Homer,The Iliad,Vol.1,p.499,p.511。

(14)如埃斯库罗斯提到两人的股间性爱、亲吻行为和爱情,见Aeschylus,Fragments 135,136,137,in Aeschylus,Aeschylus III,ed.by Jeffrey Henderson,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8,pp.144-147。

(15)见Plato,Symposium,179E-180B,in Plato,Lysis,Symposium,Gorgias,trans.by W.R.M.Lamb,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5,pp.105-107.该说法不符合《奥德赛》的记载,后者提到阿喀琉斯在冥府,见Hom.Od.XI.466-540,in Homer,The Odyssey,Vol.1,trans.by A.T.Murray,rev.by George E.Dimock,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5,pp.435-439。

(16)Hom.Il.XI.787,in Homer,The Iliad,Vol.1,p.551.

(17)如陈中梅提及阿喀琉斯感叹自己此生短暂、忒提斯也使用了“最短命的凡胎”来形容阿喀琉斯,见陈中梅:《荷马史诗研究》,第263页,注释5;陈中梅:《荷马的启示——从命运观到认识论》,第34页,注释88。又如简·布莱默认为阿喀琉斯是未成年的青年,见Jan Bremmer,What is a Greek Myth?,p.3。

(18)Hom.Il.XXIV.538-540,in Homer,The Iliad,Vol.2,p.603.

(19)均为“愿奥德修斯能这样子与求婚者们交战,他们所有人将会很快死去和变成不幸的婚姻”。

(20)需要指出的是,对第418行即“”,罗念生译本为“我在厅堂里,在不幸的命运中生下了你”,这容易引起读者的误解,以为这个“不幸的命运”是属于忒提斯的。实际上,由于“”(一个不幸的命运)是与格,应理解为“因为一个不幸的命运的缘故”,忒提斯因为这个“不幸的命运”而生下了阿喀琉斯,所以它是属于阿喀琉斯的。又或可以理解为“我生下了你,交给了厄运”。此外,对本卷的414行“”(为什么我要养大出生可怕的你?),罗译本为“不幸的我为什么生下你?”,但实际上此句不含跟“不幸”有关的词语(罗念生也未译出“养大”),而且意思相似的“”(“”的形容词复数宾格,意为“可怕的、可畏的”)是用来修饰“”(生子)的。罗译本的这两处译文容易让读者误以为忒提斯即神明也可以是不幸的。陈中梅译本的第414行为“你伴随痛苦出生,我为何让你长大成人?”,第418行为“我把你生在厅堂,让你直面命运的恶憎”,更为准确。参阅[古希腊]荷马著,罗念生译:《伊利亚特》,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1页。[古希腊]荷马著,陈中梅译注:《伊利亚特》,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第16页。  

(21)Hom.Od.XI.492-537,in Homer,The Odyssey,Vol.1,pp.437-439.

(22)Hom.Il.VI.408,in Homer,The Iliad,Vol.1,p.305.

(23)Hom.Il.XXIV.723-726,in Homer,The Iliad,Vol.2,p.617.

(24)Hom.Il.XXIII.791,in Homer,The Iliad,Vol.2,P.553.该词由“”(未成熟的)和“”(老人)构成,可理解为“年老而身体不老的人”。当然,从希腊神话中的父辈人物多被称为“老人”的特点来看,当时“老人”的标准只相当于今天的中年人。

(25)Hom.Od.I.213-216; XI.447-448,in Homer,The Odyssey,Vol.1,p.29,p.433.

(26)格雷戈里·纳吉认为“苦难”也是《伊利亚特》的主题:当阿喀琉斯参战时,他是特洛伊人的“苦难”;而当阿喀琉斯罢战和阵亡后,他是阿开亚人的“苦难”。参阅Gregory Nagy,The Best of the Achaeans:Concepts of the Hero in Archaic Greek Poetry,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9,pp.63-64,69。

(27)Hom.Il.XXII.25-58,in Homer,The Iliad,Vol.2,pp.455-457.

(28)苏珊·伍德福德著,钱乘旦译:《剑桥艺术史:古希腊罗马艺术》,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年,第13-15页。

(29)Claude Bérard,'The Image of the Other and the Foreign Hero,' in Beth Cohen(ed.),Not the Classical Ideal:Athen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Other in Greek Art,Leiden:Brill,2000,pp.395,397.黄洋:《从同性恋透视古代希腊社会——一项历史学的分析》。

(30)苏珊·伍德福德:《剑桥艺术史:古希腊罗马艺术》,第45-48页。

(31)如一只约前480年的红陶杯,杯身绘画包含蓄须的阿喀琉斯与布里塞伊斯的形象,见Andrew Calimach,Lovers' Legends:The Gay Greek Myths,pp.103,156。

(32)如那绘有“(无须的)阿喀琉斯为帕特罗克洛斯包扎伤口”的阿提卡红陶杯(Inv.F 2278,约前500年)。

(33)Euripides,Iphigenia at Aulis,909,in Euripides,Euripides VI,edited by Jeffrey Henderson,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2,p.269.此处希腊文使用“”一词,含“胡须、(复)脸颊”之意,洛布译本的英译文为“chin”。对比《伊利亚特》卷一501行中,忒提斯摸着宙斯的下巴()进行祈求,以及《奥德赛》卷十六176行对奥德修斯的描绘(下颌周围的胡须变成黑色),还有《希英辞典》对“”和“”(下颌、下巴)的释义对比,笔者认为此处的“”更应理解为“胡须”,参阅A Greek-English Lexicon,Compiled by Henry George Liddell and Robert Scott,Oxford Clarendon Press,1996,p.343。

(34)如伪阿波罗多鲁斯说帕特罗克洛斯是阿喀琉斯的爱人(),见Apollodorus.Bibliotheca,III.XIII.8,in Apollodorus,Apollodorus vol.2,trans.by James George Frazer,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2,p.77。另可参阅Apollodorus,The Library of Greek Mythology,trans.by Robin Hard,Oxford World's Classics,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8,pp.130,238; Apollodorus Library and Hyginus' Fabulae:Two Handbooks of Greek Mythology,trans.by R.Scott Smith and Stephen M.Trzaskoma,Indianapolis/Cambridge: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Inc.,2007,p.66。

(35)除各种版本的《希腊神话》外,词典亦多采用“脚踵”说法,如[苏联]М.Н.鲍特文尼克、М.А.科甘、М.Б.拉比诺维奇、Б.П.谢列茨基等著,黄鸿森、温乃铮译:《神话辞典》,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年,第17-19页。又如《世界神话词典》提到“阿喀琉斯之踵”的故事,见Arthur Cotterell,A Dictionary of World Mythology,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6,p.140。

(36)Hom.Il.XVIII.82-85,457-617,in Homer,The Iliad,Vol.2,p.293,pp.321-333.

(37)Hom.Il.V.318-415,825-863,in Homer,The Iliad,Vol.1,pp.231-237,pp.267-269.

(38)Hom.Il.XX.54-65,in Homer,The Iliad,Vol.2,p.371.

(39)类似核心的还有忒提斯把阿喀琉斯打扮成女孩以逃避特洛伊战争的故事,其在古典时期已出现,源头也许可追溯到古风时代。

(40)Hom.Od.III.107-109; XXIV.35-94,in Homer,The Odyssey,Vol.1,p.89; Vol.2,pp.415-419.

(41)Hom.Il.XIX.404-417; XXI.275-278; XXII.355-360,in Homer,The Iliad,Vol.2,pp.363-365,p.425,p.479.此3处虽显矛盾。但分别出自克珊托斯(会说话的马)、忒提斯和赫克托尔之口,这或可理解为三者所知的不同。

(42)Hom.Il.XXI.111-113,in Homer,The Iliad,Vol.2,p.413.

 (43)作者是普罗克洛斯(Proclus),生卒年在410年或412年至485年之间,见The 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edited by Simon Homblower,Antony Spawforth & Esther Eidinow,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p.1213。

(44)The 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pp.145,512.Greek Epic Fragments:From the Seventh to the Fifth Centuries BC,edited and trans.by Martin L.West,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3,pp.14-15,108-117.Jonathan S.Burgess,The Tradition of the Trojan War in Homer and the Epic Cycle,Baltimore & London: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2001,pp.9,140-141.

(45)对此残篇,洛布本增补了一句“他在斯开埃城门被亚历山大罗斯和阿波罗射中脚踝[]”(注明参考自伪阿波罗多鲁斯),而《普罗克洛斯的史诗组的特洛伊战争片段摘要》(Summary of the Trojan War Section of theEpic Cycle by Proclus)并无提及。然而,对比《埃塞俄比亚人》残篇和伪阿波罗多鲁斯描绘“阿喀琉斯之死”的行文特点,后者可能借鉴了前者,因此洛布新译本据此加以补全是有道理的。见Greek Epic Fragments:From the Seventh to the Fifth Centuries BC,pp.112-113,Hesiod,Homeric Hymns,Epic Cycle,Homerica,trans.by Hugh G.Evelyn-White,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5,pp.506-509.Apollodorus,Apollodorus vol.2,pp.212-215.可另见Robert Graves,The Greek Myths:The Complete and Definitive Edition,pp.678,681.Jonathan S.Burgess,The Tradition of the Trojan War in Homer and the Epic Cycle,p.179。此外,《英雄诗系笺释》的相关内容同样增补此句,但译为“脚踵”,疑误。见荷马等著,崔嵬、程志敏译:《英雄诗系笺释》,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年,第141页。

(46)如在罗伯特·格雷夫斯为“阿喀琉斯之踵”所列的出处中,不含任何古典时期的著作,见Robert Graves,The Greek Myths:The Complete and Definitive Edition,p.681。

(47)Sophocles,Philoctetes,331-335,in Sophocles,Sophocles vol.2,edited and trans.by Hugh Lloyd-Jones,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8,p.289.张竹明译本以“阿喀琉斯之踵”的故事作为注释,指出阿喀琉斯刀枪不入和死于脚跟被射中,参阅[古希腊]索福克勒斯著,张竹明译:《索福克勒斯悲剧》,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和译林出版社,《古希腊悲剧喜剧全集》第2卷,2007年,第638页。Plato,The Republic,II.383B,in Plato,Plato V,edited by Jeffrey Henderson,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3,p.197.

(48)Euripides,Andromache,655; Hecuba,387-388,in Euripides,Euripides vol.2,edited and trans.by David Kovacs,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5,p.333,p.433.

(49)配图说明是“heel”,实际中箭位置较高,应当是脚踝。见John Boardman,Early Greek Vase Painting:11[th]-6[th] Centuries BC,Thames and Hudson,1998,pp.218,236-237。

(50)参阅Apollonius Rhodius,The Argonautica,IV.869-879,in Apollonius Rhodius,The Argonautica,trans.by R.C.Seaton,M.A.,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8,pp.353-355.[古希腊]阿波罗尼俄斯著,罗逍然译笺:《阿尔戈英雄纪译文》,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年,第179页。Apollodorus,Apollodorus vol.2第71页的记载和注释3。此外,一条对《阿尔戈斯英雄纪》第四卷816行(赫拉询问忒提斯为何怒气难消)的评注指出:《埃吉米乌斯》(Aegimius)卷二提到,忒提斯把所有亲子都投进大锅,检查他们是否凡人;在数个孩子被杀后,佩琉斯发怒并救下阿喀琉斯。见Hesiod,Other Fragments 237,in Hesiod,Hesiod vol.2,edited by Jeffrey Henderson,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7,p.309。更后期的版本提及忒提斯生有7子,阿喀琉斯最小。在前6子被杀后(或说检查他们是否凡人、或说是希望使他们不朽),佩琉斯及时救下阿喀琉斯。可参阅Apollodorus,Apollodorus vol.2,pp.69-70。[古希腊]阿波罗尼俄斯著:《阿尔戈英雄纪笺注》,第327-328页。在罗伯特·格雷夫斯(Robert Graves)的书中,故事却成为前6子成功被去除凡性,而阿喀琉斯因在仪式快完成时被佩琉斯抢走,导致脚踵的凡性仍存,见是著,The Greek Myths:The Complete and Definitive Edition,pp.272-273。

(51)Homeric Hymns,Homeric Apocrypha,Lives of Homer,ed.& trans.by Martin L.West,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3,pp.8-9,pp.32-71.

(52)Homeric Hymns:To Demeter,231-274,in Homeric Hymns,Homeric Apocrypha,Lives of Homer,pp.51-55.

(53)Apollodorus,Epitome,V.3,in Apollodorus,Apollodorus vol.2,pp.213-215.

(54)Quintus Smyrnaeus,The Fall of Troy,III.60-62,in Quintus Smyrnaeus,The Fall of Troy,trans.by Arthur S.Way,LCL,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6,p.121.

(55)Apollodorus' Library and Hyginus' Fabulae:Two Handbooks of Greek Mythology,p.134.Hyginus,Hygini Fabulae,ed.by Mauricius Schmidt,München:Ludwig Maximilians Universitt,1872,p.97.

(56)Statius,Achilleid,I.134,269,480,in Statius,Statius vol.2,edited and trans.by J.H.Mozley,M.A.,LCL,London:William Heinemann LTD & New York:G.P.Putnam's Sons,1928,p.519,p.529,p.545.

(57)Maurus Servius Honoratus,Commentary on the Aeneid of Vergil,edited by Georgius Thilo,http://www.perseus./hopper/text?doc=Perseus%3Atext%3A1999.02.0053%3Abook%3D6%3Acommline%3D57,引用日期:2016年9月2日。

(58)Statius,Achilleid,I.134,in Statius,Statius vol.2,p.519.Lactantius Placidus,Commentarios fn Statii Thebaida et Commentarium in Achilleida,ed.by Richard Jahnke,Leipzig:Teubner,1898,pp.492-493.

(59)The 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p.7,p.789,pp.1355-1356.

(60)此两词在中英希拉4种语言中都有明显区别,如阿喀琉斯刺穿了赫克托尔脚踝()到脚踵()之间的筋腱(),故应当不存在错译的问题。见Hom,Il.XXII.395-398,in Homer,The Iliad.,Vol.2,p.481。

(61)以洛布本为例,在上述《文库》内容的正文是“脚踝”、但译者在注释中却说士麦那的昆图斯和希根努斯都同意阿波罗多鲁斯的说法、认为这致命伤口是阿喀琉斯的踵部。参阅Apollodorus,Apollodorus,Vol.2,第214-215页的注释。又如企鹅本的《变形记》在《阿喀琉斯之死》中画蛇添足地增加“脚踵”的内容(原文未指明射中何处),见Ovid,The Death of Achilles,606,in Ovid,Metamorphoses,trans.by David Raeburn,London:Penguin Classics,2004,p.493。此外,《神话辞典》的“阿喀琉斯”和“阿喀琉斯之踵”词条、以及上述约翰·博德曼把脚踝中箭的艺术作品说成是脚踵中箭。

(62)Gustav Schwab,Sagen des Klassischen Altertums,Frankfurt am Main & Leipzig:Insel Verlag,2001,p.550.

(63)高中甫对施瓦布的贡献评价极高,参阅[德]古斯塔夫·施瓦布著,高中甫译:《诸神的传说》,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5年,译者前言;[德]古斯塔夫·施瓦布著,高中甫等译:《古希腊神话与传说》,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4-5页。

(64)史诗组各故事的创作时间大概在公元前7-前6世纪,见The 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p.511。

(65)除上述故事外,还有后继版本说在阿喀琉斯差点被忒提斯扔进火里杀死时,被佩琉斯救下,但踝骨已烧掉,后佩琉斯用巨人的骨头为其接骨,见Apollodorus,Apollodorus vol.2,p.69。

(66)The 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p.7.另见Apollodorus,The Library of Greek Mythology,p.252。

(67)泡浸冥河水之说产生“阿喀琉斯之踵”一语。参阅[苏联]М.Н.鲍特文尼克、М.А.科甘、М.Б.拉比诺维奇、Б.П.谢列茨基等著:《神话辞典》,第17页。又如罗逍然指出“不过阿基琉斯之踵的故事尽人皆知。”见[古希腊]阿波罗尼俄斯著:《阿尔戈英雄纪笺注》,第328页。几乎所有《希腊神话》都认为阿喀琉斯被射中脚踵,只是说法未必相同。选择火烧说法的有古斯塔夫·斯威布,不过认为是晚上用天火烧、白天治愈伤口,见[德]古斯塔夫·斯威布著,楚图南译:《希腊神话和传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234-236页;古斯塔夫·施瓦布,曹乃云译:《希腊古典神话》,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315页。在叶青译本中,则是泡浸冥河水,见[德]葛斯塔·舒维普,叶青译:《古希腊罗马神话与传奇》,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57页。选择泡浸冥河水说法的有依迪丝·汉密尔顿和洛·泼莱勒,见[美]依迪丝·汉密尔顿著,刘一南译:《神话:希腊、罗马及北欧的神话故事和英雄传说》,北京:华夏出版社,2014年,第212页;[德]洛·泼莱勒著,曹乃云译:《希腊神话全集》,册五,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4年,第136-137页;[德]洛·泼莱勒著,曹乃云译:《希腊神话全集》,册六,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4年,第5页、第109-111页。同时采纳两种说法的有库恩、《神话辞典》和王以欣,见[俄]Н.А.库恩著,秋枫、佩芳译:《古希腊的传说和神话》,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年,第263页、第356页;[苏联]М.Н.鲍特文尼克、М.А.科甘、М.Б.拉比诺维奇、Б.П谢列茨基等著:《神话辞典》,第17-19页;王以欣提到存在“脚踝”或“脚后跟”的说法,见王以欣:《希腊神话之谜》,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1年,第2-3页。

(68)Hom.Il.I.176-178,in Homer,The Iliad,Vol.1,pp.25-27.有学者认为,“他们之间的冲突是权威和力量的冲突,是天赐禀赋与继承而来的才能之间的冲突”,阿伽门农对自己的力量缺乏自信,因此只能依靠权杖了。参阅程志敏:《荷马史诗导读》,第162页。然而,从阿喀琉斯的种种表现来看,阿伽门农的话其实有着充分理由(见下文分析)。

(69)Hom.Il.XXIV.31-54,in Homer,The Iliad,Vol.2,p.565.

(70)如埃涅阿斯就说到阿喀琉斯身边永远有神明护佑,见Hom.Il.XX.97-98,in Homer,The Iliad,Vol.2,p.373。

(71)可比较卷24的432-436行,化身为阿喀琉斯随从的赫尔墨斯说害怕主人,见Homer,The Iliad,Vol.2,p.595。

(72)如果高估了阿喀琉斯的武功,那么有些事情似乎难以解释,如陈中梅认为:阿喀琉斯需要“一位神祇”相助以击杀赫克托尔,这一点颇为耐人寻味。见陈中梅:《荷马的启示——从命运观到认识论》,第52页;Hom.Il.XX.452-454,in  Homer,The Iliad,Vol.2,pp.399-401。阿喀琉斯因阿波罗的干预而无法杀死赫克托尔,于是说出上述的话。值得注意的是,他希望的是得到神明的相助,而非双方在无神明干预下的公平决斗。

(73)武艺跟赫克托尔同等或更高水平的英雄,除帕特罗克洛斯外,至少还有大埃阿斯甚至奥德修斯,见Hom.Il.VII.181-312; XIV.402-420; XXIII.700-739,in Homer,The Iliad,Vol.1,pp.327-337; Vol.2,p.97; pp.545-549。

(74)陈中梅认为英雄也分三六九等,差别很大,如阿喀琉斯是超一流的战将,而赫克托尔属于一流,见陈中梅:《荷马史诗研究》,第254-256页、第294页。

(75)如尹振球介绍了几种批评阿喀琉斯任性自私的观点,参阅尹振球:《荷马为什么歌唱“阿喀琉斯的愤怒”——〈伊利亚特〉的主题与古希腊民主政治的兴起》,《文史哲》,2003年第3期。刘连青:《被曲解了的氏族英雄的品质——阿喀琉斯性格辩异》,《成都大学学报》,1983年第1期。麦永雄:《英雄符码及其解构:荷马史诗三位主要英雄形象论析》。

(76)一般认为,阿喀琉斯最终允许普里阿摩斯带走赫克托尔的尸体,是出于其同情心。实际上,赎回赫克托尔尸体的安排,是阿波罗提出、宙斯决定的;阿喀琉斯同意是因不敢抗命,他甚至有两次杀掉普里阿摩斯的念头。(参阅Hom.Il.XXIV.31-76,559-570,582-586,in Homer,The Iliad,Vol.2,pp.565-569; p.605; p.607)可见其同情心往往被高估了,如蒋保:《愤怒,还是怜悯?——〈伊利亚特〉主题新论》,《学海》,2013年第5期。

(77)阿喀琉斯在“名声不朽但战死”和“长寿但无名”之间,选择了前者,见Hom.Il.IX.410-416,in Homer,The Iliad,Vol.1,p.425。此外,芬利(M.I.Finley)认为,尽管阿喀琉斯和赫克托尔都抱怨命运,但是他们依然为了荣誉而走上战场。参阅是著,The World of Odysseus,New York:New York Review Books,2002,p.115。

(78)程志敏和陈中梅对此都有较多的论述,参阅程志敏:《荷马史诗导读》,第163-165页、第206-211页。陈中梅:《荷马史诗研究》,第262-265页;《神圣的荷马——荷马史诗研究》,第291-301页。

(79)相关成果很多,本文不再赘言。类似的争论还有“荣誉感重要还是大局重要”的问题,可参阅李忠星:《〈伊利亚特〉浅论》,《外国文学研究》,1978年第2期,刘连青的《被曲解了的氏族英雄的品质——阿喀琉斯性格辩异》及程志敏:《荷马史诗导读》,第165-166页。

(80)Hom.Il.I.130-303,in Homer,The Iliad,Vol.1,pp.23-35.

(81)Hom.Il.II.211-269,in Homer,The Iliad,Vol.1,pp.77-81.

(82)可参考阿开亚联盟的船表和特洛伊联军,见Hom,Il.II.484-759,816-877,in Homer,The Iliad,Vol.1,pp.97-117;晏绍祥:《荷马社会研究》,第226-227页。

(83)Hom.Il.I.172-187,in Homer,The Iliad,vol.1,pp.25-27.还可参考Hom.Il.IX.160-161,in Homer,The Iliad,Vol.1,p.407。

(84)Hom.Il.XXIV.659-670,in Homer,The Iliad,Vol.2,p.613.

(85)参阅晏绍祥:《荷马社会研究》,第43页;黄洋、晏绍祥著:《希腊史研究入门》,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7页。

(86)Hom.Il.VIII.1-27; XV.164-167,in Homer,The Iliad,Vol.1,pp.351-353; Vol.2,p.119.

(87)Hom.Il.I.396-406,in Homer,The Iliad,Vol.1,p.43.

(88)有解释说阿喀琉斯不是海伦的求婚者之一,所以不用遵守必须远征的誓约,见Apollodorus,The Library of Greek Mythology,p.238。此外,据史诗记载,阿伽门农并不稀罕阿喀琉斯留下参战,后者在拒绝前者求和时也说要准备归国,并劝说其他人一起撤退。而阿伽门农试探军心时,也差点导致归家心切的士兵们撤退。同样,狄奥墨得斯表示就算阿伽门农撤退,他也要留下作战。参阅Hom.Il.I.169-174; II.142-154; IX.31-49,356-363,417-420,in Homer,The Iliad,Vol.1,p.25,pp.71-73,pp.397-399,p.421,p.425。芬利也认为英雄们有较高的参战自由,见M.I.Finley,The World of Odysseus,p.71。

(89)Hom.Il.I.163-168,in Homer,The Iliad,Vol.1,p.25.类似的指责出现在《安德洛玛刻》中,佩琉斯说统帅夺取胜利果实是希腊的坏习惯(指墨涅拉奥斯和阿伽门农),见Euripides,Andromache,693-705,in Euripides,Euripides vol.2,p.337。陈中梅正确地指出,阿伽门农的功劳不能单纯以参战为标准,因为他是统帅,需要花精力出谋划策和运筹帷幄。见陈中梅:《荷马的启示——从命运观到认识论》。第21页注释48。

(90)Hom.Il.IX.649-655,in Homer,The Iliad,Vol.1,p.443.

(91)Hom.Il.XVIII.78-126,in Homer,The Iliad,Vol.2,pp.293-295.陈中梅认为与荣誉有关,见《荷马史诗研究》,第263-264页。

(92)Hom.Il.IX.356-363,410-416,426-429,in Homer,The Iliad,Vol.1,p.421,p.425,pp.425-426.


本文刊于《古代文明》2017年第2期。

本文是2014年教育部青年基金项目“希腊神话‘命运’问题再探:历史学方法下的重新解读”(项目批准号:14YJC770048)和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暨南大学青年基金项目,项目号:1261531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朱毅璋(1980年- ),暨南大学历史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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