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春,天津发生一命案。邑绅姜某之妻李氏自缢身亡,其母、兄控姜某纵妾殴妻,进而帮同用绳勒死。审判厅数次开庭,并传姜某家女仆、车夫及厨役等到庭询问。女仆供称李氏“生前原有疯病,逢人辄打”,姜某亦承认曾因此殴打妻子。经反复庭审,且由仵作开棺验尸,并无勒死确证,审判厅准备“按照宠妾虐妻,殴伤后自缢身死之罪”,判姜某监禁一年,将其妾张某送济良所拘留十年结案。但死者之兄李某以“情重法轻”,“坚不具结”,且“舆论咸抱不平”,竟有数家报纸亦主张宜将姜氏之功名革去,严刑审讯,必得确供。 在这种情况下,审判厅再行开庭,将姜某家车夫及厨役等“次第刑讯”,并曾在一次庭审中将姜某“掌责五十”,将怀有身孕的张某“掌咀二十下”,且报请官厅革去了姜某功名,准备对其严刑讯究,以获确供。
针对上述情况,《大公报》于3月30日刊发《言论·决不可再用刑讯》。文章指出:“刑讯一事,虽已行之千百年,而今日进文明,已知为必不可行,开始除之,岂可因姜不肯自承勒死,复行暂用……又将借重刑讯,必使被告承认而后已乎……虽不若前之每案皆用,而动辄复用,足使全国复入黑暗,冤狱更多也。如谓姜必不能受重刑,可得确供;岂不知姜必不能受重刑,或亦可得冤供也。须知能忍受重刑至死不承者,社会诸公其孰能之!”即使执一无辜路人,施以严刑,逼其承认勒死李氏,“即社会共知其屈,恐其人定将自承亲手勒毙。重刑之下,何求不得?”
此文介绍了欧美国家审理案件的方法,指出:“欧美文明国家,皆不刑讯,而冤狱甚少,社会所知也。犯人不肯认罪,裁判官亦定其罪而案遂结。”此文谴责了中国千百年来流行的审案方法:“裁判者毫无知识,草菅人命,有如儿戏……仵作无学问又无道德,尤不可靠。”刑讯造成冤案无数,其“黑暗野蛮之尤不堪言矣。刑讯为我往日之普通历史,今日虽尚有存,未能一旦尽绝,然不宜再长留于二十世纪渐进文明之我国中……若再一用刑讯,是放弃人格,甘自退处于黑暗、野蛮”。
4月13日,《大公报》再发《言论·废止刑讯必要之方法》。此文以“天下最无人理,反乎公道,野蛮达于极点者,孰有过于昔日之刑讯乎”一句开篇声讨刑讯,指责其为“以野蛮之官治野蛮之民一种最简便之方法”。文章指出,现在“刑讯既废,所重者惟证据”,搜查、检验方法亟须改变。改良搜查方法,学习西方刑事侦察技术和方法;改良专恃仵作的检验方法,培养使用具有医学及其他学科知识的检验人员。
刑讯逼供的审案方式流行千年,人们的观念、心态浸润其间。当历史的步伐走进二十世纪之初,清廷的法制改革正在进行,新刑律草案已在1908年完成,根据新刑律,刑讯和肉刑均被废止。虽政府已做变革,法律已有新规,但人们的思想观念实难即随之转变,遇事仍循旧时规范、习俗。于今,时光已过去了百余年,《大公报》“决不可再用刑讯”的殷殷呼吁,国人不是仍须继续倾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