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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山书院的前世今生

 汀澜书院 2019-04-12
            
今年“五一”节,坐落于我市东洲岛上的“船山书院”重建落成。我前往游览,得见书院修缮一新,但因缺了导游和介绍,人流如织的游客对书院的来龙去脉知者不多,很多人只是把它当作逛公园休闲,不知道它还是一个对市民进行“爱我衡阳”的人文教育好场所,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前人兴学故事。
衡阳湘江河中的东洲岛,长约1.5公里,中间最宽处也就百米左右。岛形如农家旧时织布用的梭子,南北两头呈尖形,古亦有人称“梭子岛”。民间有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每年的七夕,牛郎织女都要去鹊桥银河相会,有一次情会过久,王母娘娘派天兵雷电风雨吹散了他俩,逃跑中,织女袖子里的金梭不慎掉落,被大风吹沉到我们衡阳的湘江河里,遂变成了今天的“东洲岛”,。
东洲岛地境属于古清泉县管,但仍为衡州道巡所辖。它原本是一个受湘江河水泛滥冲击而形成的荒岛。古时因长期无人居住,少有破坏,岛上植物茂盛,长满了野草、荆棘、竹林和一些古树。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岛不在大,有文则兴。其实在明朝嘉靖年间(1522-1566),太仆少卿刘稳辞官回衡州,就看中了这块净土风水。他披荆斩棘、垦荒破土,历经数年艰苦,树“龙雁书院”学帜,构精舍于祖师殿侧,开杏坛讲学以招四邑乡人。据说王船山就是在这里求学并成就了他的不朽思想。刘稳在这里还完成了他晚年笔耕不辍的十余部著作,如《易经析衷》、《全楚会录》、《衡湘条封》、《紫园草》等。据说岛上现存的古“银杏”乃为刘公所栽。
明万历二十九年(1602),明神宗封其第七子朱常瀛为桂王。天启七年(1628),桂王就藩于衡州,乃改衡州为桂王国,他除了在城内雍王府大兴土木建造金碧辉煌的王宫、都司、钱局及司前、司后、文运等衙门外,还在东洲岛上建有“万圣宫”,作为其夏日的避暑山庄。
清乾隆二十六年(1762),清泉县贡生蒋一玭尊父遗嘱,捐银三百两,经县知江恂准予将岛上的“万圣宫”扩建为“清泉书院”,还将自家祖业的荷叶塘三处水田(年收租78石7斗)、大小鱼塘12口、自家庄屋两座所及山地等全部捐给书院作常年运作经费。
1878年(光绪四年),为纪念衡阳名儒王夫之,乡民张宪和经与王氏族人商量,借衡州南门外王衙坪(回雁峰山旁)的“王氏祠堂”开办“船山书院”。办学没几年就因学院运作经费不足,面临关门之困;张宪和乃于1882年书请衡州各位名仕乡绅支助。
时任“两江总督”的衡阳名仕彭玉麟收到了这封书请。他于1883年开春后回衡,特意前往该书院视察,见书院房屋破旧,庭院狭窄,学生寥寥,旁边寺庙整日暮鼓晨钟,香客僧众喧嚣不断,绝非读书求学佳地。
他本人也有愿意晚年能为乡梓办学出钱,以招天下文人弘扬王船山“归于躬行实践”之说,但却认为办学绝非“随性”之举,他要为家乡办一所好学校。
彭玉麟察看过东洲岛的文脉气色后,心里已有了打算。遂决定与张氏和王家族人商量,将书院搬迁,并由他本人注资书院,委托衡州道巡两方管理迁校及办学事宜,以尽快帮助乡学走出困境。
彭玉麟为此事专门请奏皇上御批,同意将东洲岛及岛上建筑赐予其作办学用之。他还拿出自己的“廉俸”银一万二千两用于学院初期的扩建和搬迁。但因彭公身为官人,本人又不在衡阳,翌年“中法”爆战,他奉旨在广东办理防务,后又要关心在凉山等地的战斗,他无“分身之法”,对书院建设和办学颇感“力不从心”。
自古官府不守责,彭玉麟所捐办学银两也有被挪用贪污,办学经费常现拮据。学院没钱了就向他告急;他不得不先后两次将自己所剩银两捐出,却仍不敷书院所用。告老还乡后,彭玉麟深感自己时日不多,且囊中羞涩;想到自己暮年的“东洲办学”事尚未见祥云,心有不甘;晚年的彭公乃亲书一封发给世交杨澍的长子,时在四川南充和梓潼当知府的世侄杨棨(伯琇),令他急入大股,辞官回衡亲历督办“船山书院”诸事,以续其办学之恢弘。
话说1851年,“太平军”从广西经全州杀入永州,直奔衡州;为护乡安民,杨棨的父亲杨澍受家中兄弟所托,领办团练抵御“太平军”犯衡,他慧眼识才选中在杨家耒阳当铺的账房彭玉麟带兵,终得以保全衡州乡民财产未遭郴州、永州、潭州、长沙、岳州等地被“太平军”蹂躏之灾;后杨家人将团练全班人马无偿交给了曾国藩并捐银近三万两组建成“湘军”,彭玉麟初入即得曾国藩重用,杨家人之荐功不可没;而杨家出钱建的衡州民团更是他显露才华的平台;此等知遇之恩也铸就了杨、彭两家的百年交往不断。
杨棨一直视彭玉麟为“世叔”,其父杨澍逝于山东道台任上时,彭玉麟主动派出亲兵护送杨棨千里奔丧扶父榇归乡,让杨棨感激不尽。当为彭叔此嘱托,杨棨也是无理由推辞。
为不负世叔彭玉麟之愿,杨棨毅然辞官。他先行自费去了欧洲了解西学和实业。1889年初回衡后,他即全身心投入到“船山书院”的办学之中。而当时的彭玉麟已垂垂老矣,无法下楼,第二年便病逝于“彭家花园”。杨棨亲书挽联云:“儒将佐中兴,惟公欲扫尽楼兰,惜两议战和,望洋未了英雄愿;老成钦父执,待我非泛常孔鲤,奈频年蹭蹬,继志残惭诗礼家”。从该联的后阙亦可见杨棨跟彭玉麟的关系和他接受彭玉麟所托的诚惶诚恐。
杨棨先是找到早在四川相识的湖湘大儒王闓运、后来的亲家,聘其来“船山书院”当“山长”(院长);其次是借用自己的个人名望和关系,广邀社会贤达来学院讲授;如妻兄陈文镒(时任善化学台,当过岳麓书院山长,谭延闿私塾老师)、亲家彭述(传矑功名,当过光绪帝老师)、颜方珪(当过民国省教育厅长)和住在杨家的世交夏时济(进士、夏明翰祖父)、时任衡州劝学所长(职同市教育局长)左全孝、学政徐仁铸、皋司黄遵宪等;三是重金投入,他拿出自家银两,还延揽部分乡绅入股。“船山书院”古有文脉、又有名儒掌管、有名师开讲,还有强人和雄厚资金支持,学院不发达都不可能了。
1895年,杨棨的小弟杨槩(叔玟)与同在“船山书院”的同窗好友杨度以举人身份相邀去京城赶考,恰遇“公车上书”事发,他们在那里结识了梁启超。双双落榜未中后,杨槩则被派到江西当县官,做了两年。听说梁公到长沙“时务学堂”当总教习,他竟辞去官职,约杨度同奔长沙,做了他们的偶像梁启超的学生。1898年初回衡后,杨槩在因送妻来衡染疾而在杨家休养的学堂总理熊希龄鼓励下,把家中分给他的那份资产变卖,全部参股“船山书院”要当大股东;意在效仿谭嗣同、熊希龄创办的“时务学堂”,将“船山书院”开放办学。他们喊出了“为民开智、倡导新学、习工授业”的口号,要把“船山书院”办成全国第一所“平民学堂”,从而引发了国内外关注。
后因遭股东反对,杨槩就把“平民学堂”办到杨府“萼园”(现称“杨家花园”)里。他还首领在“萼园”创办反清组织“任学会”(梁启超号“任公”)和衡阳发行的第一份报纸《任学报》等,其学会主力大部分就来自于他“船山书院”的教师和学生。1899年杨槩被清廷通缉逃去日本后,杨度、左全孝、姚尊、萧度等许多师生都曾去日本会和。
王闓运不愧为大儒,他的水平和名望也不负众望,其在“船山书院”主讲达十余年是为书院的鼎盛期;期间诸事均无需杨棨过问。杨棨便放手脱身,可以依了自己的性情去做他一直想做的“实业昌国”大事。适逢谭延闿让他出任谭自己身兼的省咨议长职,他却以“不以老朽者为伍”婉拒,只领了湖南首任实业司司长职;1904年,他又辞了南京邀他去当京官之请,还把自己的司长职务卸给下属唐承绪(唐生智父亲)接任,领衔他主持建立的省公路局局长职,并在任内为湖南建了八条公路(包括衡宜、衡常、衡宝、衡长等),为衡阳日后的繁荣打下了良好基础。据说:衡阳方言中的“得路”一词就源来于此。
1922年,王闓运回籍养老后,杨棨又出面邀乡人曾熙来当院长,“船山书院”遂改名“船山国学院”。
1925年,杨棨辞掉省府的官职回衡,想借唐生智督军湘南之力,让唐出任大股东;杨棨仍为“主事”。当年学院即报呈上批准,将“船山国学院”更名为“船山大学”,校长曾熙、主事杨棨;当年7月,“船山大学”在全国各大报发布招生广告,并分别在长沙、衡阳两地设招生点若干,共招生员300余名,其中包括外地考生120余名,校舍亦有改建为民国偏西风味。
“船山大学”办了二年。因曾熙受聘赴上海美术学院任院长,杨棨时已年迈,乃将“船山大学”的管理权全部交唐生智负责。
杨棨在曾熙离任后也退出了学校的主事职,唐生智作为大股东,他推荐其东安乡人雷孟强出任“船山大学”校长;1926年因“北伐”事起,唐生智把学校经费挪作军用,还从学生中招募新兵,造成学校运作出现了危机,杨棨此时想出面阻止已无能为力。学校因无法支付教员工薪,大批教师离职;好老师都走了,学校也就无法留住学生,学校陷入低迷期。 终于在1928年暑期,“船山大学”送走了全部老师和学生后不得不停办。学校经唐生智作主,改名为“船山中学”,仍由雷孟强出任校长。“船山中学”便是现今“衡阳市一中”的前身。
至此,一场维系百年文脉的“船山书院”梦被划上了句号;彭玉麟的良好愿望没法延续,杨棨的心血和钱也都白费了。杨棨离开东洲岛时,只好把他当年行“为民开智”理念而在柴埠门设的向全民免费开放的“格致书室”全部书刊,虽捐给了书院,又再度拿走,捐给他自己1920年为衡阳全额捐建的第一家图书馆“衡阳县图书馆”以续香火。
坐落于东洲岛上的“船山中学”却一直办到1941年春,为躲避日机轰炸,船山中学迁衡南县车江东岸,借当地陈、曾、谢等三家的宗祠继续办学,期间雷校长不幸在迁校中跌伤不治逝世,“船山中学”校长由罗晴珊代理,直到1945年才迁回东洲岛。
学校重回东洲岛开课后,校董会推选魏业坤任校长,因魏本人热衷搞政治内争,对教学毫无建树,使得学校声誉受到损害。校董会开会罢免了魏业坤的校长职务,推选曾被孙中山誉为“立志做大事,不立志做大官”的衡州名士谢晓钟接任校长;可惜谢任职不到二年时间,又因病逝世。1948年10月,船山中学校董会再选罗晴珊接任校长职务,直到1950年“船山中学”由市政府正式接管,并更名为“衡阳市第一中学”。派任蒋埙校长,一年后,蒋埙升为市文教局长,乃将“船山书院”迁往东洲岛西岸的丁家牌楼处的古“白沙书院”旧址,并扩大班级和地盘。
“船山中学”迁离后,原“船山书院”这座古建筑群先后由湖南省水产学校和省总工会职工疗养院占有达四十余年之久,至1980年代末迁走后,又数度被人易手;最终残败于某民办学校租赁期的无责破坏。可叹:“千年杏坛脉络,麟趾灿河;夫之正气,析春秋,执斧伐柯。人惊叹,洪泱洪落,如舟随水涨罗”
                                   201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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