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星辰头条】星辰文艺丨汪破窑:返乡(组诗) 星辰头条

 齐一摄现美 2019-04-13

  潇湘诗会《诗人阵线》(五十)

  汪破窑:返乡(组诗)


这些年,我不愿回家乡

  深圳与襄阳

  百度显示不过一千多公里

  每次回去,往往要隔上一年

  甚至好几年

  日子久了,我就把自己当着深圳人

.

  这些年

  我有些不愿回到家乡

  我怕看见破败的村落

  怕看见低矮的房子

  怕看见光秃秃的树桠

  我更怕,看见村里的老人与孩子

  我本该熟悉的一切,又是那样陌生

  房子的脸依然冷峻

  树也是麻木的表情

  有些人长大了,有些人出门了,有些人回来了,

  有些人老了,有些人死了

  回到家乡,总会有孩子问起“他是谁?”

  老人也要在记忆的深处打捞好久

  “哦”了一声,依稀想起

  村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但他,是他吗?

(星辰拍客 望黄鹤/摄)

有一个冢里住着我的母亲

  村子的东头

  成片成片的麦地

  还有刚刚起薹的油菜籽

  绿色的河流在寒风中流淌

  几处荒冢很突兀地隐藏

  矮矮的土堆,枯黄的草

  显得比村子更加荒凉

  我知道,有一个冢里住着我的母亲

.

  每当看见母亲的冢

  我,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就会羡慕那些草

  它们可以依偎在母亲身旁

  听她絮叨琐碎与日常

.

  那矮趴趴的土堆

  像盖在母亲身上的破旧棉被,

  枯黄的草是粘在被子上的稻草

  我要把它们一根根祛除

  再将一抔抔新土培上

  这样,母亲在里面就不会感到寒冷

  我还要坐在母亲身旁,诉说我的成绩,

  我的快乐,还要说说她孙女的学习情况

  只有艰辛、委屈、泪水,不能让母亲知道

  这样她在里面会彻夜难眠

(星辰拍客 山妖一卒/摄)

电话那头还有父亲

  以前,我常打电话回家

  那么几句简单的话

  我愿意重复讲给母亲听

  如果几天我没有打回去,母亲就会打过来

  她怕影响我的工作

  总在半夜里打来

  静夜里响起的铃声

  像一条冰冷的蛇在我经脉里游走

  母亲走后,我常在安静的夜里发呆

  期盼那铃声再次突然响起

  期盼那条蛇能带给我熟悉的声音

.

  我和父亲一直没有话说

  母亲走后,我会主动打电话给他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父亲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说了一些破碎的话语,像一粒粒的佛珠

  串在一起,就成了父亲能听懂的经文

  我们要半天才掉下一粒佛珠,有时

  还来不及串起

  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即使这样

  我也会打电话回家

  听一个声音,迟缓地响起

(星辰拍客 想不到/摄)

父亲的菜地

  那时候,父亲是一头健壮的牛

  在菜地里愉快地劳作

  太阳从他裤管的露珠中爬起,

  爬到他的大腿、腰间、肩膀、头顶

  夕阳来不及告别

  被他一锄头刨在脚下

  白菜,萝卜,大葱,茄子

  被父亲的大手

  滋养得十分嚣张

  它们簇拥在一起

  欺负向田埂边逃窜的小草

.

  这时候,父亲是一头苍老的牛

  常一个人坐在菜地边打盹

  忘记了吃饭,忘记了回家

  家里的人在等他,菜地的菜也在等他

  牛筋草、刺蓟菜、三棱草、节节草、铁苋菜

  如醉汉握笔在纸上放纵,笔势连绵潦草

  那些和父亲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菜

  有的想着心事,有的陪父亲一起打盹

(星辰拍客 流浪者/摄)

这一天,流浪的灵魂都会回家

  这个时候,气温应该降下来

  让人们慢了下来的手,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心跳得越来越快

  天空更加湛蓝,更加高远

  朵朵白云是迟暮的佳人,

  暗自神伤地向远方飘荡

.

  鸟好像也少了

  偶尔能看见一只鸟、两只鸟

  它们在树上想心事

  似乎在追忆什么

  然后歇斯底里地向大地诉说

.

  路上的行人突然多了

  步履匆匆

  脸上刻画着不可言说的秘密,一眼就能洞穿

  他们再想家里的女人、孩子、老人,

  还有待耕的大地

.

  这一天,行走的、坐着的,还是睡着的人,

  脸色安详

  他们的内心是埋头疾走的姿势

  不管那路程是远是近,方向是南是北

  他们的灵魂在这一天都要回家

  这是千百年立下的契约

  像烙在脸上的金印,永远无法从心中抹掉

(星辰拍客 探戈/摄)

你不能理解鸦鹊的孤寂

  沿途的白杨树遥遥相望

  它们手臂四处伸展

  几个鸟巢在树上架着,像香膏浇在枝头

  掉落叶子的树枝只剩下凭空生长的孤零

  黑漆漆的鸟巢似怒睁的眼睛

  盯着荒凉的旷野和等待洗礼的众生

.

  几只鸦鹊跳来跳去

  叫声如石子扔进水里

  磷状的波纹,一波接着一波

  大地张开嘴巴,吞噬所有的声音

  四周呈现一片寂静

  微风掠醒沉睡的羽毛

  鸦鹊像打坐的僧侣

  安坐在枝头,任枝条晃动

  目光黯淡冰冷,又是那么虔诚

.

  单调的田野和村落

  一棵棵枯瘦的白杨树、一个个硕大的鸟巢

  鸦鹊挹郁不欢,有时呆在树上,有时又飞走

  它们像留在老家的父母

  对故土留恋,对儿女挂牵

  长大的孩子不知悔改地离开

  只有父母守住那几间破旧的房子

  佝偻着身子,寻找孩子成长时的声音和足迹

.

  也许,只有到了我这个年龄,

  才能听到鸦鹊的心跳和叹息

  才能理解鸦鹊的孤寂

(星辰拍客 魅力摄影/摄)

我看到生死在喧嚣中消失

  我走进了一块田

  把绿油油的麦苗

  踩出一条朝拜的路

  来年麦苗会更加挺拔

.

  母亲的坟,只是隆起一小钵土

  我走过去跪拜

  母亲默不出声

  我知道她在惦记着我们

.

  远处传来一阵鞭炮声

  淹没了整个村庄的沉静

  鞭炮是不可治愈的传染病,

  不断地向四周蔓延。

  我从响声中听到大人们的嘘寒问暖,

  还看到孩子们过年的喜悦

  他们追逐,嬉戏,好像从不烦恼。

  我知道,阒静与喧嚣、生与死串联在一起

  也许,过不了多久

  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就像流星划过天际,谁还记得它是否曾经来过

(星辰拍客 水鸭子/摄)

当我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一块菜园

  几棵树

  一个院子

  一口轧水井

  跑动的鸡群

  还有猪圈里小猪,睁着好奇的眼睛

  冲我哼哼

  一只小狗摇着尾巴

  围着我跑来跑去

.

  院子后面是成片的庄稼

  和一条长长地堤坝

  我能想象堤那边清澈见底的汉江水

  和水底流动的砂砾

.

  这些景象,在我大脑深处长熟

  再高明的手术也不能把它摘除

  

  【作者简介】


       汪破窑,湖北襄阳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从事杂志编辑、商人、工人、宣传干事、秘书等,现供职于深圳某政府部门。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散见于《西部》《绿洲》《湖南文学》《广西文学》《中国新诗》《当代中国生态文学读本》等多家报刊,多篇作品获得各级奖励,并入选各种选本。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