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头，山里人有玩花灯迎新春闹新元的习俗。花灯有龙灯、采船灯，更有展示武艺的狮子灯。娱乐之余，也是有意无意地向外界宣示村子的实力，即就是土话说的摆人势。当然不管是龙灯、狮子灯，都有不可或缺展示地方文化的古油灯（方言：灯谜）。而龙灯到了一百节，名曰一龙带九蛟或一龙带五色的，便有一种近似现代幼灯片，放映历史人物，故事的台灯。（台灯，音，或可是抬）高湖珑程家有玩狮子灯的传承，文革时期中断了些年头。改革开放以后几位年纪大的传人又传授给年轻一辈，并亲自压阵舞起了狮子，说是再不戏灯，就失传了。因为同宗，高湖珑戏狮子灯必定要来牛迹岭的。年初四，高湖珑灯帖就送来了，定于初六上午去大屋场发灯，下午来牛迹岭。我当时就有些纳闷了，高湖珑去大屋场必经牛迹岭，为什么要先去大屋场呢？难得糊涂，且不论谁先谁后，反正都是宗亲，不论谁先谁后。便把酒席安排好，买了些炮竹，做好一切准备，不能怠慢了人家。年初六响午后，岭口传来了锣鼓声。村里马上嘈开了，灯来了，灯来了！一时崽（方言：不大一会儿），祠堂坪上己是人山人海。我便立马安排人敲锣打鼓去迎接，我和几位年长的手里提着鞭炮，站在祠堂坪上恭候着。不管是么灯，也不管是否同姓同宗，凡戏灯必须先到祠堂拜谒祖宗的。片刻工夫，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中。几盏散灯，在一群充满好奇的小屁孩簇拥下，在前面开路。一位头戴魁子帽，象戏班里武生打扮的少年。手里拿着花叉，引着狮子，款款走来。狮子两边各一位手拿铁尺，同样武生装扮的汉子，貌似护着狮子。当散灯走上祠堂坪，我立马点燃炮竹。少年喝令狮子在祠堂坪稍作停留，自己先进了大门。只见少年手里的叉一跺，狮子便一个箭步，近似飞一般的进了祠堂大门。唬得我是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忙不失迭的把个红包递给管事的亨哥！转身进得祠堂，只见少年引着狮子正从天井左边走上中厅。从左边第一根柱外往右第一根边柱内，转外围往左第一根柱内，转外围又往右第二根柱内，如此盘柱而进。盘完八根柱子，刚好至中厅内左侧门。再至享堂，叩拜列宗列祖，司仪并喝祝辞。礼毕稍作休息，便安排人带灯。狮子便到各户拜年，各家也都要有卦筒利市的。狮子是百兽尊王，有镇宅僻邪祈福呈祥之意，山民很是欢迎的。利用狮子到各户拜年的时间，我安排人搬来了十张八仙桌，说是戏天盘要用（戏，方言：舞狮的表演），算是道具吧！牛迹岭村子不大，个把时辰，狮子入户拜年圆满了，便来到祠堂坪。戏灯的锣鼓调变得有节奏起来，大概是驴是马，该出场蹓蹓了。祠堂坪一时间挤满了人，连开始围着古油灯猜谜的也转过了身。只见一位略显条苗的后生，青衣束带，红绫飘飘，手提流星出场施礼。流星是绳子两头系着铁丝络，铁丝络内装了些红着了的黑炭。施礼后一个劈腿开始表演。一面表演，一面根据所需场地的大小走一圈。两道火弧，火星四溅，观众自觉的后退，四盏散灯不失时宜地分站在场子四角，有意无意地界定了观众的最前界线。这叫打流星，戏灯的流星传统上有两种，一种火流星，轻些，适用晚上。一种是铁砣子，那可得有真功夫，就是那种流星镋流星锤之类的。不管是那种，表演者都必须完成天盘地盘腰花左花右花等动作。打流星的敬礼下场后，滚叉的上场了。两个后生散打装束，上场敬礼。只见各人一把单叉在手上滚动，臂花，腰花，地花，看得观众是眼花缭乱。滚着滚着，只见其中一人单脚一跺，霎时只见两把叉同时抛向空中，落在滚叉人的手臂上叉还是继续滚动的。这大慨就是天花吧！当然我等外行人只是看些热闹了。接下来便是诸如枪耙棍剑戟锏鞭，铁尺板凳之类的表演。十八般武艺，高湖珑表演最精彩的要数双刀了。一对英俊的后生上场施礼后，拉开架式，时而同步展示招式，时而作对搏状。舞到酣处，只见刀影己把两个身子罩着了，成了两度白弧，水泼不进。虽然外行，但表面看真的显得炉火纯青。我忍不住对亨哥赞叹“亨哥，这刀功确实了得”！亨哥颇有些自得地说“这就是闯王五十三刀！当年九佰叔祖与李闯王搏斗，因九佰叔祖有些武功基础，招架之中己刻骨铭心，便悟出了这套刀法。刚好五十三式，恰与佛经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合数，便命名为闯王五十三刀。后传与我庄三房叔公，流传下来了”！“啊！我只晓得九佰叔祖曾杀死李闯，金门叔祖威震强盗的传说，肯定都有好大的武功。却不知九佰叔祖有如此悟性，世人说其土蛮子，看来真的是俗眼看古人了，殊不知李闯王亦是土蛮子出呢”。我也顿悟，高湖珑为什么先要去大屋场发灯了。我和亨哥正窃耳时，狮子步步生风地出场了，这可是狮子灯的压轴戏了。农村的狮子没有城里的狮扎得好，染红的散麻做狮毛，竹弓做的狮脑，嘴。不管外形扎得么样，总之是要玩狮人配合默契，才能玩出狮子的精气神。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玩狮子是很不容易的。很有节奏的锣鼓调中，狮子一面打地盘，一进一退的抢逗四角的散灯，寓意抢珠灯吧。这时打杂的将十张大桌按四三二一的叠架起来，准备狮子打天盘（打，方言。舞的意思）。狮子慢慢靠近第一张八仙桌，狮子张牙晃脑时，只见舞狮头的脚一跺，舞狮尾的便纵上了大桌，接着舞狮头的也跃上了大桌。这里面有个技术话了，人弓着腰在狮皮的牵制下，后纵是很难的。狮尾是从侧面纵的，狮头必须舞狮尾的提着狮头的腰带，合力才可纵上大桌。如此直上至四叠桌上，下面便把三二一桌撤去。孤零零的一张桌面，四张桌高，两个舞狮人在不到一平米的桌面上，硬是把狮子舞的活灵活现。时而张牙舞瓜，时而挠身磕睡。此时的锣鼓调与表演十分默契，狮子磕睡了，锣鼓很轻声；突然重锤，狮子象是被鼓点惊醒。狮子动作快，锣鼓节奏也快，狮子动作慢，锣鼓节奏也慢。总之很协调，锣鼓调更象是舞台上的指挥。舞了上十分钟，只见狮子飞身跳下，落地后一招狮子滚地，翻身站起，灵巧而威猛地跳跃收场。接下来便是采莲船，主角一旦一丑，一配角套着船蓬，按丑角的要求挪动船身。或作逐浪式，或作摇摆。丑角破帽遮颜，破扇频摇，权作是梢公，意为这场狮子灯掌舵人，因学艺不精而行走江湖，只能破帽遮颜了。旦角是“表妹”，穿花着彩，寓意带着表妹走江湖，折射着一种谦逊。意为玩灯的武艺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出来卖丑的。场中真高师，且作等闲看。丑角一出场便吹胡子瞪眼的，打情骂俏。一丑一旦，唱着些谦逊的谢词，穿扦唱些调侃牲的山歌小调。以娱人欢笑，颇有些现代相声小品之类的韵味。在一声“带着我表妹转回程”中，狮灯表演宣告结束了！我便催准备饭的人家速去张罗，好带戏灯的人去吃饭。狮子到祠堂回礼去了，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老人孩子依然不肯散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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