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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灼灼

 华山论剑802 2019-04-18

    胡宝林

    进了雍峪沟,上个坡,见到一片桃园。桃园的四围栽着洋槐,刺枝交错,成了一圈墙。园内有个草庵子,住着一个老汉,拴着一条灰狗,被树墙遮掩着,有一种神秘感。

    三四月,天气渐渐温暖。桃枝爆出星星点点的花蕾。香气和蜜蜂是关不住的,往人鼻子里钻,在人头顶舞。不久,灼灼灿灿,一些枝条就高高向上,一些红粉出墙,惹得路人从树隙往里多看几眼:漫坡到崖根,一株株苍老的桃树,枝丫虬曲伸展,叶子和花儿渐渐丰裕,覆盖了整个园子。最后花朵越来越鲜妍,花瓣纷纷坠落在地,粉艳艳一片。树木之间时不时有个土包。树不知栽了多少年,反正自我小时候就一直存在,像路标,是人们进出沟的必经之地。

    桃园的神秘总是一种诱惑。五月的晌午,我们五六个男孩参加完乡上中学的会考,回家经过桃园。静寂无人,肚子咕咕叫,园里的桃子悬在了枝头。谁叫那几颗桃子那么惹眼呢?我们盯视南北路人,身材最小的云松和田兵,豁开杂枝钻进了桃园。他们“噌噌噌”在枝上挦了几下,枝叶晃动,桃园里的狗“汪汪”叫起来。“来人了!”不知谁小声喊了一声。云松和田兵两人一惊,“嗖”地蹿出豁口朝南跑去。他们捂住兜没命地跑,我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紧张地往后瞅着。直到转了个大弯,才赶上快跑断肠子的他俩。他俩把桃给我们分了,青疙瘩桃又涩又硬,不像看着那么好吃。好长时间我们经过桃园都有些心虚,怕老汉拦我们。

    曾有人将桃园的树墙挖开豁口,在路边堆了砖和沙。清明节有很多人带着纸到桃园来,我们慢慢知道那些土包是什么了,心里顿时变得肃穆起来。

    父亲告诉我桃木是有仙气的,这是村庄人的仙居之地。桃园有很长的历史了,埋最初逝去的人,栽一棵桃树,埋后来逝去的人,接着栽桃树,后来就成了一片林子。一九八一年分地时,有人想把桃园分了。村里孤身的李老汉,在族里辈分高,他把烟锅一磕说:“桃园是祖宗的灵园,桃树是为祖宗守灵的,怎能分了?桃园我去看,生在这儿,死埋在这儿。”从此,李老汉住到了桃园里,冬天才回村。我这才知道老汉看守的不是桃。

    离开老家很多年,清明节回来祭祖,再次经过桃园,我发现桃树、洋槐树墙、庵房、老汉和狗都已不见了踪影,一片坟墓荒落在那里,酸枣刺和蒿草长在塄坎、土包上。村里人说,李老汉去世后,没人管,村里人就把这片不赚钱的桃林砍了。

    我在桃园站了许久。二十年来,我看到许多优雅而含蓄的事物离去,许多粗鲁、丑陋直白地、毫不在乎地存在。我想起往昔,想起桃园的桃花,还有被人砍伐的几百岁的老槐树。我看到早年故乡农民的照片,他们穿着黑梆梆的棉袄,扎着绑腿,脸和衣服干干净净,眼神纯净清澈,没有像现在一些人眼里的焦躁、浑浊。许多年里,很多事物改变了,包括我们的脸和眼神。这些照片中的人,就是那些在桃园的花朵里安息的人们啊。

    我不知道经过这里的人,有没有感到寂寞。南坡、下河和这里的三处桃园都没了影子。没有见过桃园的孩子,还以为这条沟自古至今就这么单调、沉寂。那些前辈人种的桃花曾经把鲜艳的春天带到这个山沟,给人们带来春天的感受,让生和死都有了一种美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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