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年71岁了,按照“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父亲已经算是高寿了,当然与很多老人比起来,父亲也还算是年轻人。比如父亲的二婶和小姑妈都还健在,还会喊他“羊妹崽”,长辈还在,他的年岁也就不显得很老了。 父亲有时候还会给我提及上世纪60年代初那场大饥荒,那时候在江平老家大家都没有吃的,田间地头里能吃的都被人刨干了,山上的野果子、野草也都被人一个个消灭殆尽,那时候的人一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的。回想起那段岁月,父亲觉得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当然,这能算什么奇迹呢,大把的人都活到了现在嘛,我想。 以我的角度来看,父亲一辈子有几个烙印,分别是赤脚医生、民办教师、库区移民。 父亲年轻的时候做过赤脚医生,我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家里常常有村里的人过来寻医问药,都是称呼父亲“袁医生”。 我上学前班前,父亲还在队里办了一个规模很小的课堂,那时候农村基础设施差,很多小孩要去到村里小学读书,都是要翻山越岭、趟过小溪流的,感觉是危险重重,也学习不了啥。于是乎,那段时间,就鼓励各个队里有学问的人就近组织年龄小的小孩办课堂,等小孩大一点了再让他们去村里小学读书。那时候,我也跟着比我稍大的小孩子们一起,在父亲的带领下一起认字,一起学习,那时候大家都喊父亲“袁老师”。 只是,这“袁医生”、“袁老师”的称呼都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年月的变迁,父亲没有继续从事这样的工作,究其各种原因,又会引发太多的感叹,或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库区移民,说的是父亲是从岳坊水库移民出来的人,很多人都知道岳阳有一个铁山水库,有很多人都是铁山库区移民。其实,在岳阳县还有一个比较大的水库,那就是岳坊水库了,原来在江平生活的人随着岳坊水库的修建也大都搬迁出来了,当然相比较而言由于库区较小,相当部分的移民补助很多年都没有发下来,为此父亲等一辈人差点还要写材料往上面递送呢,后来听说每个月有几十块钱的补助下来了,虽然少,聊胜于无吧。总算让老一辈享受了新时代的福利嘛。 父亲一直都喜欢喝点小酒,每次喝的量不多。记忆中唯独有一次,可能是和自己的兄弟在一起喝酒河喝大了,父亲还喝出了洋相来。 那次是去关王桥,父亲和叔叔们喝完酒出来准备坐哥哥的车回麻塘,喝多了的他走路腿脚有点软,感觉好像是踩在棉花地里,结果就一下子摔倒在旁边的田里了,当场就把裤子摔破了,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手机也摔坏了。 站在一边的哥哥和母亲连忙把他扶起来,扶到车里坐下来。父亲当时也觉得很难为情,只是使不出什么力气来,而且身上也弄得脏兮兮的,把哥哥车子也连带弄脏了。 母亲当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父亲年纪大了,好像一点都不清楚自己能喝几斤几两,就这样端杯来端杯去的喝,笑的是他在兄弟和儿子面前出了丑。 也许喝酒的人大都会出洋相的吧,出了洋相之后过段时间又大都会淡忘的吧,反正这次出洋相似乎没给父亲带来多大的改变,父亲的酒也一直在持续喝着,用他的话说,如果不喝酒这一天到晚是一点精神都没有,不喝酒就干不了活,也下不了地,连农具都扛不起来。他还说,自己都已经70岁了,酒是喝一天少一天了,也没必要去戒了。 于是乎,他喝酒就图个自己开心,我和哥哥、母亲也就不劝他戒酒了。 每次我回家,也会顺带给他拿上几瓶酒,都是某某品牌的白酒,偶尔也会带点红酒回家。 看到我带酒,父亲倒是常说,没必要往家里带酒了,带了回来也还是放在那里,他还是喜欢让哥哥去渭洞或者其他地方打谷酒喝,说还是老家的谷酒喝起来舒服些,而且现在好的谷酒也比以前贵了,要15块20块一斤了。 想想也对,父亲这辈人喝谷酒喝了几十年,习惯了谷酒的口味,喝其他包装好了的酒可能在香味、口感上还是不适应吧。 哥哥倒也孝顺,每次都会帮父亲去买谷酒,一次十斤到二十斤,父亲快喝完了的时候他又会再去买了拿回家。 父亲喝酒,和绝大部分人不一样,他是早上起来要喝,晚上睡前要喝,出去干活前要喝,干完活回到家里了也要喝,感觉好像喝水似的,当然这些每次喝的量不大,每回也就是抿一小口。再加上三餐吃饭喝的酒,父亲一天大概会喝个6到7两谷酒,这个量应该算是比较大的了,但是他说这一不喝酒就浑身没劲,看来也是有了酒瘾了,对酒精有依赖了,没办法,他年纪也大了,我们也只能顺着他了。 回到家里,我们偶尔也会和父亲一起喝上一杯,如果遇上要开车出门,我就只能喝点饮料和父亲碰杯了。父亲对同桌人喝多少没有什么要求,他也不喜欢我们给他加酒,他说自己喝多少自己清楚,每餐也就是不到二两的量,基本上不多喝,毕竟还要干活的嘛。 这次清明假期,我回到家里时,突然发现饭桌上没有了酒杯,父亲也没有拿酒出来。我看着饭菜都上桌了,人也都坐好了,就问父亲怎么不喝点酒,他淡淡地回了句“戒酒了”。我说这好好的怎么就戒酒了呢?不是说有酒瘾的嘛? 父亲就说,前段时间他身体不舒服,跟着哥哥一起去做了次体检,检查发现他血压有点高,医生就提醒他要戒酒,不然容易出问题。哥哥也劝他干脆把酒戒了,这样对他有好处,他于是就宣布戒酒了。 听了父亲的话我就笑了起来,说:“看来恩拉嘎还是惜命啊,之前我们怎么劝都不行,看来老了之后只有医生的话才管用,毕竟还是想长寿一点啊。” 父亲苦笑了一下,然后开始夹菜吃饭。 我注意到,父亲这一不喝酒了,饭量就比之前大了许多,之前每次喝酒了之后只吃一小碗饭,现在一满碗饭下肚了之后,还要再盛一碗,吃的菜也更多一些了。 我问父亲,老人家现在戒酒了,干活还有劲吗,父亲又苦笑了一下,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重活要干了,气力小一些也无所谓了。他又说母亲现在的力气比他要大,一袋七八十斤的谷子母亲还能提起来走呢。我说那是的,母亲一直饭量大,气力保存得很好啊。父亲就不说话,只是笑笑。 然后我又说,这血压高了,关键您老人家还得控制脾气,不要动不动就生气,要克制一下。 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母亲的听力是时好时不好,用父亲的话说,就是说母亲的好话时,她就会听一下,回复一下,如果说了母亲的坏话,她就装作听不见。 不过说实话,在我记忆中,母亲的耳朵有十多年不那么灵敏了,几年前我和哥哥还专门去买了助听器给母亲戴上,不过母亲似乎是不适应,感觉效果很差,我们也就作罢了,每次和母亲说话时就站近点,慢一点说,这样母亲也还能听清楚。 不过,父母亲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了,父亲有时候还是难免会发脾气,他性子急,有时候他说话母亲装做不听到,他就会发脾气,对着母亲吼,我看到了之后,就对父亲说这样不好,现在年纪大了,血压高了,得学会控制自己了,再说也没有什么需要急的了,吼了之后母亲也不会给你配合的。 再说了,两个人年纪都大了,最终陪伴在父亲身边的肯定还是母亲,我们做儿女的毕竟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了。 父亲就说母亲是故意装的,母亲这时就会对着父亲翻白眼。 有时候看到父母亲这样拌嘴,我也觉得是蛮好笑的,老夫老妻一起几十年了,还是会拌来拌去的,或许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充满烟火味的亲情吧。 不过,我还是希望父亲能少发脾气,少对着母亲吼,毕竟年纪大了,血压高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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