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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 下了晚班去菜场买菜，扎首巾老妇人的一篮青碧吸引了我。是韭菜，头茬韭菜，不足一拃长，尾尖褐色，根部紫红，抓一把闻闻，本地第一刀韭菜错不了。按老妇人开的价格没二话称了两斤，顺道旁边水产店买点螺蛳头。昨晚读一位老大姐写的韭菜炒螺蛳头，当时就咽了口水，这会儿终于可以一饱口福。 故乡有谚语：头茬韭、花香藕、新娶的媳妇、黄瓜纽。话糙理不糙，这头茬韭的滋味实在太妙。鲜香甜美，清新爽口，回味无穷，吃进去的不是菜，餐风饮露。 春二月，暖风吹，大地松动，就算还有一场两场雪，时不时来个倒春寒，依然阻挡不了韭菜露头。就像怀胎十月，自然分娩一样，一寸一寸挡不住地长。从去冬开始，经霜冻的韭菜就不割了，让它们自然在寒冷中萎下去，将营养全部逼回根部，等的就是春来有力气往上长。乍暖还寒，那韭菜就像冻红的手指头，自带紫红瘢痕，独特的香味就是这根部发出，营养也都攒在这里，头茬韭的精华全在这里。 韭菜炒螺蛳头这时节当然是新鲜菜，但真正本地产螺蛳未上市，要更完美，得再等些日子。等清明，清明螺赛肥鹅。但那时候韭菜就没这么好了。凡事都不能甘蔗两头甜，这样的无奈，人生处处有，小满即可，太圆满让人紧张。 百度词条，韭菜的注释寥寥数字。韭菜：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子细长而扁，花白色。是常见蔬菜。大道至简，大味至淡。切合韭菜脾性。 我的父亲说韭菜是日月菜。就是过日子的菜啊。能从初春吃到初冬，割了一茬又一茬。居家过日子，谁家少得了一块韭菜地呢？我的母亲很勤快，我家的韭菜地做得好，临河一块地，两张席子大小，明显高于路基，暄腾如大面包，土细如糠，家里聚的鸡粪、稻草灰都要倒在这块地上。菜地在村外呢，从家走需要二十分钟，母亲还是隔一两天就跑一趟。侍弄好这块地，家里四五口人就不会吮筷头。一年四季，三季都不愁菜吃。 帮母亲割韭菜的情形一直记得。临近中午忙饭了，母亲递给我一只竹篮，让我去割点韭菜。刀都不用带，说旁边的草棵里有她放的河蚌壳。那河蚌壳跟我鞋子一样大，只要半边，开口处锋利，往韭菜根一挨，割下一把。母亲关照，割韭菜要一路一路割，好上肥。割一路，篮子里就有一堆。割两三路，篮子就满了。割完韭菜要及时浇水。浇水的戽斗也藏在旁边的草棵里，路远带来带去麻烦。我一个小人，运用杠杆原理，一下下将水从河里戽到菜地，虽滴滴撒撒，也像一场小雨，足够韭菜畅饮了。 割得勤的韭菜，几乎不用仔细地捡，洗洗就能切了炒。光炒韭菜都香。大铁锅，空心火，火猛油烈，倒进韭菜，刺啦爆响，芳香四溢，半个村庄都能闻到。白米饭配油绿的韭菜，色泽诱人。哪怕回家迟了，菜都吃光了，就着油黄汤绿的汁也能划拉两碗饭，照样吃得饱饱的。 说韭菜是平民菜，除了吃的时间长，还好“人缘”。韭菜炒番瓜丝，炒茄子丝，炒土豆丝，炒辣椒丝；韭菜炒丝瓜，炒冬瓜皮，炒毛豆米，炒蚕豆瓣子；韭菜炒海带丝，炒地踏皮，炒粉条……能炒的实在太多，和谁都合得来。 有几样值得说道。韭菜炒百叶，一清二白，清清爽爽，这菜适合去油腻荤腥。一桌上煮鱼烧肉的，再摆上这么一盘韭菜炒百叶，绝对受欢迎。现在待客，我常这样健康搭配。 自己一个人吃饭呢，喜欢做韭菜炒毛豆米。食材自选，拣新鲜买新鲜。毛豆米先在锅里煮一下，煮的时候放点油盐，保持色泽青碧。熟后盛盘待用。铁锅放菜籽油，油沫泛起，倒进韭菜，急火猛灶，三下五除二，韭菜略变色就把毛豆米倒进去翻炒。这个菜讲究一个快字，下锅出锅都要快，韭菜一烂就不好吃了。韭菜深绿，毛豆浅绿，深深浅浅，好看。 客人踩着饭点来了，急手急将怎办？有韭菜就不愁。土瓮里摸几个鸡蛋，洗一把韭菜，你以为是做韭菜炒鸡蛋？太简单了。客不慢待。韭菜涨蛋才够格。韭菜切碎，放盐，打几个鸡蛋，搅拌，倒在油锅里，慢等焦香。看鸡蛋涨成糕，整个翻过来再等另一面。两面都烤好，起身，用刀划块，箍水，放调料，煮沸，韭菜涨鸡蛋就成了。韭菜香、鸡蛋香、菜油香，经过煎煮融合，绝对能把馋虫勾出来。小时候，这道韭菜涨鸡蛋没吃够，蛋要换盐。这给我留下了童年阴影。现在经常试手，直至炉火纯青。 昨晚带我七十岁的老父亲上街吃好吃的，父亲来帮四十岁的我带小二子，这么大了还劳累他，心里满是愧疚不安。酸菜鱼、麻辣鸡、王婆大虾点了一桌，问父亲还需要什么？父亲说炒韭菜有就来一份。 这韭菜呀，还真是少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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