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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马祖禅师和徒弟百丈禅师在散步，忽见一群野鸭子飞过去。马祖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百丈禅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一群野鸭子呗！’
马祖禅师问：'飞到哪里去了？’
百丈禅师答：'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马祖突然转身，用力捏了一下百丈的鼻子，百丈痛得大叫！马祖便指着百丈的鼻子问：'不是在这里吗？你怎可说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百丈听后，豁然开朗！但他一句话也不说，却跑回到房里痛哭，师兄弟们问他为什么要哭？他照实告诉大家说马祖捏痛了他的鼻子。
师兄弟们疑惑地问道：'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情吧？’
百丈禅师回答道：'你们可以去问问老师！’
弟子们便去问马祖禅师，马祖说百丈这小子自己知道，师兄弟们再回头来问百丈，百丈却哈哈大笑，师兄弟们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以前哭，现在又笑呢？
百丈禅师回答道：'我就是以前哭，现在笑！’ 这个公案到此结束，没多一笔没少一划，更没有前言介绍和相关续集，但有一个后记：百丈禅师后来成为了禅门中一个卓越的导师。
看上去这个故事非常奇怪，它浑身散发着典型的禅宗风格：诡异超脱且非逻辑。很多禅宗的公案都是这种类型，由于它要表达的讯息超出了语言所能承载的范围，因此它必须选用一定的特殊载体来作为传递工具。
马祖和百丈禅师都是禅宗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所以他们的公案传播地很广，这个公案是比较著名的一个，很多人都曾经对它进行过注解。
禅宗认为：“悟”是一个超脱的现象，在其中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修禅者的心中空空如也，但那是一个正向的空而不是负向意义上的空，那是一个充满的空，富裕的空，无所不在的空。在那之中，没有思想再如浮云般川流不息，没有欲望再对你东拉西扯，一个单纯的“在”，一个如存在主义哲学上的“存在”状态出现了。
在这里，这个语言无法表达的“悟”由马祖禅师用一个巧妙的情境创造了出来，百丈禅师成为了受益者。也许在长久的相处中，马祖禅师看到了百丈的潜力以及他所需要的东西，于是他构建了一个设计，他想帮百丈一下，但又不得不考虑百丈接受指导的能力。那是一个说不出、点不到、无法演示的讯息，如果百丈无法理解，一切无济于事。但马祖禅师深知百丈的能力，所以为他量身定制了一个情景，给出了一个暗示。
“马祖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马祖禅师问的其实是百丈的本性，但他用野鸭子作为发问的契机是为了让百丈在最初时误解，让他以为自己问的就是这群鸭子是什么。因为以百丈的智性，他很快就会认识到自己的回答出了偏差。
“百丈禅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一群野鸭子呗！’”
百丈禅师果然上了当，此时他没有注意，只是随口胡乱答一句，这一刻，他失掉了警觉性。
马祖禅师问：'飞到哪里去了？’
百丈禅师答：'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明显的答非所问，马祖禅师问的是本性，百丈禅师答的是眼前的客体。
“马祖突然转身，用力捏了一下百丈的鼻子，百丈痛得大叫！”
马祖抓住时机，作出一个让百丈出乎意料的动作，一瞬间百丈的警觉性和敏感性一下子全部回来。由于这个无法短时间缓解的痛，百丈处在了当下。
“马祖便指着百丈的鼻子问：'不是在这里吗？你怎可说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马祖实际上在告诉他：这个“当下”就是你的本性，就像痛，你无法说我等一会再来体验，它完全超越你的控制，这是一个活的“当下”，你没办法延迟，你脑子关于痛的概念并不是它本身。
百丈禅师一定是预先对当下有一个哲学性的概念，这个先入的概念阻碍了他的成长，它并不是一个体验，只是以一个知识性的假想在他脑中。马祖禅师用行动创造出一个活生生的“当下”，一个血淋淋的“当下”，一个现场直播的“当下”。百丈没有时间和空间来逃避，他看到了那个思想无法渗透的空间，之前他一定思绪飘飞，脑子里东拉西扯，念头不断，所以他误会了马祖禅师的问题，但马祖禅师给了他一个惊愕，一个思想瞬间冻结、来到当下的片刻。百丈禅师体验到了这个没有思想、没有空间、没有明天和过去存在的情景，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空。因为这个，他对本性有了惊鸿一瞥。
所以他哭了，他对过去自己的愚蠢表示遗憾。
所以他笑了，因为师傅的帮助，他对本性有了一个瞬间的瞥见。他尝到了那个滋味。
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亲身演示，但如果百丈没有瞬间接收的能力，马祖禅师下的血本也就无法捞回。马祖用精巧的智慧为百丈创造了一个思想来不及进入的空，而一等百丈醒悟，他就认识到了这个空，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教学，教的高超，学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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