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禹 来源:30号院 几十年过去了,郊区11路公交,带给我们的苦难与欢乐,终成过眼云烟。 我真的很怀念,曹大哥们这帮好汉。 我们插队的小村子,毗邻独流减河,对岸就是静海县(时属河北省辖),是西郊区的最边远处,偏僻而荒凉,交通尤为不便。 郊区11路是唯一通达的公交车,始发站是南营门,终点站就是青泊洼。 这也是公路的尽头,再无柏油覆盖,一眼望不到边的都是黄土路,蓬蒿遍地,荒草丛生,连一棵像样的树木都看不到。 插队的村子,距此还有25里路。 再无代步的车辆,只能腿着。因步行时两脚岔开像数字“11”,而被调侃成“乘11路公交车”。哈哈,还是11路啊! 沿着小路,我们艰难地行走着。 三里地外是小孙庄,再五里到了大侯庄。真的累呀,腿酸脚痛,心神俱疲,坐下一歇,真不愿起来了。唉,这路真太远了,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一多半呢! 想想病中的母亲,那贫瘠的小村,渺茫的前途……我简直迈不开步啊。好像是水浒里的林冲,起解中的苏三,被压迫,被驱赶,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不想去,又不得不去的地方。 发昏终究逃不了死,还是得走啊。 终于挨到了公社所在地王稳庄了,穿过破破烂烂的街巷,踏上回村的小路,远远瞥见村口的小学校。不知怎的,每个人的心情都特别沉重。 推开居住的茅屋门,我们一头扎在了炕上,一动也不动…… 唉,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呢。 艰苦的劳作,又开始了…… 唯一快慰的是,离家毕竟不远。请假虽然费劲,但比起那些身处内蒙古,黑龙江的同学们还是方便多了。 几年间,郊区11路公交线上就有了我们这群衣衫褴褛的常客。 50,60年代,青泊洼是公安局劳教农场所在地,大批刑满留用人员的往返,均需乘坐这趟公交。于是,我们无可奈何地与这些特殊群体打起了交道。 他们大都是刑事犯,流氓,盗窃,打架斗殴,无恶不作,在我们眼里,简直就是社会渣滓。 几番接触,我对他们有了新的认识: 作为社会最底层一类人,“18层地狱,我就在18层,还怕嘛”是共识。他们不骂街不说话,动辄寻衅闹事,整个一个浑不吝的角色。内部特别团结,抱团取暖,维护他们利益,一个人上车后,所有的座位都被占住,这帮人可随便坐。这些人,无论带多少行李,都必须塞上车,否则,就别想动弹一步。 郊区11路公交车,也非常无奈,实在惹不起这帮爷。司机与售票员都换成了上了年纪的资深人士。 常常有这样的情况,几个混混,专门站在司机的身后。 “老密,头够靓啊。” 几只手按住脑袋,拍了起来。 “哥几个,别逗,开着车呢!” 司机不断央告,直到递出香烟来,才算罢了。 全车人,看个满眼,皆不敢吱一声。 因为是乘坐这趟车的常客,我们后来也熟识了。 同为天涯沦落人,我们的处境,比他们也差不了多少。惺惺惜惺惺,盗亦有道,这些人虽然浑横,却很仗义,同情弱者,尤好报打不平,对我们知青特别照应。 随着上山下乡工作的深入,知青越来越多。这趟车的乘客越来越多,经常超员,我们也常常挤不上去。多亏了这群哥们相帮。一次,甚至抄起板砖,来威胁司机。 “知青们上不去,你敢开,我就敢砸碎风挡玻璃!” 年节期间是公交高峰期,他们的站脚助威,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就这样,我们与青泊洼人员结成了乘车的统一战线。搞得郊区11路公交线路苦不堪言,他们私下给青泊洼站起了个“鬼门关”的绰号。 他们中的大哥,可能姓曹。 我们的往来太辛苦,他看到眼里,主动支招: “别傻走了,截辆过路卡车。递颗烟,几句好话,不就少走几十里路。” 我们顿开茅塞,开始尝试,成功率竞达到了90%以上! 几十年过去了,郊区11路公交,带给我们的苦难与欢乐,终成过眼云烟。 我真的很怀念,曹大哥们这帮好汉。 牙膏.理发.“蛋” 一九六九年,我插队来到了独流减河畔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黑糊糊的土坯草屋,衣衫褴褛的村民……一览无余的贫穷与落后,实在令人震惊。 在这里,我们被称为“下放学生”,带来的文明的生活方式:早晚两遍刷牙,脚上穿袜子,便后用纸揩擦,每日洗沐……竟被许多人看不惯,视为异类。 房东媳妇是“子孙娘娘”,一拉溜生了五个儿子,如萝卜头一般,肩挨肩的,老大7岁,老幺只有3岁。 皆取名为“蛋”,以出生顺序号区别,从大蛋到老蛋,整个一个蛋系列,哈哈。 我们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十分好奇,常常窥探不止。 清晨,我们都在刷牙。门缝突然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你们,嘴里吃的白沫是什么呀?” 老蛋和我最好,最小,也最好奇。 我开玩笑地告诉他,是甜甜的白糖。 晚上洗漱,我忽然发现自己的牙膏被挤空了一大截,每天串门的老蛋的身影也没有见。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早晨刷牙时,终于看见了老蛋。 小家伙一脸沮丧,恨恨地说:“骗人,那东西不是糖,又辣又凉哩!” 我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块方糖,塞进了他嘴里。 “这才是白糖。” “你偷吃的是牙膏呀。” 我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哭泣: 贫穷导致的愚昧,孩子们太可怜了。 真是“越穷越生”,一大堆的孩子,带来了巨大的生活压力,生活质量苦不堪言。 早起,蓬头垢面的孩子们,手捧着块饼子,出了屋门,自得其乐去了。冬天里,身上穿的,是裸胳膊露腿的空身烂棉袄。 我亲眼看见,老蛋咬一口饼子,就一口冰,吃得正香的情景,那冰可是刚从脏水坑里抠出来的啊! 奇怪的是,小家伙们一个个面色红润,黑胖黑胖的,从来也不生病。 这些孩子,终日疯跑嬉戏,地里外头,一通闲逛玩耍,不到天黑,不进家门。 房东夫妇,穷困潦倒,视他们与圈养的羊只无异。晚间的炕头上,一个个小脑瓜数目不缺,就万事大吉。 说来可怜,一年到头,他们也洗不了几回澡,理发更是罕见了。 大蛋是房东的长子,个性强,绰号“不合槽”,七八岁了,不愿上学,整天围着与我们转,和我们每个人都关系很好。 这小子的头发,足足有几个月没剃了。前头挡眼,后面打绺,蓬头盖面,简直没有人样了! 我有些可怜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要给他剪剪发。说真的,这是我从来没有干过的活,绝对是“处女理”。 速成方法的我的独创: 一只吃饭的大海碗,扣在他的头上,凡露在外边的头发,就是修剪目标。 没有推子,只好用剪子代替。又密又厚又脏的毛发,剪起来实在费劲,我紧握剪刀,小心翼翼地剪起来,由外及里,从下到上,一点点地清除,足足花了一个小时。虽然是里出外进,如狼牙狗啃一般,但比刚才乱蓬蓬模样受看多了。 这无心插柳的举动,居然获得了一致的喝彩。 不几天,蛋系列的所有成员,争先恐后成了我的新顾客。 一个个的头发,又脏又厚,虱子虮子丛生,铁丝一样,根本剪不动。 半天功夫才完成了三个“作品”,手指也磨出了血泡,真累呀。 后来,我们真的置办了一套理发工具,互相学着理发,很快就掌握了要领,成了名副其实的理发师了。 孩子们则一律剃光,简单又干净,一个个,脑袋锃亮,名副其实地成了“蛋”了。 理发那些事 理发,俗称剃头,虽是生活琐事,却也是顶上的功夫。 儿时,这活计专属于老信,他是个走街串巷的剃头匠。铿锵的唤头声音一响,几乎就引来了胡同里所有的孩子。一方围布,一把推剪,熟练的轧轧声中,蓬乱肮脏的头发,被剪除掉并梳理干净。只需一毛钱,就使我们容颜大变。 “剃头不告我,见面打白果” 我们唱着歌谣,互相追打着新剃的脑袋吗,充满了欢乐。 1964年,我考入了著名的南开中学,成了一个中学生。 那是共和国历史上的一个最好时期,社会安定,人们的政治觉悟和道德水平很高。 学校里,讲究艰苦朴素,自己事自己做,蔚然成风。理发,修鞋,大但是自己动手。 我们用班费购买了理发工具,尝试着互相理发,都是短短的运动式学生头型,非常精神。 张宝寅同学是手艺最好理发师,我的头发一直给他承包了好几年呢。 下乡插队的日子里,每天在土里刨食,头发脏兮兮的,根本顾不上打理。 房东的小儿子,绰号“不合槽”,不过十四五岁,早早辍了学,在生产队里混工分了。与我们整天混在一起,关系很好。这小子的头发,足足有几个月没剃了。前头挡眼,后面打绺,蓬头盖面,简直没有人样了! 我有些可怜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要给他剪剪发。 说真的,这是我从来没有干过的活,绝对是“处女理”。速成方法的我的独创:一只大碗扣在他的头上,凡露在外边的头发,就是修剪目标。 没有推子,只好用剪子代替。又密又厚又脏的毛发,剪起来实在费劲,我紧握剪刀,小心翼翼地剪起来,由外及里,从下到上,一点点地清除,足足花了一个小时。虽然是里出外进,如狼牙狗啃一般,但比刚才,乱蓬蓬模样受看多了。 这无心插柳的举动,居然获得了一致的喝彩。几个半大小子,顿时成了我的新顾客。半天功夫完成了三个“作品”,手指也磨出了血泡。 后来,我们真的置办了一套理发工具,互相学着理发,很快就掌握了要领,能够为自己和老乡们服务了。 返城后,虽然工资不高,但每月都有福利券,可代现金,洗澡理发使用。进入理发店,全套服务,洗,理,吹,也不过才几角前而已。坐在专用椅子上,剪发,洗头,刮脸,吹风,掏耳,甚至捶背捏腰“放睡”……真是一种享受啊。 几十年过去了,我早已进入了退休老人的行列。理发行业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通通升格为“美发厅”,“美容院”,“洗头房”……其价格令人咂舌,且掺杂了些许色情服务,绝非我等可以染指的地方。 头发总是要理的,街边露天那些剃头摊,花是几块钱,应当是我最佳的选择吧。 我们在这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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