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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六弟惕安往游军中序

 我读吴敏树 2019-04-25

  粤盗初起,逾岭犯湖南,攻围长沙,湖北巡抚衡阳常忠节公,计御之洞庭上游。常公夙知吾从弟士迈之才,奏于朝,令募滨湖人,为水营扼其路。而北省提督博勒恭武重兵驻岳州,道员王公东槐主饷,兼知水军事,而以知县李某,司水营决罚。常公既上奏,乃身至岳州要吾弟。是时人始惊扰,多相扇趋乱,左官而右贼,弟以人之难用也,固辞。常公强之,不得已,招合勇健千人,乘冬水方落,栅断湘阴土星港口,及临资口守之。所设守甚悉,无何军夜哗欲走,将斩倡者七人,王道持不可驰,请于常公,卒弗许。贼攻长沙不克,走宁乡以下,水营遂溃去,岳州军亦走,武昌随陷。常公死。

  吾弟以此大悔憾,匿居深山中数年,坐卧念之。而湘乡曾侍郎始倡义旅,及今北抚胡公初下时,皆走书以请,皆辞未出。盖弟既前惩常公事,而先叔父母茔地未定卜,乃更卜地毕葬,益读史书,尽取古名将帅事迹,推其成败得失所由,久之意有自得者,于是去港口之役又六年矣。

  贼橫据大江东西,官军虽少克捷,未能破除,弟乃始束装往游湖北江东西诸水陆军中,冀将有所合,得从事焉。自兵兴,朝廷不爱官职,以激励天下士,士起徒步数年,致位大官,插花翎拥名号者相望也。弟岂有羡于彼者矣?顾其中心诚愤欲一泄耳!弟今之行尤非他人比也。夫人莫不喜高而恶下,内自许而意轻于人,故有求而事焉者,人之所与也,挟所有以临之,且若将为之师者,岂人之所与哉?而我有负辱之名,彼有材勇之誉,将以图合,不亦难乎?昔田单狃于即墨之胜,而与马服君论兵,独不取其用众,单知其一战之长也,而不知马服之算也。今之将帅,故未有若田单之功,而未必不以所能自喜。吾弟又前无马服之效,吾惧其为人疑笑,而终不能以有施也。夫士亦求行其志而已矣!必或不合,则命也。管仲三战三北,不遇桓公鲍子,不终忍辱哉!若夫俯仰于人,以冀幸吾事之成而名其功,是益其耻也。吾知吾弟之决不为也。于其行,叙吾兄弟间所私相语者如此。

  (孔子余曰:“惕安之才,宜为世用,世必有知之者,其文则古圣贤出处,义命之旨尽矣!”)

  注释

  常大淳:(1792年-1853年),字兰陔、正夫,号南陔,清朝总督、著名将领。明朝开国元勋、开平王常遇春之后。衡永郴桂道衡州府衡阳县(今衡阳市衡阳县金兰镇瑞芝村)人,清朝大臣、清末湖南四大藏书家之首,置室【潭荫阁】,藏书四万种,碑刻千本,砚石数百,名冠湖南。咸丰二年(1852年)12月,太平军石达开率李开芳、林凤祥、李秀成、陈玉成、唐正才等数万将士围攻武汉,常大淳仅得守城正规军千余人,其余各地,均无兵马,重镇汉阳、汉口,无一兵一卒,汉阳、汉口先后失守。1853年1月12日,文昌门被太平军大炮击毁,武昌城破,常大淳与妻子刘氏、儿子常集松、儿媳马氏、孙女常淑英等举家自杀殉国。诏赠总督,谥"文节",祀昭忠祠,于湖北建立专祠。提督双福、总兵王锦绣附常大淳祠。子孙后代世袭骑都尉、恩骑尉。

  马服君:赵奢(生卒年不详),嬴姓,赵氏,名奢,赵国邯郸人(今河北邯郸),战国时代东方六国八名将之一,简曰马氏。主要生活在赵武灵王(前324-前299年)到赵孝成王(前265-前245年)时期,享年约60余岁。后埋在邯郸市区西北十五公里处的紫山地区。马服是战国赵地,在今河北省邯郸市西北。赵封其名将赵奢于此,赐号为马服君。后以“马服”指赵奢。

  今译

  洪贼盗寇初起之时,越过岭南进犯湖南,攻围长沙,湖北巡抚衡阳常忠节公常大淳,设计在洞庭上游进行防御。常公夙来知道我从弟吴士迈的才干,上奏于朝廷,叫吴士迈招募渔民,建立水营扼住洪贼的进路。而湖北省提督博勒恭武率重兵驻在岳州,道员王公东槐主持粮饷,兼知水军事,而用知县李某,主管水营杖刑。常公已经上奏,于是亲自来到岳州请吾弟出山。这时候人们开始惊扰,许多人互相扇动趁乱作案,一边为官而一边为贼,我弟以人之难用做借口,坚辞不出。常公强迫他出山,不得已,我弟招合乡勇健卒千人,乘冬天湖水才落下去的机会,用栅栏截断湘阴土星港口,带兵到临资口守卫。所布防很周到,无奈何军队在夜晚哗变要离开这里,抓了七个为首者斩首,正确的道路却坚持不同意为朝廷驱驰,我弟请求于常公,常公最终也没答应。洪贼进攻长沙没有得手,经过宁乡而下湘北,我弟带领的水营就溃散了,岳州军也撤走了,武昌随后陷落。常公一家自杀而死。

  我弟因此大悔大憾,隐居深山几年,无论醒着还是睡了都在想这件事情。而湘乡曾侍郎曾国藩这时候开始提倡义旅,到现在湖北巡抚胡公初来时,都去信来请我弟重新出山,我弟一概辞却没出山。我弟已经以常公事作为惩戒,而我先叔父母的坟地还没定下来,于是就占卜地形将老人埋葬,更加埋头去读史书,尽选取古时候名将帅事迹看,推究他们成败得失的缘由,久而久之我弟就有了心得,这时候离港口之役有了六年之久。

  洪贼橫据大江东西,官军虽然少有战绩,不能破除洪贼,我弟就开始束装启程,往游湖北和长江水域各水陆军中,希望将会有所中意,可以让他从事带兵打仗。自从和洪贼的战争发生后,朝廷广授官职,用来激励天下的读书人,读书人开始奋斗数年,做到了大官位置,插花翎拥名号的互相对望。我弟难道有羡慕他们的心吗?看他的心确实只想泄一下愤怒而已!我弟现在的行为尤其不是他人可比的。人心莫不是喜欢高就而嫌恶下位,内心自夸而表达轻视别人的意思,所以有求而事似的,人们所能给与的,无非是挟其所有用来居高临下,况且我弟是想去当将领带兵,难道有人会给他吗?而我有受辱的名号,他有材力而且勇武的名声,将用来计划聚合,不也难吗?古时候田单因袭即墨之胜,而与马服君赵奢论兵,独独不喜欢打仗用人多的办法,田单只知道他的一战之长,而不知道马服的谋划。现在的将帅,所以没有像田单的功劳,而未必不因为才能自喜。我弟从前又无马服君赵奢的战绩,我害怕他会为人怀疑讥笑,而最终不能因此而施展抱负。读书人也是追求实现他的志向罢了!一定有人不愿意如他得意,那么,这就是命。管仲三战三败,如果不遇齐桓公和鲍叔牙这样的人物,不是最终忍受屈辱吗!至于俯仰于人,一举一动受人摆布,用来希望庆幸自己的事能成而记下自己的功劳,这更增加他的耻辱。我知道我弟决不会这样做。趁着我弟临行前,说说我们兄弟间私下里内心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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