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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自粤贼乱遍天下，朝廷患兵不足用，饷不足供，而有识之议，独以谓得能平贼之人，则兵与饷，犹可无忧。盖天下数十年来，一切因习颓坏，人材遂靡然不可振发，事急而求人，无可倚恃者。余窃疑夫古今才能之人，亦何世无之，或弃置不用，用矣，又或颠倒错乱，使之卒困于无所能为以死，则将谁咎哉。 今自兵事数年，一时殉难之君子，余多未能悉知其人与其行事。若贵阳唐公子方之死，所窃悲焉。公往以名举人为县令湖北，以才能发闻，洊陟藩翰。先皇帝末年，公被知遇最隆，未久，即引疾以去。盖以与制府意未合云，于时天下之人，皆知公之贤，望其大用有为，公意独以为难，故家居数年，将终以不出。及寇陷武昌东下，官军旋入之，朝命起公湖北，与督抚共办军务，公乃闻命驰赴，以咸丰三年五月抵武昌，旋以二品衔授湖北按察使，明年正月军溃，公遂以死。 公之初抵武昌也，贼方在江西，而聚兵田镇以御。公策欲掎之湖口，督抚不可，又自请募练襄阳，亦弗许。而贼之在北路者数千人，自河南败走楚境，公帅兵迎剿之麻城，歼之几尽。未几田镇溃，公往来战贼江上，复黄州，以便宜退军，遂被旨落职，仍委剿贼。当是时，朝廷所倚办贼，实惟宝庆江忠烈公。而侍郎曾公方募勇长沙，以贼尽据长沙，夺舟舰，我兵只陆路未能制胜，乃多造炮船，盛水军，东下约总督吴文节公及江公，俟军集，同剿贼。俄而江公以安徽巡抚败死于庐州，吴公与公分道出击黄州而败。公又独以水军才数十艘所请给，皆为抚臣靳不与。 余闻吴公之出，抚臣崇伦、学臣青麐实交劾促追之，则公之不得展其才用，何足怪也。此余所以叹夫有人而用之未竟，或颠倒错乱以死，而非尽无人之患也。原公之始方被任，而决于退身，其时天下未有变，徒以事多沮挠，不如意，不肯自摧辱。及是以贼乱之亟，感愤复起，卒又困于人以死，岂非其命也耶！ 初，公少时，以梦获砚于广州，盖明陈忠愍公邦彦之故物，敏树尝承公命，作梦砚斋铭文。大意谓公文学政事，为一时伟巨人，前世忠贤，当借以发扬于世。而孰知夫昔之梦者，乃授公以其死也。呜呼！岂偶然哉？公之子举人炯，即获归公丧，以书请为之哀辞。敏树固尝以文字辱公知，又在京师，与公子游久，乃为其辞曰： 公不出兮人愁，公既死兮增忧。事难为兮才竭，人实不足兮又重之，以败谋氛江汉兮血流。我旧治兮邦州，骋皋浒兮余马。主恩厚兮，氓命我投。忽摧沮以死兮，天也谁尤。旗波靡兮鹢散，鼓不集兮孤舟。公昔侍父兮南海，父有梦兮砚实公收。盖忠灵之授死兮，固有异世而相酬。开天门兮鞭驷虬，望黔阳兮下鄂渚以来游。 今译 唉！从粤贼乱遍天下，朝廷担心兵士不足用，粮饷不足供，而有见识的议论，只认为求得能够荡平贼寇的人才是主要的，那么兵士与粮饷，还可以无忧。天下数十年来，一切相沿成习败坏，人材就颓靡的样子不可以奋发，事情危急而去寻求人才，没有可以倚恃的人。我私下里怀疑啊古今有才能的人，也哪个朝代没有，有时候是弃置不用，即使用，又有时候颠倒错乱，使他们最终困于无所作为的境地以至于死，那么这将是谁的过错。 现在从战乱爆发数年来，一个时期殉难的君子，我大多不能尽知他们的人和他们做的事。像贵阳唐子方的死，所暗地里悲痛他。唐公过去凭着名举人身份在湖北省做县令，凭才能传扬名声，推荐提拔升迁为布政使。先皇帝在世最后一年，唐公被赏识最为隆厚，不久，他就托病辞官而离开官场。原因是与制府意见不合，当时天下的人，都知道唐公的贤良，希望他大有作为，唐公猜想只认为是件难事，所以隐居乡下数年，将要到最后还是决定不出山。直到贼寇攻陷武昌东下，官军不久进入湖北，朝廷命令起用唐公到湖北管理政务，与督抚一起办理军务，唐公才听命奔赴，在咸丰三年（1853）五月抵达武昌，不久凭着二品衔授官湖北按察使，第二年正月官军溃败，唐公于是不惜以死。 唐公刚刚到达武昌时，贼寇刚在江西，唐公聚兵在田镇用来御敌。唐公计划想在湖口牵引拖住贼寇，督抚认为不可以，唐公又自请在襄阳招募团练，也不允许。而贼寇在北路的数千人，从河南败退湖北，唐公帅兵到麻城迎剿贼寇，几乎将贼寇歼灭殆尽。不多久田镇兵溃，唐公往来在长江迎战贼寇，收复黄州，以便于退军，于是承奉圣旨降职罢官，仍然委任他剿贼。正当这时，朝廷所依靠剿贼的人，实在只有宝庆人江忠源。而曾国藩侍郎刚在长沙招募乡勇，因为贼寇全部占领长沙，夺取舟舰，我官兵只陆路不能制胜，于是多造炮船，扩大水军，东下相约总督吴云巢和江忠源，等待大军集中，一同剿贼。不久江忠源以安徽巡抚身份战败死于庐州，吴云巢与唐公分道出击黄州而败。唐公又独请求拨给他水军数十艘参与作战，都为抚臣吝惜不给。 我听说吴云巢的出战，抚臣崇伦、学臣青麐实际交相弹劾急促要追回他们，那么唐公的不得施展他的才用，没什么值得奇怪的。这是我之所以感叹有人才而用人才没有完成好的原因，有时候他们因颠倒错乱以死，而不全是没人才的忧虑。开始唐公刚刚被委任，而决定隐居，那时天下还没有大变故，只因为事多阻挠，不如意，不肯自我摧折侮辱。到这时因为贼寇祸乱的急迫，感到愤慨再被起用，最终被人掣肘以死，难道不是他的命吗！ 当初，唐公年轻时，因为做梦在广州获得一宝砚，为明朝陈忠愍公邦彦的旧物，敏树曾承唐公之命，作一篇梦砚斋铭文。大意说唐公文学政事，为当时的巨人，前朝的忠贤之士，应当借助他发扬光大于世。而谁知过去的梦，就是授公叫他去死。唉！难道是偶然吗？唐公儿子举人炯，就获得唐公尸体归丧老家，写信请我为他写一篇哀辞。敏树本来曾经因为文字蒙受唐公的相知，又在京城，与唐公儿子在一起很久，就为他作辞说： 唐公不出山啊人们忧愁，唐公已经死了啊增加忧愁。事情难做啊才能枯竭，人实在不够啊又重视他，因为战败设法寻求气罩江汉啊流血。我从前管辖的地区啊邦国州郡，驰骋在高岸和水边啊我的战马。君主恩情厚啊，老百姓的命我来投。忽然挫折阻挠以死啊，天也谁的过失。战旗顺风而倒啊战船四散，战鼓声不集中啊一叶孤舟。唐公过去侍奉父亲啊南海，父亲有梦啊宝砚实际为唐公所收。忠魂授死啊，本来有不同时代而唱和。打开天门啊鞭打着驷马虬龙，望黔阳啊下鄂渚将来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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