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张文质:一个人的童年史可能就是他的当代史

 music米妮 2019-04-25

▲ 

生命化教育发起人张文质老师在第十五届中国儿童阅读论坛现场

张文质,生命化教育的发起人和倡导者,中国基础教育领域重要学者,并长期致力于家庭教育的理论研究与探索,著有《教育是慢的艺术》等二十多部教育专著。

他说,其实,我的“生命化教育研究者〞“教育是慢的艺术思想提出者”“家庭教育研究者”这三个身份是三位合一的,研究的一直都是生命,都是儿童,都是人的童年。我的所有研究使得我发现了今天的这个课题——一个人的童年史可能就是他的当代史。

为什么会这样思考?张老师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展开阐述。(干货满满的演讲结束后,就是名家与名师的深刻对话,亮点不断,精彩连连!)

1

天命:致命的恐惧与终身不逾的眷恋

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按照哲学的方式表达就是生命被抛入了尘世。所有作为“活物”的人,最终都会长成“死物”。所以,人与生俱来就有两种恐惧,一种是对死亡的恐惧,一种是被抛离出母亲子宫的恐惧。

几乎可以说,没有人能无恐惧地直面自己的死亡,当然,人也无法直面自己的出生。前面的那个“直面”是一生的命题,后面的那个“直面”,很长时间是在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里。这是生来如此,命中注定。

我将用几个词来概括亲子关系的实质——

无水之鱼

实际上,人的很多的精神问题都和0-3岁的成长有关系。我用一个很有意思的词“无水之鱼”来称呼0-3岁这个阶段。

当鱼生活在水中的时候,它是感受不到水的存在的。但是,一旦离开水,它就会感觉到离开水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当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实际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尤其是7个月之前),他没有跟母亲分离的感觉,似乎,母亲是不存在的。但是,一旦和母亲分离,他就表现出极度的焦虑,而这种焦虑在这样的生命“黑暗时期”是没有办法表达出来的。

没办法表达出来的,往往是最难以改善的。这样的种子是在没有被发现的状况就种下去的,它最终会成为一生之树。

抱持·全面满足·爱的灌注

反过来说,一个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这个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的状态呢?

在西方,从中世纪开始就有一个题材——神圣家族。神圣家族也就是圣母玛丽亚和耶稣的关系,无非是三种状态:要么婴儿就在圣母的怀里,要么婴儿在圣母的旁边,要么圣母在注视着那个已经长大的孩子,这种抱着他、守护着他、注视着他的状态,用了一个词形容叫“抱持”。

抱持实际上是一种全面的满足,这种全面的满足不仅是食物方面的满足,还包括身体的满足、情感的满足。食物方面的满足甚至身体上的满足都可以由别人来代替,但是,别人代替的时候就有一个重大的麻烦。

亲子关系不是一般的关系,也不是一般简单意义上的食物和身体的供给关系,最核心的是爱的灌注。只有爱的灌注,才能使一个孩子和母亲分离以后所造成的精神的、内在的空洞感被住满。

这种内在的空洞感被注满,还有时间上的限制,过了这个时间,一个人的内心的空洞感就再也不能被注满了。爱是有节律的,只有最原初之爱,才最具有生命的成长动力。

童年有可能是治愈,也有可能是致病

有些动物生下来以后什么都能做,能爬,能站,能走,能觅食......这些动物是不需要母亲的,母亲也不需要它。母亲把生育的责任和哺育的责任完成,母亲的使命就完成了。

但是,世界上有一些动物,尤其是人,他终生在精神上对母亲的需求永远不会被隔断。对母亲的需求本来就是一种是健康的需求,这种健康的需求在他成长充分之后就能够自我剥离。但是,和母亲的密切关系如果被过早地割断,就会造成精神上的空洞。这个没有被爱灌注的空洞,往往会成为一生的黑暗。

还有另外一种表达,认为一个人身心某一方面的疾病,如果去追溯生命的源头,它越是出于生命的幼小时就越麻烦,越小越意味着难以医治。

“三育”

谈到亲子关系,就要回溯一个人的童年,一个人生命的秘密,一个人生命的真相。

谈到家庭教育,我们也知道要给孩子扣好人生的第一个钮扣,也知道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家庭是孩子的第一所学校。但这样的话题还需要往前追溯。

一个人的成长,需要孕育,哺育,陪育。如果这“三育”没有做好,后面的教育是极为艰难的。

因为真正的教育是在一个健康的土壤里,是在一个平衡的心灵里,是在一个生命的早期得到父母良好的爱的灌注里。只有在这样的生命体里,教育才更有可能实现它最不坏一种状态。

2

返本开新,温故而知新

生命成长,无非是返本开新,温故而知新。

“返本开新”,是我借用新儒家的一种说法,在这里指的是所有的生命都会回到本源,所有生命的需求都是古老的需求,所有生命的根都是长在爱里面。如果这个根不长在爱里面,就长在分离,长在空虚,长在没有安全感当中。

温故而知新,“温故”是所有生命都会经历作为人所必经的成长的不同阶段,我们也可以把它称为“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其实就是一种“复演论”

顺其自然,其实就是文化的复演。人类世世代代重复着这样的生活,没有例外,只要有例外,就一定有麻烦。过“正常”的生活才能培养“正常”的人,培养“正常”的人,就需要正常情感的充分满足。

人的童年可以说是最为艰难的。人是最难养的,没有母亲,光有其他人的陪伴是不够的。就正常人而言,在其他人身上投注了对母亲那样的情感都会有麻烦的,他会时常陷入情感的不平衡之中。

我认识了一个小学老师,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有一次,她跟我说,她觉得自己和妹妹之间的差异非常大。妹妹和她的母亲相处得非常好,但是,母亲稍微说她一句,她就会动怒。甚至,在母亲赞扬她的时候,她也会感到非常羞愧和不舒服。在听了我的课之后,她终于发现她的麻烦仅仅在于——妹妹是妈妈带大的,自己是奶奶带大的。她在六个月之后就交给奶奶带,后来,再回到家庭已经是要上幼儿园了。这类由缺爱引起生命各种失衡的例子不胜枚举。

一个人童年越“正常”,生命自我变革的张力越大。童年越扭曲,不可改变性就越大。从孩子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这种生命的真相。

3

对人影响最深刻的是亲子之间的情感关系,个人的健康,生活习惯

一个人最难改变的三点:智力,能力,性格。很多东西都是与生俱来的,这种与生俱来要得到更好的发展,就需要后天的哺育。所以,法国伟大的启蒙思想家、教育家卢梭认为,所谓的真正教育,可能是7岁以后才开始,而且主要是父亲的工作。

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更多的把一个人7岁之前的成长一种环境称之为“母爱的环境”,母亲做的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一个给孩子充分的爱,第二个是让孩子养成最基本的一些习惯。而父亲的工作是进行道德教育、责任教育,因为父亲本身就是最好的示范。如果前期的这种爱的教育或者习惯的养成做到位的话,后面所谓的道德教育,一般是没有问题的,反之,则复杂了。有意思的是,这一点在卢梭身上也可以得到很好的证明。

世界上有一种母亲叫“够好的母亲”。所谓的“够好的母亲”,不是她受过什么样的教育,拥有怎样的财富,而是她在孩子身上做了什么,做了什么的核心就是爱与陪伴。如果没有爱与陪伴,光有家庭的财富,包括父母受到的那些教育,这一切都不会构成爱的场域,不会构成家庭教育最为核心的东西——家庭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说,教育就是“慢慢的快”。“慢慢的快”是一种扎根的教育,是对生命一种最深刻的烙印。生命有其时间特性,它的早期生长状态,就是它一生的某一种的精神状况。所以,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在《彩虹》诗中写道:“儿童是成人之父”。

▲ 

精彩的演讲之后,资深奶爸、“麻辣教师”蔡朝阳上台与张文质老师展开对话。

蔡朝阳

一个人的童年史也可能是他的当代史,张文质老师为我们讲述了童年的艰难,在童年的艰难之中,我们也看到了身为父母者沉甸甸的责任。

我们知道一个词语“原生家庭”,于是我们突然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我工作不够努力?原生家庭!什么我和婆婆关系不好?原生家庭!为什么我和先生经常吵架?原生家庭!

原生家庭是一个筐,什么问题都可以往里面装。张老师的分享非常好,但也给我一种疑惑:童年那么艰难,那么黑暗,也是一个筐。成年以后的所有问题是不是也可以归罪于我们的童年?

张文质

首先,原生家庭一定是对人的一生有最深刻影响的生命环境。一个人的命运,都和原生家庭、父母有着直接的关联。人被抛到这个世界上,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最终必须由你自己承担,原生家庭无非是进一步加深了我们对自我成长的认识。

一方面,我们要理解原生家庭对一个人成长的重要性,这种重要性能够不断减少作为父母在教育子女的原初最为关键时期犯错误,尤其不要犯致命的错误。

另一方面,在回溯的过程中,我们还要有勇气去承认有些事情真的是做错了。要达成亲子之间的和解以及家庭的精神生活重建,我们需要直面已经真实存在的各种困难与挑战。

蔡朝阳

很艰难,因为一个人的一生可能永远都处在自我认知、自我追寻的道路上。

另外,我觉得,我们中国式的家长一般有两种:一种妈妈就像动画短片《包宝宝》里面的妈妈,这位妈妈家庭教育的核心就是三个词——控制、独占、毁灭,这是中国式妈妈的典型形象。中国式爸爸的形象,其实就是热播剧《都挺好》中的苏大强,一个巨婴的形象。

刚才,张文质老师说的自我疗愈、自我觉醒的办法是很好。可是,我们大部分的爸爸和妈妈,都没有自我认识的能力。他们把溺爱当作宽容,没有原则;他们把控制当作负责,发展为对人生的霸占;他们把放纵当做自由,而没有边界。那么,这样的爸爸妈妈,我们怎样才能做到和他们和解?或者,怎样才能做到自我成长,自我发现呢?

张文质

《包宝宝》里的那位妈妈,代表的不仅是中国式的父母。《格林童话》里的后妈,原型都是亲妈,格林兄弟改编的时候,把她们变成了后妈,从此,后妈们就背着一个再也没办法甩掉的锅。

这里面揭示着一种人性的可怕,这种控制、占有的欲望,是人性复杂的一部分,所有人身上都有这种人性的暗面。很多母亲是不愿意自己“断奶”的,好像是为孩子而活。

我有一个朋友,她只有40来岁。她的孩子上大学以后,她就把自己的家说成是“空巢家庭”。我觉得“空巢”这个描述本身,就在用一种非常悲情的方式来掩饰对孩子某种占有的欲望。实际上,每个人都应该重建自己的精神生活,才可能和亲子之间达成一种更良好的、共同成长的生命共同体的关系。

不同的家庭培养不同的孩子,这个观点是乐观的,也是悲观的。我记得哲学家罗杰斯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只有下巨大的力气,用巨大的决断才能从童年的各种痛苦中挣脱出来。”如果你没有下这样的决断,往往是终生走不出来的。

蔡朝阳

总而言之,自我拯救是艰难的。当下的生活,更是充满压力,充分挑战与困惑,很多80后的妈妈,都会自称为“一个疲惫的老母亲”。

我们在育儿过程中,恰好会遇到一个概念“中年危机”。所以,我还想问张老师一个问题:中年危机和育儿危机共同出现在我们这些“可怜的中年爸爸妈妈”身上时,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张文质

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上个月我在深圳讲课的时候,一位妈妈找我咨询。她说,张老师,我孩子的数学学得很差,偏科非常严重。我就问这个妈妈:你的孩子读几年级了?这个妈妈说,我孩子现在读幼儿园大班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接着,我问她:你对孩子的成长为什么会这么焦虑?她说,我害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自己就是输在起跑线上的。我现在的生活状态也非常不好,我不希望孩子重复我这样的一种生命的状况。

这种代入感或者补偿意识,我们也可以称之为改变意识,很多的家庭都会存在这样的状况。越是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越会出现所谓的“中产阶级的危机”。

中产阶层最容易有这些危机,因为中产阶层要升入“上流社会”,这非常困难,中产阶层要往下面走的话,却非常容易。

不过,这种焦虑我们还不能简单看成是一个家庭的焦虑,我觉得,它应该是一个社会的焦虑。一位德国的思想家曾说过:“教育的危机,从来都是一个国家的危机。”这种国家的危机今天很巧妙地都转化到家庭中了,转化到具体的母亲或者父亲所承担的责任上,要改善它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它是一种文化症候。

蔡朝阳

面临这样一个特别严重的文化问题,作为个体,我们也是有选择的,我们不是必须要加入这种焦虑的“大合唱”,我们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正如钱致榕教授所说,教育要从家庭开始。我写过一篇文章叫《父母的觉醒》,什么叫父母的觉醒?就是要从我们父母这一代开始,重新思考家庭,重新思考家庭内部的权利关系,重新思考家庭内部的社会构成。

家庭也是一个社会,只有我们父母自我觉醒了,我们才能够重建我们的家庭。重新建立的这个家庭,有着一种非常民主的、自由的、平等的家庭化的生态,如此一来,我们培养出来的孩子才是一个自由、平等、有着崭新的心态和人格结构的孩子。

张文质

你说的这一点我特别认同,它也是我现在一直做的事情,十多年前我在《父母改变 孩子改变》这本书里就强调了要重建家庭伦理。家庭教育更为重要的是家庭生活,家庭教育最核心的目标是要成全孩子一生的发展,这种成全需要父母的自我变革。

改变的开始,就是从建设自我开始。无论你身处什么阶层,无论你原来受的是什么教育,父母的爱和责任,都会转化为孩子成长最重要的生命能量。

蔡朝阳

什么是最好的父母?怎样去做最好的父母?就是我们要成为一个能够理解自己、认识自己、重建自己,从而活出自己生命光彩的个体。

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我们都可以成为一个亲读者,成为一个和孩子一起为爱朗读的人。就像《为爱朗读》这本书里那位父亲所说的一样:“你对孩子的心无旁鹜的陪伴,就是给孩子一生最重要的礼物。

谢谢张文质老师,谢谢大家!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