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们如此不同。除了都穿衣服(偶尔我也不穿,光光膀子);都使用现代汉语说话写作(很抱歉,我也使用古代汉语),似乎再难看出共同之处。他们混圈子,我在设法逃离人群;他们热衷于中学生写作文一般去弄个奖,我几乎拒绝申报任何奖项;他们想方设法去弄个什么虚位头衔,我避之唯恐不及;他们写得那么纯洁高冷,我血泥交加,如果他们的是作品我情愿我的不是;他们满微信给编辑点赞希望发稿子,我在寻找高质量的刊物;他们在弄人情希望人人买账,我在警惕人情;他们春风得意,我在角落里冷笑;他们在互相吹捧,而我不知所措,浑然不知他们说了些啥。 在其中我已不知该如何说话,像唱歌拿不住调子,像正步走两只胳膊一起向前摆动。如此巨大的差别、混同,会影响我的心智,使我混乱分裂。必须拉开距离,至少在现阶段是如此。 如此巨大的差别,要么是他们错,要么我一个人错。但我相信,艺术良知不会错,顶多是表达良知的方式,我会不断纠正自己。 我当然知道大家都是人,大家都在可怜的人间。但我不愿意花费时间,去应付目下我觉得无聊的事。我的好时光并不多,而且我知道,大家的好时光都越来越少,有的人比我还少。如何去花掉这点时间,各有各的打算。但我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花掉这些时间。 我反对缺心的文字。那是在写下时就已经死掉的文字。 我反对心灵宁静。像尸体一样冰凉的心灵宁静。 我反对顾左右而言他。绕过现实那道窄门的文字,均是爬行的文字。 我反对自己变成佛系,一副与坏世道、恶时辰握手言和的厚道样子。 我反对诗到语言为止。语言只是诗歌的起点。是翅膀,人借之抵达自由。 我反对诗歌是古老工匠技艺的说法。我们需求工匠精益求精的精神,但诗歌更是独立的人的精神。人有赖于它来使自己挺腰站立。诗句更是创造,是造物。我们用句子把天空擦亮,把日月星辰打磨一新。 我喜欢有现实气血的作品,因为它们显然是活生生的人的作品,是对现实有思考的作品。 我喜欢它们,远胜过冷冰冰的精致、空洞的怜悯与慈悲,以及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我们毕竟要以作品告诉后人:我们是思考过的!是活过、愤怒过、热情过的! 我一点点也不高尚。我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我其实一直在等待有人站出来,像我现在这么做,以便我跟上他。 但是没有。 于是我只好自己做了。 我为自己至今仍拥有饱满的愤怒、热情、天真(或傻气)、盲动(或莽撞)而感到吃惊,也为之傲然。 我总觉得这个时代,至少应该有一人如此决绝。应该有这么一个写作者。我不愿意自己是这个人。 但现在我是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