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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凭杜甫那句“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就可以饮下整个人生了。 文友聚会，在一家叫“望秦”的精酿啤酒餐厅。据说来这里吃饭，一餐只够品尝三款精酿啤酒。可是酒单上写着十余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麦田守望者、望秦IPA、留溪花香、帝国世涛、东海湾拉格、柠檬古斯……环顾四周，餐厅被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围绕，墙外林然矗立十几座银色金属发酵罐，管道连接管道，曲折通向更多储酒罐，然后，才是餐厅吧台内十多个“啤酒龙头”。 我们要喝的啤酒，从麦芽变成杯中物，尽收眼底。然而，那么多龙头，开哪一个？ 餐厅开在酿酒作坊内，食客幸遇酿酒师，亦是无需付款的高端体验。谙熟精酿啤酒文化的朋友多数知晓“拉格”“波特”“世涛”之类。拉格(Lager)源自德文“窖藏”，即酵母在桶底发酵，低温储存。波特(Porter)起源于伦敦，字面意思搬运工，据说这种口味浓郁的深色高度啤酒能给人力量。世涛 (Stout)是波特的加强版，近乎纯黑的黑啤。IPA，India Pale Ale的缩写，译为“印度淡色艾尔”，艾尔(Ale)是核心，专指酵母在桶顶发酵。17世纪，英国人要把啤酒运到炎热的印度，为了保质，在酒桶中投入大量干啤酒花以起防腐作用，浓郁的香气与独特的苦味不期而遇，别具一格的“IPA”由此而来……酿酒师开言，全是术语。清瘦温和的中年男子，精干，并没有啤酒肚。 佐餐最佳哪种？酿酒师扫视在座，女客居多，笑曰：先来比利时小麦，如何？ 平底高腰流线型窄口，专用小麦杯，上桌已闻麦香与酒香。雪白细腻的泡沫溢至杯口，绵厚充分。很淡的黄色，酒体却微浊，一眼看去，有种“苍白浑厚”的小神秘。喝一口，清淡、略甜，还有柑橘的微酸，以及隐约缭绕的丁香花味。餐前小食是巴戈利亚白香肠和炸薯条，配比利时小麦啤酒，爽口。 酿酒师娓娓而叙：小麦啤酒，也叫“白啤酒”。十五世纪初，德国有酿酒法规定，高贵的小麦只能做面包，大麦才是酿造啤酒的主角。小麦啤酒偶有，贵族特供。倘若说德式小麦啤酒是稳重的绅士，比利时小麦就是俏皮的少女。 座上一女作家说：像伍尔夫，柔美抑或锐利，清新抑或醇厚，雌雄同体。 在座文友，心领神会，相视而笑。 既如此，那就再品一款热带风情啤酒——留溪花香，酿酒师说。名字已然令人惊艳，活泼的“郁金香杯”装载淡色酒体，较之比利时小麦略深半度，亦是浑浊。小口品饮，百香果、番石榴、芒果、柑橘……各种果香同杯共济，在啤酒花苦香的协调下，口感竟是浪漫而不轻浮，热情而不浓腻，个性鲜明却并不激烈。 为什么叫“留溪花香”？文友们兴致盎然。早在晋朝，此地名为“留溪镇”，镇上文人骚客多以培植兰花为雅，花开时节，暗香百里。这款精酿啤酒，既是“望秦”原创，便取酿酒之地典故，“留溪花香”是也。 德式猪肘、烤鸡、芝士薄饼披萨先后上桌，佐以“留溪花香”，味蕾完全被打开。丰富的层次感和空间感，因了新鲜的啤酒与精心的配菜而相互交融，无限提升。 甜点和水果上桌时，酿酒师再献良策：望秦帝国世涛，也是我们原创，黑啤配甜点，绝佳。 小号英式品脱杯，纯黑啤酒，入口竟百感交集，坚果味、咖啡味、巧克力味、焦糖味……绵密、浓厚、温暖、丝滑，甚而，有安全感……岂不是“暖男”？然非青涩少年的“阳光暖”，而是，上了一点岁数，阅历并未化成油腻，只是更沉着厚重，冬夜里的一盏台灯，暖色调。 餐毕离席，过走廊，两侧的酿酒设备透出金属的洁净冷冽质感，令人想起苏州河畔的后现代工业遗址，如今的艺术工厂。无意中瞥见走廊尽头的墙上缀着六个字，“小型、独立、传统”。顿悟，“技术”与“艺术”的一线之隔，也许就在于工匠精神的极致发挥。 歌德在《浮士德》中写道：烈啤酒加烈烟，再加上爱美的小姐，这就是我的行李。莎士比亚也曾说过：将一杯酿制啤酒以及对生命的保证掌握在自己手中，名誉便是可以丢弃的东西。还有杜甫那句：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也许，这就是艺术家的人生态度，敏感至于忧伤，至于狂放，至于把每一种细微体验，酿进一杯酒，然后，就可以饮下整个人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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