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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人放大镜 | 专访《何以为家》导演:我为那些孩子痛心 但无权指责他们的父母

 Allen2008 2019-04-30
黎巴嫩导演娜丁·拉巴基的作品《何以为家》在第71届戛纳电影节获得主竞赛单元评审团奖后快一年,导演本人终于带着这部电影来到中国,除了宣布影片将于4月29日在中国上映,还接受了多家媒体采访。导演娜丁·拉巴基在这部电影的观看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能保持平静和漠然,痛心、震动、愤怒,几种情绪交替出现,电影中孩子们的遭遇远远超过我们的生活见闻,甚至是想象。即使是关于底层儿童命运的社会新闻,也无法提供这样的切身感受。《何以为家》的故事从法庭展开,幼小的男孩儿在法庭上控告父母,说他们不应该把自己生下来。男孩儿和姐妹兄弟们多人生活在破旧屋中,没有床睡觉,没有饱饭吃,没有人能上学,没有人有身份证明,他从很小就开始做工赚钱,亲生妹妹甚至被父母强迫嫁给一名成年男子做妻子,就为了换来一些食物。他拼命反抗却被父亲打,离家出走之后,遇到另一位难民母子,之后他们一起遭遇了不幸。 何以为家 (2019) 2019-04-29 上映 黎巴嫩,法国,美国 娜丁·拉巴基 赞恩·阿尔·拉菲亚 导演说,为了采集这些素材,她调查采访一共做了三年。每一个和她聊天的孩子都说“我不想活着,我更愿意去死”。这是电影中赞恩对父母控告最直接的来源。她去到法院、监狱、贫民窟、难民营,见到的家庭越多,得到的触动越多,她觉得这些孩子的话都应该通过男主角赞恩的嘴说出来,于是就有了那句对父母,也是对社会的控诉。演员出身的导演娜丁·拉巴基,却在这部电影中全部选择素人演员,包括男主角赞恩在内,很多人都是真正的难民。她自己仅在其中客串出演了几个镜头。为了和素人的节奏更好地适应,影片拍摄时间足足花了六个月。她希望这部电影呈现出来的是最真实的样子,全部采用自然光,大量手持摄影,甚至不给演员剧本,不会喊开机喊停。她希望将每个素人的真实样貌放到场景中,让他们用最自然最本来的面目去讲出台词。电影放映结束之后,有一位中国导演提问娜丁:这部电影是如何通过审查的?很容易理解的是,黎巴嫩政府并不希望被国外看到自己国家的这一面,但是导演和制片方经过了艰难的沟通,最终让《何以为家》得以上映。她说:“电影是改变的开始。”导演采访实录:你生活中经常能见到这样的故事吗?娜丁·拉巴基:是的,这就是我生活中看到的,总有很多孩子被剥夺基本的生存权利,很小就要开始干活儿,不能上学,女孩儿们年纪很小就被迫嫁人,有些孩子甚至睡在街上。你是不是做了很多实地调查,可以分享一些细节吗?娜丁·拉巴基:是的,调查和研究做了三年,和很多孩子、很多家庭聊天,和相关机构咨询,还有很多律师和法官,去到了法庭和监狱,从不同角度延展这个故事,尝试更加全面的展现现实。所有细节都在电影里,电影呈现出所有我看到的,所有戏里演员的真实生活,他们都是普通人,不是职业演员。我们在真实的房子、真实的贫民窟、真实的拘留所、真实的监狱拍摄。我看到的所有细节,都呈现在电影里了。在拍摄中,我们也尽量不去打扰演员的表演,就让他们像在自己的生活中一样。电影里赞恩控告父母生下他,这个念头从何而来?娜丁·拉巴基:在三年的调查中,我和很多孩子聊天,他们被父母忽视甚至虐待,我每次都会问他们“你们觉得活着开心吗”,但很不幸,大多数孩子都告诉我“不,我更愿意去死,我希望我从没有出生过,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世上”,他们说“如果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关心我,我饿了没有吃的,睡觉前得不到晚安吻,我从来没有听过夸奖的话,我只会被打、被虐待、甚至被强暴,为什么我要活着”。这些话震动了我,也给了我创作的灵感。电影想要呈现他们的愤怒,他们想要控告父母,其实是要控告这样的世界,他们是想说“你不配拥有我的存在”。我也被很多照片所震动,那些照片不止来自我看到的这些孩子,还来自全世界,全世界都发生着这些悲惨的故事,我记得看到一张照片,一个难民孩子死在土耳其沙滩上,我想知道,如果他还能说话,他会对这个世界说什么。还有那些在墨西哥边境被迫与父母分离的孩子,如果他们要说话,他们会说什么。所有这些孩子的话,我都希望通过赞恩的嘴说出来“为什么会让这一切发生,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样的噩运中”。电影里赞恩的爸爸说:这不是我的错,但是作为创作者,你会站在父母的一方还是孩子一方?娜丁·拉巴基:这是不可能做出选择的,不管是站在谁的一方都很难。因为这些父母也是体制下的牺牲品,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们也是这样被虐待被无视长大的,他们的母亲也是很早被迫嫁人,他们没有上过学,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这样一代代循环,这确实不是他们的错。整个社会制度让这一切重演,有太多事情需要解决,而教育是最重要的,这些人都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甚至没有机会在生活中自由呼吸。所以他们自然不知道如何爱孩子,他们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得更好。当你问他们,为什么要生下这么多孩子,他们会告诉你,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停止生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做,没有人教过我。说出要唤醒他们的话很容易,但是做起来真的太难,做出改变太难。所以很难说我是站在赞恩一边,还是站在父母一边。我自己的立场有时候很恨那些父母,因为生活中经常看到很多孩子一个人躺在他们的尿里,冻得发紫,只能干吃奶粉末,因为根本没有水,那个时候我就恨那些母亲,为什么要抛下孩子自己出去,我就等着他的妈妈回来,和她聊了聊。谈了半小时之后,我知道我无权评判她,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她的境遇中,我没有饿过肚子,也没有在十二岁被迫嫁人,没有被社会边缘过,所以我无权评判她。甚至有的时候,她让自己的女儿十二岁就嫁人,是因为她觉得那会对她更好,因为女儿以后就能有饭吃,其他孩子也会分到更多食物。她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她觉得这样做是没问题的,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循环。这部电影使用了很多手持摄影,就像拍纪录片一样,这是你们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吗?娜丁·拉巴基:是的,开始就觉得应该像纪录片一样拍摄,这部电影也需要这样的拍摄方式,这部电影需要最真实的呈现,我们全部采用自然光拍摄,也没有任何搭建场地,演员也全部都是素人,我们在拍摄中尽量做到少打扰少介入,因为想看着他们根据个人的语气去表达,所以这一切都不能按照一般电影的拍摄方式,那些灯光、走位、喊开机,全都不能有。导演要以无形的方式去工作。但这部电影又不是纯粹的纪录片,它还是在讲一个故事,所以整个拍摄都非常有挑战。赞恩因为这部电影,已经和家人移居挪威,那这部电影有没有帮助到更多难民家庭呢?娜丁·拉巴基:是的,现在我们已经建立了基金会,电影里所有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并且有了住的地方。但我们希望这样的帮助能给到更多孩子,我们还要继续扩展,想要彻底改变这样的局面,我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做到,但那是我们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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