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元小令选58首》

王国维说过，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元之散曲，就包含着一个特殊的体裁----小令。

小令起源于唐五代，但是在元代小令在宋词式微之后，反而随着元曲的兴起有所兴盛。小令是散曲的一种，等于一首单调的词。元时宋词渐渐凋零，伶人多向民间小调寻求突破。文人的小令多半较典雅，民间的小令语言俚俗。小令以描写为主，比起唐、宋诗词通俗生动，确有一番独特风格与精神。例如这首小令：

奪泥燕口，削鐵針頭，刮金佛面細搜求，無中覓有。鵪鶉嗉里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虧老先生下手。

还有一些无名氏的小令，通俗易懂，但又平白如话，虽过了几百年，读来浅显直白，但是又情真意切。

無名氏「塞鴻秋○山行警」

東邊路、西邊路、南邊路。五里鋪、七里鋪、十里鋪。行一步、盼一步、懶一步。霎時間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陽滿地鋪，回首生煙霧。兀的不山無數、水無數、情無數。

無名氏「梧葉兒○失題」

青銅鏡，不敢磨，磨著後照人多。一尺水，一尺波，信人唆，那一個心腸似我。

对任何一个艺术形式来说，都有一些通用的艺术价值，元曲小令这些价值和诗词都相似，表现了文人精神，进行了文化熏陶，成为了可以传颂千古的艺术结晶。小令中有一些文人所做做的作品，就表现了这种价值。

例如马致远的天净沙：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徐德可「水仙子○夜雨」

一聲捂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后。落燈花，棋未收，嘆新丰孤館人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

但是由于元曲诞生在元朝这个特殊的时代，元朝政府作为一个外来政权，是对对汉文化是有鼓励有压制的。元朝官方对汉文化有一些保护措施，比如收编了 赵孟頫 。但是文人创作的最大基础，例如汉人底层官员，受到了严重打击。因而失去了创作诗词的经济基础。于是，文化消费开始向两极分化。而元曲就是开始深入民间艺术的一支。

正因为元曲是被逼从文人创作深入到民间艺术的。所以就实现了中国文学史上难得的繁荣局面，即一方面抱有丰富风雅高尚的人文精神，另一方面却深入群众，面向普通读者，生动活泼。在文学史上，元曲是著名的口语化，即和它面向的读者有关。

比如王實甫「十兒月堯民歌○別情」

“自別后遙山隱隱，更那堪遠水粼粼。見楊柳飛棉滾滾，對桃花醉臉醺醺，透內閣香風陣陣，掩重門暮雨紛紛。怕黃昏不覺又黃昏，不消魂怎地不消魂，新啼痕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今春，香肌瘦几分，裙帶寬三寸。”

在此同时，元曲又在不断的宣传唐宋的诗词精华。连接了两个文化阶层。俏皮灵活，风趣幽默，同时典雅大方，充满了人文思考。比如白朴「駐馬聽○吹」

“裂石穿云，玉管宜橫清更潔，霜天沙漠，鷓鴣風里欲偏斜。鳳凰台上暮云遮，梅花驚作黃昏雪。人靜也，一聲吹落江樓月。”

而且取材和风格也开阔多元，更接近于平民百姓，比如 《山坡羊·潼关怀古》 的独特视角，显然不是旧文人会去尝试的。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以说当诗词创作遇到了瓶颈之后，民间视角、口语化用词、新的创作形式注入，重新激活了这种艺术形式，因而体现了独特的艺术价值。

元曲是一个过渡的过程。他以世俗的经济基础，承载风雅的人文精神。所以极难在文学史上再现，其独到性很难被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