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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巫识蛊:世间万物皆成蛊

 鹏天阁隐龙斋主 2019-05-10

用一种特殊的毒虫就能左右人的一切,杀人于无形,并获得梦寐以求的财富。这是古代社会对于“蛊”可怕而诱人的想象。然而朗朗乾坤,科学昌明,“蛊”到底从何而来?

辩巫识蛊:世间万物皆成蛊

先秦儒家经典《周礼》中,有这么一条:“庶氏,掌除毒蛊,以攻说繪之,嘉草攻之。”可见,早在周代,就有专门负责“掌除蛊毒”的官职——庶氏,其除蛊手段,一是以祝词祭神,求神除蛊,一是用草药熏除毒蛊。对此,东汉经学家郑玄解释道:“毒蛊,毒物而病害人者。”

看来,先秦时期的“蛊”,大概是自然界中的毒虫,并有专人治理,似乎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然而,除蛊的重要手段之一,是念咒求神。可见在先人心目中,被叫做“蛊”的毒虫,可不是一般的虫,已具有了某种灵性。

的确,蛊是毒虫,甲骨文里早已明白揭示——殷墟甲骨文的“虫”字,是同一个容器中有两条虫,头尾尖尖,形如蛇蝎。到了战国文字中的“蛊”,器皿中的毒虫已“升级”为三个,代表众多的虫。

毒虫被放到器皿中,似乎是有专人在饲养。在南朝梁顾野王《舆地志》中,已提到有专门的蓄蛊世家,说江南数郡有专门的蓄蛊人家,蛊主以蓄蛊来杀人,方式是放入饮食中,神不知鬼不觉。只是怎么培养,却语焉不详。

我们今天能看到的早期详细蛊虫培养法,记录在《隋书·地理志》中:“聚百种虫”,百虫相咬,胜者为蛊,这可比金庸小说中的五毒相残,还要规模庞大。这种堪称众毒之王的蛊,具有强大的杀伤力,能杀人,人死后,财产便为蛊主所得。原来养蛊是为了谋财害命。

后世五花八门的制蛊之法,多在此基础上或发挥或变形而来。因此,学者高国藩等人为蛊所下的定义,就是“巫师用一种特殊的毒虫,左右人的一切服务于某一种目的”。

不过,毒虫虽是蛊中之王,却绝非蛊家族的唯一成员。在历史记载中,蛊的种类丰富多样,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比如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就出现了犬蛊、猫鬼蛊等家畜类蛊。明清时期,植物蛊多了起来,树蛊、稻田蛊等是其中代表。动植物还不算,无生命的物品如石头、篾片等,也在陆续加入蛊的大军。

那么,在古人心目中,这些被叫做蛊的东西,为何会具有如此超自然的能力呢?

辩巫识蛊:世间万物皆成蛊

隋大业年间,一起震惊天下的猫鬼蛊案件在隋宫中爆发,犯罪嫌疑人乃当朝皇后独孤伽罗的异母弟弟独孤陀。他们的父亲,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美男、北周重要将领独孤信。

案件的起因是这样的:皇后独孤伽罗和越国公杨素的妻子郑氏同时染病,医生判定为“猫鬼病”。据成书于隋代的《诸病源候论》解释,猫鬼是老狸野物的精魂,变为鬼蜮,依附于人。人们把它当做蛊一样培育和操控。一旦中了猫鬼蛊,就会“心腹刺痛。食人腑脏,吐血利血而死”。而据清代训诂学家段玉裁研究,狸就是野猫。因独孤陀素有好左道的名声,又是皇后异母弟,其妻则是杨素的异母妹,与两位受害人都有亲缘关系,因此,隋文帝很快就把嫌疑人锁定在独孤陀身上。

经过一番审讯,独孤陀家的婢女徐阿尼交待了案情:她本是从独孤陀母亲家来的,善于操控猫鬼。猫鬼的饲养,必须在子日的夜间进行,因为子与鼠相对,而众所周知,鼠正是猫鬼的食物。猫鬼每杀人,被害人的财物都会偷偷转移到蓄猫鬼之人的家中。

为了获取更多财富,独孤陀便指使徐阿尼先后向杨素、皇后施法。每次遣猫鬼盗财,徐阿尼都要口念特定的咒语。当要召回猫鬼时,徐阿尼在夜中置香粥一盆,以匙扣呼她的猫鬼:“猫女可来,无住宫中。”随后,徐阿尼脸色发青,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曳着,这说明猫鬼已经回来了。

徐阿尼交代完毕,独孤陀的巫蛊罪名算是坐实了。不过因姐姐独孤皇后等人以德报怨、拼死求情,最终,独孤陀被贬为庶民,其妻杨氏则削发为尼。在徐阿尼娓娓道来的描述中可发现,猫鬼从蓄养到放出、收回,都有一整套程序,其中伴随着固定的咒语和仪式。

蓄蛊者相信,有了这些神秘的仪式,“蛊”才能发挥超自然的能力。

辩巫识蛊:世间万物皆成蛊

如果相信蛊有灵性,那么蛊与蛊主之间,就会产生一种灵魂上的神秘联系。

《搜神记》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在河南荥阳郡,有一廖姓人家,世代制蛊,靠此累积了巨额财富。后来家中儿子娶媳妇,可能是怕吓到新妇,未把养蛊之事相告。有一日,全家人外出,仅剩儿媳一人看家。儿媳环顾空屋,突然发现大缸一口。一时好奇心起,便打开缸来。不想里面竟窜出一条大蛇。儿媳临危不乱,立马煮来一锅沸水,朝着大蛇劈头盖脸地浇去。不一会儿,竟把蛇给烫死了。家人回来之后,儿媳忙把此事相告。全家人吓得面如土色。不一会儿,一家人齐刷刷地死去,仅剩儿媳一人没事。可见在蛊文化中,人们认为蛊和蛊主的灵肉是相通的,一旦蛊受到伤害,那么蓄蛊人也必遭到反噬。

蓄蛊人还有一个重要禁忌。清代汪森《粤西丛载》转引《永福县志》中写到,带蛊者“遇药发时,遍身瘙痒,必欲毒人而后已”,意思是,如果养蛊到一定程度,没有外人来,就算是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也要下蛊。

学者凌纯声在一份调查中则详细记道:“蛊妇眼红,如不放蛊,自己要生病,脸色变黄。放蛊中一人,蛊妇可保无病三年,中一牛,可保一年,中一树,可保三个月。”可见,在蛊文化的逻辑中,蛊既然有灵性,那么必然如人一样有喜怒哀乐,贪嗔痴欲,一旦培育出这样的暗黑精灵,蓄蛊者必须定期或不定期地害人以供祭它,否则,同样会遭到反噬。

这样看来,有时候,不是人控制蛊,反倒是蛊操控了人。

然而,有意思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蛊”,似乎都有法可解,而且治疗方案流传很多,中国古代不少书籍都有记载,其中不乏医书。比如秦汉时期的《神农本草经》,收录有365味药,提示有杀蛊毒功用的有42味。唐代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中,更单独辟有“蛊毒”一门。

辩巫识蛊:世间万物皆成蛊

那么,古人是如何解蛊的呢?

五代王仁裕的笔记小说《玉堂闲话》中,曾详细讲到蛇蛊的治疗方案。郎中颜燧家中有一名女使中了蛊,心肝间总觉得有怪物在啃噬,几年之后,变得皮包骨头,形如槁木。颜燧请来一位名医治疗。医生一见女使,非常有把握地说:“这是蛇蛊,立可出之。”于是命人烧炭一二十斤,又让女使吃下一味药。不一会儿,蛇被药昏。良久,女使又觉喉咙间有物在动,医生忙命她张口,那苏醒的蛇竟忍不住在口中冒头了。于是,医生送上大夹子,将蛇夹了出来,丢入炭火中,将其烧死。

中书舍人于遘则是自己中了蛇蛊,只是医治方法略有不同。医者不用毒药饵之,而是摸清蛇的习性,令于遘早晨起来空腹。结果,这贪吃的蛇无食可吃,竟冒险从喉咙间探出头来觅食,结果被一夹而中,拖出喉管。

可能熟悉《三国志》的朋友已经发现,这类故事的情节似曾相识,很容易找到母本原型:有一日,三国名医华佗外出,遇见一人患喉咙堵塞之病,吃东西难以下咽,家人驱车送他去求医。华佗告诉他们:“刚才我来的路上,有一家买饼的,你们去向店主讨三升蒜蓉和醋,让病人喝下,病自然就好了。”家人依言而行。结果,病人吃下之后,竟吐出一条“蛇”。后来,病人家属前去拜谢,发现华佗屋里北面墙上,悬挂着几十条这样的“蛇”。

文中所说的“蛇”,是取蛇的俗名“长虫”,意为很长的虫。《说文》道:“蛇:虫也。从虫而长。”这里是利用语言的歧义,来誉说华佗的医术。因此,这里的“蛇”,应解读为外形似蛇的长虫。显然,这位病人是患了寄生虫病。所以,以此为原型演化出来的蛇蛊故事,应该讲的也是一种寄生虫病。

其实,不独蛇蛊,在古代文献所记载的中蛊者被解蛊的故事,往往都是口吐一物之后,药到病除,其原理就是用药物打掉寄生虫。

不过,中蛊的症状多种多样,不能一概以寄生虫病来解释。比如干宝《搜神记》中的“犬蛊”,更容易让人联想到狂犬病。再比如石头蛊,又隐约可看出结石病的影子。

在有些学者看来,所谓的蛊毒,是一种心理作用,是对寄生虫病等疾病的不解和误读。那么,这种在文献和传说中相沿数千年的巫术,只是因为人类的恐惧和无知而幻想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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