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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零 对我而言，我的母亲似乎是我认识的最了不起的女人。我遇见太多太多的世人，可是从未遇上像我母亲那般优雅的女人。如果我有所成就的话，这要归功于她。 我妈翻过年五十岁了，说严重点儿就是年过半百。几年前她就开始念叨这件事，过年还要把我拉到一边，认真地看着我说：“羊儿，你看妈是不是老了？妈觉得今年一下子老了好多。”“一下子”是她的基本量词，姥姥姥爷在她那儿也是“一下子”就老了的。 我妈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粮食局倒面炸油条，每天天不亮上班，顺道把我寄存到别人家。后来艰苦自学，成为一名会计，以快准稳闻名。我妈觉得她这么会算钱，都是遗传了姥爷经商的头脑，但不知为何我一点儿没遗传上，最近搞明白，是被我爸的基因搅和了，我爸出去买瓜，人家卖两块钱一个，他非让人便宜点儿，五块钱两个，不然就拉倒。 我妈是典型的水瓶座，大心大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种“管他呢，不管了”的勇敢。要说我妈在我心中的形象，始终带些侠气的原因，估计和我小时候看过她戴着牛鼻环，穿着异域长袍，一只眼妩媚，一只眼坚毅地看着镜头的照片有关，cosplay（角色扮演）得相当到位。 可我依然觉得我妈特好，不是因为她勤俭持家，洗衣做饭，这些她都不擅长。勤俭持家，算了吧！小时候我妈常对我说：“来，替妈妈存点儿钱，等月底妈没钱了再拿出来。”洗衣做饭也算了吧！高中三年偶尔吃上一次早饭，说给同桌听，同桌都眼含热泪地替我高兴，“你终于吃上早饭了！” 她过得好是因为她不依附于谁，特独立，不管是什么身份，始终活得自我。 譬如我要是苦大仇深地对她说：“妈！您辛苦了！我一定好好报答您！”我妈一定是一副“你少来”的表情。她觉得，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想在你身上寄托什么自己的愿望，有那工夫，我自己实现得了。 我爸是个特传统的中国男人，就希望老婆孩子热炕头，大家都待在家里，别出去胡整。 可人生就是这么曲折，先是我这个闺女给他痛心一击，我打小踢球爬树每天回家一身土，不明真相的单位同事都夸我是个皮实的好儿子；再是我妈补上一刀，辞职下海，以“知天命”之龄愉悦地奔波着，我们家三口人就这样生活在了三个地方。 我喜欢和我妈聊天，她老有一股子劲儿，非常积极，聊完让人觉得没啥事儿大不了，太阳照常升起。我还在念书，最悲剧的是不知啥时毕业，愁得发际线都快上天了。我说：“都怪我，如果当时不出国，现在都够念博士了，就算不念博士也可以工作了，可我现在还搁这儿飘着呢。”面对我祥林嫂附体般的喋喋不休，我妈倒是一点儿不着急。 “你不还年轻吗？你马上饿死了？没有吧。急什么啊？慢慢学着看着不挺好？” “可是人家都开始结婚了，我还愁期末考试呢。” “你姥爷那一辈开始努力工作，我和你爸努力工作，现在好不容易轮着你能看点儿不一样的风景吧，你又着急回来，回来干吗？”对啊，回去干吗我也没弄清，看到同龄人已经稳定下来，好像也不是我想要 的，那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你就是想太多，先把自己吓死，去做不就行了吗？我这把年纪还不是一样在追寻自己想要的吗？我想学画画，小区里就有培训班，我一定抽空要学，我还要多读点儿书。二十几岁的时候谁能一下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未来在哪儿啊？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慢慢才知道的，我像你这么大时还在倒面炸油条呢，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啊。” 她就是这么个态度，人在不？人在就行，那就天很蓝，草很绿，鸟儿唱着歌儿。刚刚还发来信息，让我打开心胸放眼世界，不要活在盒子里，啧啧，思想还挺时髦。我上次回家，她穿着皮裤和豹纹短袄去机场接我，还烫着一头卷发。 惊诧于我妈的这身装束，我迟迟不敢母女相认，还是我妈转过身看见我，大声地说了句：“美女！你咋变得这么漂亮！”其实我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头发都贴在脑门儿上，搁平时我也就没羞没臊地承认了，但这会儿良心实在过不去，而且周围有很多目光雪亮的群众。 这就是我妈爱的鼓励式教育法，深知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父母的鼓励，甭管孩子几岁。我出去买包盐，我妈会表示她以我为骄傲；我代小组长收个作业，我妈说我特别棒。高中有段时间我熊壮熊壮的，有天我心虚地问我妈我瘦不瘦，我妈看都不看就说瘦，瘦得像猴子一样。我听着很安慰，后来回想起每当她夸我瘦的时候，都不看我的，要么闭着眼睛，要么四处看风景，可能这就叫“不忍直视”或者“人艰不拆”吧。 这几年成人了，每每想起以前我干的蠢事就恨不得想死，尤其是叛逆期，人家都玩早恋约会离家出走，我特别，只敢在家里和我妈斗法。我妈为此伤心过几次，好在她不记隔夜仇，更年期时没打击报复我，不过鉴于现在我在外面被别人折磨，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也算是有人帮她报仇了。 所以朋友们，小的时候轻点儿作，大了都要作回来。我妈是近视眼，我也是，有天一起赏月，月牙弯弯，挂在天边，我妈说：“你看，是不是一轮圆月？”“怎么会是一轮圆月呢？”“你把眼镜摘下来再看是不是？”借着散光和近视，还真是一轮圆月。“都一样，事儿都一样，就看你怎么个角度看了，这不总是一轮圆月吗？” 我的妈妈就是这么机智。其实从小到大写人物，我妈一直是我的不二人选，而且写成了个谐星，真不好意思哈。希望天长地久，我们娘儿俩就这么过下去吧。 哦，对了，带上我爸。 更多文章尽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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