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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看病的女人

 东营微文化_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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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看病的女人 

文丨高明

那双让我久久不能忘记的眼神,至今想起来心酸又惆怅。面对这样的眼神,我不知道能帮她做些什么,在疯狂的病魔面前,我和她一样无奈,只能祈求她接下来不要遭受那么多的痛苦。做了三十多年医生,从北方走到南方,这是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病人。

“高医生,我还有救吗?别的医生说我的病手术都不能做了!”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站在我的面前,她中等个头,身材微胖,普通的着装掩饰不住曾经俊俏的脸庞。一副无助的眼神直直地望着我,似乎又是躲躲闪闪的样子。

她是一个中年男人带过来找我的,听说一大早就在镇医院等我了,从偏僻的山村赶到这里,确实要起个大早才能过来。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听说这里有广州的医生,一定要来找我看看她的病,看看还能不能治。

粤西村落,群山环绕。山上大片竹林和树木,一直延续到山下,四季常青。潺潺的小河流水不时穿行其间,河水清澈见底,低头掬一捧就可入口解渴。间或有竹林和各种树木的空余地方,村民们就随意围出一块作为农田,中午时分,经常可见三三两两的农人,用叫不上名字的当地容器,走三两步把河里的水盛起来在这里浇灌蔬菜。田边是野生的香蕉树,几棵生长在一起,大小不一,比成人面积还要大许多的香蕉叶片,懒洋洋的随微风轻轻摆动着。

村落里的农家,户与户之间间隔的很远,依山依水随意分布。在密集竹林树木的掩映下,往往是一栋主要的旧楼房,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已经经年累月了,依靠旧楼房是一些临时附属的低矮建筑,用于盛装平时的杂物及做狗窝和鸡窝,有些院落中间还有四根木棍支着稻草顶子,是老牛避雨遮凉的地方。在这些没有围墙的院落里,鸡和狗随意地在地上跑着,见到生人进来,老牛无动于衷,一群鸡叽叽喳喳地躲闪着往角落里跑,狗戒备地低吼着警告来人。

原始的自然环境,清新的空气,如诗如画的竹林小河,处处美景处处动人。但近年来随着村民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村落也慢慢变得空心化,有些偌大的村庄甚至只有几个老人在这里坚守着。住在这里的少数村民们生活条件、卫生条件都不容乐观。

几年前,我被省卫生厅派到这里支援,做一个县医院的挂职副院长。除了正常安排的工作以外,我主动要求每个周三到一个更加偏僻的乡镇出诊,给更加贫困的乡民看病。听到有广州的医生在这里,每到出诊时间,早早就有一大群人在诊室里等着我,在这里我认识了很多的当地人,也接触到了很多我在城市中接触不到的事情。

她是一个乳腺癌患者,等她把胸部的敷料打开,露出了左侧胸前已经溃烂成菜花状的溃疡,瞬间恶臭充满了整个诊室。她刚才还扭捏的脸上,也变成了坦然的样子,但眼神变得更加无助起来。

以前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往往是乡下的村民,因为怕花钱,把一个早期治疗效果很好的病拖得不能医治,花再多的钱也没有用了,就这样陷入恶性循环中,小病怕花钱拖成大病,大病花更多钱也无法治疗了。

我想,带她来的中年男人肯定是她的丈夫,疾病发展到这种程度,和他关系很大。我对带她来的男人有些生气地说:“这么严重的病,为什么不早到医院看看?”

“开始我姐姐到邻村卫生室看了,说没事,后来到大医院看,医生说没法治疗了!”

原来带她来看病的是她弟弟。我给她说了一下治疗的建议,总体已经没有理想的治疗方法了,肿瘤全身到处扩散,局部也破溃感染,只能属于临终关怀性质的治疗了。

我反复问,在现代社会,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弟弟陪她换药等处理好后,回来和我讲了一些他姐姐的情况。

这些年来一直是他带她姐姐到处看病的,他们的父母已经过世,他也有家庭孩子需要照顾,所以有些时候根本照顾不过来。她姐姐几年前出嫁,嫁出去生了两个孩子后查出了乳腺癌,已经和他姐夫离婚并被赶出了家门。他姐夫是个粗人,脾气暴躁,又没有本事挣钱,一家日子本来就过得紧紧巴巴,生病后就更困难了。具体离婚情况及孩子谁人管这些事情我不便多问,就直接问他姐姐这个病的发现与治疗过程。

最初时候是发现左侧乳腺有一个黑豆大的肿块,就跑了几里路到邻村的村医那里看病。

“痛吗?”

“无感觉!”

“无感觉不用理它!”

不出几个月,黑豆慢慢变成了荔枝核,她放心不下,抱着年幼孩子又穿过大片竹林又找到这个村医。

“痛了?”

“还是无痛!”

“无痛不怕,看好你的孩子就行了!”

再过几个月,她感觉肿块似乎有疼痛,肿块又大了不少,表面皮肤有些小皱缩,类似柑橘皮的样子。央求丈夫带她到城里看看,结果医生说已经乳腺癌晚期,没有好办法了。丈夫看到这个样子,自己又没有多少经济能力,最后竟然离婚把她赶回了娘家。她这个唯一的弟弟只好陪着她到处看病,钱是花了不少,病也没有看好多少。听说有广州的医生定期过来镇上,一定要我帮着看看还能不能治,不治的话还有活多长时间的命。

听到这种情况,我也实在没有话说了,因为一切都已经不能挽回,说多也没用。我经常和我的病人解释:“会咬人的狗不会叫,会叫的狗不咬人!”对这种身体上不痛不痒长出来的瘤子,一定要十分小心,不然一旦等它出现疼痛,往往是肿瘤发展到晚期,处理起来就很困难了。

我说我每周都会在这里出诊,有需要的话就过来,我会力所能及地帮着她处理一些事情的。临近中午时分,姐弟俩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愧疚难过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愧疚的是现代医学确实太局限了,局限的手段下又有许多不当的处理。人类已经能够上天入海,但对人体这个复杂的机器还是了解得太少,医生能够做到的只是“时时帮助,有时治愈,总是安慰!”世界上有些事能够后悔,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只能面对,尤其是有关生命大事,错过机会只留终生遗憾。

我以为接下来的一周他们肯定会过来镇上看病,但后来竟然再也没有遇到她,而我当时忙着看病,也没有记录下他们的联系方式,而她留给我对生命留恋的眼神却让我至今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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