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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种子 · Peter St John谈罗西Gallaratese住宅

 我大智的若愚呢 2019-05-13

译者:吴宇昕

译者按:Peter St John的书写总是很私人,它们像日记,又像散文诗,有情绪也有画面。在文中Peter回忆了二十岁时参观罗西Gallaratese住宅项目的体验,也借此回顾了自己作为建筑师的坚持和信念。Peter St John在文中说“作为一个建筑师,年轻时的感受将塑造你的建筑观。” 在二十岁的青年Peter心中,正是罗西埋下了那颗种子。

我喜爱米兰的现代建筑,那里有许多精美的建筑可能要比我将要介绍的这个更美丽。但一定要选择影响我最深的项目,莫过于罗西的Gallaratese住宅。作为一个建筑师,年轻时的感受将塑造你的建筑观。你找寻主题并且将它们转化为灵感,如果你足够坚持并且幸运的话,在今后的人生里你将有机会付诸于实践。第一次造访罗西的项目,我二十岁,一个充满热情的年纪。那时我第一次感受到古典主义的魅力,并且想要知道如何在当代建筑中实践古典主义的母题。那是1980年,我即将从Bartlett学院毕业,并将去AA继续我的硕士学习。我被授予了奖学金去拜访一些Terragni设计的建筑,那时埃森曼对此写了很多论文,我写了一篇正式的分析,尽管现在读起来有些狂热分子的姿态。在旅途中我参观了第一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策展人是Paolo Portughesi,题为“历史的存在”(The Presence of the Past)。在那里我见到了罗西设计的漂浮剧场Teatro del Mondo,那真是一个美妙的建筑,作为一个单体,在设计上对于场地和事件都有着完美的推敲。它停泊在Santa Maria della Salute大教堂一旁,体量虽小,但与教堂巨大的拱顶呼应,带来了惊喜的存在。

罗西的漂浮剧院在SantaMaria della Salute的大教堂一旁

在参观双年展之后,我去往米兰探访Gallaratese住宅。这栋建筑远离米兰市中心,坐落于一片现代的郊区,至少在那时是工人阶层生活的地区。我只身一人,很久才找到具体位置。它大约有200米长,整个体量被“腿”一般的基座高高抬起。体量之下,是一段连廊,从马路开始,延伸到它自己的深处,再通往其他建筑。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连廊的宽板般的结构在阳光下投射出一道道锋利狭长的阴影。在中间地带,带有节奏的连续阴影被打断了,宽大的台阶和一些巨大的圆柱映入眼帘。所有的一切都被涂抹成了淡淡的米白色。记忆里,人们在这个充满纪念感的巨大又空旷的空间里来往穿梭,出现又消失不见:一个拎着购物袋的女子,一些孩子,还有脚步落在台阶上的回声。这里空间的氛围被强化了,像是一个舞台,有了戏剧性,但是它并不做作浮夸,对待人与物依旧充满温柔和包容。在这个空间里,我仿佛看见了整个意大利,它的大气浑厚和它的贫穷落后,它的雄伟纪念物和它的废墟遗址。在这朴素的混泥土中包含了如此的隐喻和遐想,令人感动。

整个建筑的概念极其得简单和朴素。在连廊之上的两或三层,公寓被安置在平行的墙体之间,可以通过露台的公共过道进出。住宅的另一个立面朝向一个低调的小公园,白墙上规整地排列着方形的大窗洞。这些窗洞又被分别设计为涂有颜色的窗框和退后的阳台。尽管立面上有诸多重复,但仍有深度和阴影的微妙变化,好像整个结构是一个通透的躯壳。在这个狭长的体量中心,地面的高度突然变化,圆柱的出现打断了这种连续性。这些圆柱在尺度上显得巨大突兀,好像来自久远的考古废墟,又巧妙地同新的立面融为一体。罗西认为建筑应当体现时间的消逝和连续,这些圆柱让我想起那张他站在帕台农神庙的两根柱间的照片。罗西一直感兴趣城市的布局,以及“纪念物”如何给予城市一种归属感。他设计的建筑形式总是很基础,来自可以识别的共同记忆或是建筑类型学,但赋予了作为建筑师的个人想象。罗西坚持认为,建筑在形式上应该具有普遍性,不应当针对功能而特殊区别,因为建筑物的使用和功能将随时间而改变。


罗西站在帕台农神庙的柱子间

我不清楚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的故事,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活体验如何。可以确信的是,在诸多设计考量中,很难看到这栋社会住宅被赋予了怡人的居家尺度。我不奢望每个人都喜欢这栋建筑。但这里的设计有对人的大方和慷慨,公共的尺度赋予了日常生活一种庄重的仪式感。比起住宅,它更像是一座普通人们居住的宫殿。罗西曾想象在底层的廊间或许会自发出现一些商铺,但没有实现。或许你还会联想到罗马人的渡槽桥梁或者露天剧场,它们的水平性和尺度感定义了某种建筑类型。生活在一座桥上,拥有通透的景致又是怎样的体验呢?就好像是在亚当兄弟泰晤士河岸的Adelphi计划一样,住宅沿着河水排列开来,像某种用来栖居的公共设施。在阅读了罗西在《城市建筑学》里的宣言之后,我对这栋房子的“纪念性”有了更深的体悟。它虽不像柯布西耶的马赛公寓充满野心,但在精神的内核上,罗西的建筑没有脱离城市。那个年代,回顾历史去寻找现代的建筑形式是全新的建筑学视野,与我所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那时学院里流行一种开放的经验主义,这种趋势甚至到现在还一直延续。

位于Segovia的罗马渡槽 Aqueduct

Adam Brothers, 泰晤士河岸Adelphi计划

但是看过这个安静却充满力量的建筑物后,它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建筑师的书写里,我认为罗西的《一本科学性的自传》(A Scientific Autobiography) 最美好,也最让人敬仰。通过罗西的引荐,我发现了路斯和西扎作品中的美。现在回想起来,罗西将我们引向了我事业之初的那些美好的作品:Florian Beigel的半月剧场(在Florian的工作室,我结识了我的合伙人Adam Caruso);Tony Fretton在作品中对地点和经验的敏感性;Herzog de Meuron(罗西的学生)早期的作品体现出的对材料古朴并且现代的解读和创造。

Florian Beigel, Half Moon Theatre

这些影响在我们自己的作品中体现为灵感和情绪,而不是外观的相似。在设计中,我们会推敲“纪念性”的尺度,但我们同样考量城市的背景和它周边的建筑物。就像罗西所写的,这与当代的建筑师信仰背道而驰,他们希望一切都是新的,与众不同的。如果你仔细观察我们的作品,你会发现总有些特质让你感到亲切熟悉。比方说我们在Walsall的画廊,一座由陶土片和窗户塑成的塔,它纪念性的尺度使之成为未来城市更新扩张的焦点。但是它同样是一面镜子,从这里向外,你看见周边忧郁的工业景观,一种壮阔而复杂的体验。现在很多的项目让我们去改造现有建筑,考古遗迹,或者有历史价值的室内。我们试图在设计上达到一种时间上的连续性,接纳并安置“新”与 “旧”之间不同的个性。

Caruso St John Architects, New Art Gallery Walsall

你经常听到建筑师说他们常常只能建成10%的灵感概念。我并不认同。罗西说过,他的原则是坚持一个建筑主题。叩问内心,我认为确实是这样,你总是在做同一个项目,但是在不同的情境中训练提升你的技能。无论是是几个月的初稿设计,还是年复一年的推敲,在工地上将每一个细节付诸实践,都需要消耗建筑师大量的时间、心力和能量。多年后,当人们经过你的建筑,经过阳光和雨水的考验,人们会珍惜它持续的品质,哪怕它被改造或者被用做完全不同于你最初设计的用途。

上个月我再一次来到了Gallaratese,这里比过去更有生气。附近植被成荫,居民们也在公共过道摆放着自己的植物。尽管我在连廊里看见了一块丑陋的吊顶,但生活的痕迹让我感到一种安定。这栋建筑带着敏感细腻的情绪,同时兼有纪念性的城市品质,如同三十年前一样,深深地打动着我。

Peter St John 站在罗西的柱影之间

作者:Peter St John。英文原文刊载于Peter St John, ‘Inspiration; Aldo Rossi’s Gallaratese Housing’, Building DesignMagazine (London: 5th April 2012), Issue 2008, pp.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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