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回不去的年味

 怡看天下 2019-05-17

苏旭升

 

年是有味道的,那味道流连在舌尖,忘返在心尖,牵魂绕梦在午夜。腊月的年味,仿佛岁月留下的一抹斜阳,在记忆里永恒,在时光中安详。

小时候的年味,每天不重样。历史悠久的灵宝特色小吃多,“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汤圆碗里转,初四凉粉红薯面……”;处在东西二都之间的桃林(灵宝古称)曾经“村村有戏楼、逢节唱大戏”,很多村镇的年戏从“破五”咿咿呀呀唱到初十;各村镇的民间活动:扭秧歌、舞龙灯、划旱船、踩高跷一场接着一场,函关古镇的“打铁花”,南北阳平的“骂社火”尤为惹人。热热闹闹、红红火火,闹腾到正月十六年才算过完。


  毕业上班,在城里安家后,时间受到限制,每次踏上那熟悉的年路,往往已到年底。听说我要回家,母亲就早早地等候在村头。那斑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面容,早已定格成我午夜梦回时的乡愁。翻过村头的“瞪眼坡”,家便探头探脑在眼前。屋檐下的红辣椒串随风摇摆,房顶飘起的袅袅炊烟送来年的味道,几床宣软的棉被晾晒在铁丝上。家里的一切,都对我表示着特意的欢迎。

随着我的归来,年的气息便在母亲忙碌的身影里愈发浓烈。我帮着剥葱捣蒜,妻子剁着肉泥,厨房里升起的一波波气浪,让一家人驾在了云头一般。年味,在舌尖上迈开猫步,我的眼神和院里那大猫一样,贪婪而深情。灶台里的火光映照着母亲的脸,浓浓的亲情让皱纹舒展,使心情亮堂。烟囱里妩媚妖娆的烟气,像邻家婀娜的新娘,颔首咬耳,尝了这家年味,又拂袖去串下一家的门。那刻,我深切感悟到家的重要、年味在心里的位置。那喧闹着的和乐氛围,那泛着泥土气的乡音,是最为熨帖的安暖。


  父亲没有催我写春联。说是村里发了好几副,里里外外的门上都够贴的。看着那发的烫金春联,不免想起自己写春联时的拿捏劲。刚读初中,父亲便催我学写春联。他从年集上捎回笔、墨和几张红纸。

  我把自己关进堂屋,选几条笔画简单的在桌面上蘸水练了又练,熬不住父亲的催促了,才开始裁纸、动笔。谁知,在桌面上写得好好的“和乐人家喜庆多”,一到红纸上便面目狰狞,怎么看都不和乐。牛羊满圈、春光满院、清水满缸、新衣满箱也让我撕了写,写了撕,满手墨迹狼狈不堪,至今难忘。自己瞧没人时偷偷贴了出去,也不多看,倒是大年初一拜年时得到了几个叔叔婶婶的赞许。

  而今,烫金的印制春联虽然高大上,却大同小异少创意更无书写过程的拿捏,不免感觉寡味。


  母亲也没有像往年那样,催我贴年画。多年粘贴年画的习惯,自搬进新家以来也被彻底丢弃,她的思想转换挺快:“新新的房子,白白的墙壁,贴上什么东西都是多余的!”不贴年画,便少了选年画过程的喜乐,少了相互欣赏年画时的兴奋,也就没了贴年画时前后左右比划的乐趣,更少了那花花绿绿的喜庆。


腊月二十九。我和弟弟逐个门户贴上烫金对联,挂出火红灯笼,妻子帮母亲包着饺子,一家人忙忙碌碌融融泄泄。迎新的锣鼓突然炸响,那是几个按捺不住兴奋的小伙子,在用锣鼓声给村庄添喜气。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门前大红的灯笼将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氛围当中,大红的春联映得人心头无比暖热。

年三十晚,所有的活都做完了。父亲和孩子们在电视机前等着“春晚”的开播,妻子在厨房帮着母亲做年夜饭。眼见要下饺子了,却没有等到母亲递给我那惯常的眼神--放鞭炮迎接老祖宗吃年夜饭。便飞跑着翻开暖热的炕席,却没有看到炮仗。见我翻炕席找炮仗,母亲哈哈一笑说,“国家搞环保,咱们都不放鞭炮了!”看来我这个“公家人”倒是落后于母亲,忘了国家政策。母亲先舀一碗饺子,我恭恭敬敬地放在供桌上,口中念叨着“老祖宗吃年夜饭吧!”“也不知道没有鞭炮响、没有青烟升,老祖宗能不能找着回家的路,吃得到年夜饭吗?”小侄女歪着脑袋问。


  大年初一早,母亲催着我们去给长辈拜年。没有红色鞭炮屑铺路的村院,缺了年味中火药的香艳。寒暄过后,我一句“给您拜年了!”尚未说完,作揖的手没有举起,就被三叔“免了,免了,现在拜年不用磕头作揖,你们回来就好!”给挡了回来。三婶掏出新票子就往孩子口袋塞,“叮咚”,家庭群里谁又发了一个拜年大红包,一圈人嘻嘻哈哈中都低头忙碌起来。堂弟手机铃声《吉祥三宝》响起,恍若隔世之音--不只子女是父母的宝,父母也是子女的宝啊,家便是聚“宝”的“盆”。

时代在变,很多趣味浓郁的年俗,已潜入历史的血脉,化作乡愁的记忆。小时候的年味萦绕脑际,却无法回去,永不改变的是融融泄泄的氛围和至温至暖的亲情。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