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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为 | 《论语》里的“风流艳事”?#c780

 唐红宇 2019-05-17

“子见南子”的故事。

政治胜于道德,技术高于教化。

一)

子见南子,两人会见的情形,《论语》一句带过: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

《史记》里,司马迁是这样写的:

“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

两人说了、干了啥没人知道,反正听到帷帐里传出一阵清脆的玉佩撞击声。

这的确太朦胧了!后来,东汉王充《论衡》干脆直接说:

“子路不说,谓孔子淫乱也。”

咳咳,“子见南子”,逐渐成了孔老师的人生丑闻,品行污点。

宋初,那个雪夜,那个房间,赵匡胤赵光义两兄弟,外边人只看到蜡烛的影子和听到斧头的声音。

“环佩玉声”与“烛影斧声”,似乎成了中国历史两个最神秘的声音。

不过,千百年来,把这段看作孔子的绯闻,看作是香艳故事,是不对的。

读《论语》不结合历史,就是瞎读;《论语里》的风流艳事并不存在。

二)

孔老师是什么人,我们都很清楚。南子老师呢?

不得了,《左传》里有一句很黄很暴力的歌谣,据说是形容南老师的:

“既定尔娄猪,盍归吾艾。”

既然满足了你们荒淫的母猪,为何不归还我们强壮的公猪?

南老师是卫国艳后,出了名的“美而淫”,风流绝色,八爪章鱼狐狸精,但这仅仅是她的一面。

她还是卫国的当权派,是春秋时代的女强人政治家,当时卫国大小政事没有她点头,办不了。

孔子带着一帮门徒,第一次来到卫国,初来乍到,牛逼哄哄。

看到卫国人烟稠密、经济繁荣,他高兴坏了,立刻与冉求畅谈发展方案,准备大干一场。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论语·子路》

这就是孔门“治国三法宝”:庶之,富之,教之。

嗯,人口要多生,经济要发展,群众要教育。

不过,由于他一贯标榜所谓“正名”,对南子“妻不妻”僭越,相当不爽,对南子的示好不理不睬,甚至对着干。

三)

其实,南子一开始挺看好儒家政治学派的声势,有心招揽。

孔子刚到卫国,南子心腹弥子通过子路传话:

“弥子谓子路曰:‘孔子主我,卫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

——《孟子·万章章句上》

孔老师如果肯加盟我们南子党,当个大官不成问题。

子路兴冲冲转告,孔老师鼻孔朝天,哎呀,没兴趣,没激情。

不久,南子另一个心腹王孙贾,当面问孔子,赤裸裸暗示: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论语·八佾》

奥,古时祭祀设神主或尊者居坐之处,位置尊贵,没有实权,暗指卫灵公;

灶,厨房里的灶君,位置虽然不好,但油水多、权力实,比喻南子老师。

老孔啊,你与其去巴结没啥实权的卫灵公,不如入伙我们大权在握的南子党啦。

孔老师一脸正气,一身清高,冷冰冰拒绝。

他不但不鸟南子的示好,反过来跑去赞美卫国革命前辈公叔文子。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论语·宪问》

嗯,公叔文子有个儿子,名叫公叔戌,恰好是南子的政敌死对头。

四)

孔老师无视现实力量,错判政治形势,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在南子运作下,卫灵公对孔老师产生了怀疑,派公孙余假监视他的举动。

”居顷之,或谮孔子于卫灵公。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孔子恐获罪焉,居十月,去卫。”

——《史记·孔子世家》

孔老师灰头土脸,呆了10个月后,前497年冬天,离开卫国。

不料,当他还走半路上狂奔时,卫国政治斗争爆发新篇章——

公叔戌挑战南子失败,被逐出卫都,党羽纷纷遭到清洗。

由于孔老师此前与公叔一家暧昧关系,在卫国边境匡地,他突然被拘禁,理由很搞笑:

“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

——《史记·孔子世家》

居然说孔老师和曾经祸害过匡地的阳虎长得像,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喊打喊杀,颜渊以为孔老师性命不保。

关键时刻,孔老师认清了形势,改变了态度,愿意臣服。

“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

——《史记·孔子世家》

当他离开匡地后,在蒲邑又遇到另一带头大哥公叔戌。公叔戌知道他准备重回卫国,极为不满。

“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遇难于此,命也已。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苟毋适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

——《史记·孔子世家》

双方大打出手,西瓜刀互砍,最后达成谈判:

孔老师签字同意不返回卫国,公叔戌则予以放行。

生死攸关,道德圣人也得耍心机啦。

孔子表面答应,“与之盟”,一旦脱离危险,立刻反悔,子贡看不过眼了:“能说谎骗人?”

孔老师理直气壮:“暴力强迫签订的合同是无效滴。”

五)

是的,第二次来到卫国,“子见南子”,历史大戏隆重上演。

南子派人通知孔老师:

“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

——《史记·孔子世家》

外国来的客人,按正常礼节,应该来拜见卫国第一夫人。嗯,我恰好想见见你。

当初牛逼哄哄而又大名鼎鼎的孔老师,终于乖乖跑过来拜见。

这是南子宣示政治斗争胜利的信号,也是拉拢孔门政治学派应对国内外反对派的需要。

孔子这时已经很清楚知道:谁才是卫国真正的老大!

咳咳,孔老师总觉得,自己的“德治”理论才是发展中国的唯一真理,但偏偏找不到施展的地方。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论语·子路》

这自信,爆棚了,给我三年时间,还你一个新世界。

这次,他向现实力量低头,承认南子的政治地位,前往会见、磋商、谈判。

六)

这就是“子见南子”背后的历史,真没那么多暧昧和香艳。

如果说这真是孔老师的“人生丑闻”,《论语》和《史记》是不会记载的。

《论语》是极端“尊孔”的作品,弟子们怀着对老师无限热爱,千挑万修改而成,此事真有桃色因素,肯定不会入编。

同样,《史记》也是一部致敬孔子的作品,司马迁敬仰孔老师,发出著名感概: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

很难想象,在他的笔下,孔子会是私通淫妇而被学生批评、无奈赌咒发誓的一个不堪的人。

更重要的是,孔老师在世和死后,他的众多政敌和多学术竞争对手,没有一个拿此事说事!

孔老师活着,被讽刺、被挖苦不绝于耳,什么“丧家狗”,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要多难听就多难听。

他死后,儒、墨、法、道,彼此斗争。墨、道、法抹黑、攻击孔子,无所不用其极,但从来没有人说过“子见南子”这个“丑闻”。

只能说,此事当时肯定是一件公认正常的事,没有任何可以发挥的地方。

还有,孔老师56岁,南老师40多,两人同姓同宗,都是子姓,更不可能闹出什么不伦绯闻。

七)

但是,子路不说,子路为何不高兴?

请注意,子路不悦,不是在“子见南子”之前,而是在“子见南子”之后。

也就是说,子路并不反对孔老师会见南子,而是在老师与南子会见后才生气的。

这说明,肯定是孔老师与南老师交谈的内容,激起了子路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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