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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道不尽 山馆紫燕飞

 冬可燃冰 2019-05-24
——从小玲珑山馆百年变迁看扬州文韵流传

■ 明光

雍乾时山馆建造者:马曰琯、马曰璐兄弟

据马曰璐《小玲珑山馆图记》,约在1725年,小玲珑山馆开始动工。在“二马”的经营下,山馆成为名园,且为江浙诗人的雅集中心,享誉一时。

马氏祖上即来扬州业盐,后为两淮总商之一,商号名“裕”,人称马裕。马曰琯、马曰璐兄弟两人幼习诗书,皆为诸生,后承父业经商,而广交文友,人称“二马”。“二马”家在东关街路北。其时马家在南郊已有南庄别墅,可观田畴风景和江天水月,但可能毕竟有一定距离,不太方便。遂决定在住家附近,建造园林,实现陶渊明“园日涉而成趣”的享受;亦可就近留宾,切磋诗文。于是就在住宅对面、东关街路南购地,建造私家园林。

据马曰璐《小玲珑山馆图记》,约在1725年,开始动工,“鸠工匠,兴土木,竹头木屑,几费经营,掘井引泉,不嫌琐碎,从事其间,三年有成”。快要建成时,马氏兄弟得知有块巨石,“美秀与真州之美人石相埒,其奇奥偕海宁之皱云石争雄,虽非娲皇炼补之遗,当亦宣和花纲之品。米老见之,将拜其下;巢民得之,必匿于庐。”十分喜欢,故“不惜资财,不惮工力,运之而至”,欲置之园中,增加一景。有此太湖石,二马甚至欲将原定的“街南书屋”这个飘逸书香的名称,改为更富有诗意的“小玲珑山馆”。不料好事多磨,巨石竖立将高逾层楼,引起了邻居的意见,以为妨碍自家的风水。这在当时,理由正当,决非无理取闹;就是今天,个别人有此观念,社会舆论也多有同情者。马氏兄弟商量之后,决定以邻里关系为重,不立此石。

该园林别墅刚建成,似乎还是用了原来的命名:“街南书屋”。目前所知,最早吟咏该园林的诗作是厉鹗作于1729年的《题秋玉、佩兮街南书屋十二韵》,分题十二景,依次为:小玲珑山馆、丛书楼、透风透月两明轩、觅句廊、红药阶、石屋、看山楼、七峰草亭、梅寮、清响阁、浇药井、藤花庵。本来因石起意的“小玲珑山馆”总名,变成了街南书屋的一景。不过,诗人来此结社吟诗时,大部分时间都是集坐在小玲珑山馆。久之,小玲珑山馆也就成了街南书屋的代名词,这也与马曰璐所写《小玲珑山馆图记》有关。因此,大概在“二马”在世时,诸人诗作中“小玲珑山馆”、“山馆”多为十二景之一景的山馆;后来多为笼统代指“街南书屋”。“小玲珑山馆”的含义,经历了由小到大的演变。在“二马”的经营下,山馆成为名园,且为江浙诗人的雅集中心,享誉一时。

乾嘉时洒扫遗迹的新主人:汪雪礓

汪雪礓买下著名的小玲珑山馆,成为新主人。他只是恭敬地将园额改为“诗人旧径”,不仅诸景未变,其楣楹题识也俱不更换,以彰显前辈风流,表达自己的恭敬之意。

至迟到1775年,马曰琯、马曰璐先后去世,山馆不久即易主,新主人为汪雪礓。刘大观作于1805年《马秋玉故宅太湖石歌 》,其序交代得很清楚:“壬寅(1782)春,金棕亭国博假寓小玲珑山馆。……越数岁,山馆归于汪雪礓。”金棕亭1782年确实寓居小玲珑山馆,有其该年写给孙子的诗作为凭:“玲珑山馆坐松根,汝父相依共一樽。”其《祭琎文》亦提及,1782年“寓居马氏之小玲珑山馆”。据此,汪雪礓于1784年或稍迟成为小玲珑山馆新主人。

笔者于此略有存疑。金棕亭1781年辞官寓扬,明言“辛丑(1781)余自京职请急归,客邗上江鹤亭方伯家”,投奔的是盐商江春。诗集中,金棕亭辞官来扬后第二首诗题为《饮紫玲珑馆后移宿小酉藏书别馆》,诗云“东家食罢西家宿”。紫玲珑馆,是江昉的厅馆,小酉藏书别馆的主人是盐商程名世。这句诗传达了这样的信息:他投靠的是江家,只是此时吃、宿分开。而金棕亭与马氏兄弟交往不多,诗集中只有一首与马曰璐相唱和的诗,远不如与江春、江昉的关系密切。1777年,“二马”后人已呈请将梅花书院归公,迟至1782年,马家恐不会闲养泛泛之交的金兆燕。

鉴于1782年,金兆燕确实居住山馆有日,笔者推测:其时山馆可能已售给汪雪礓。汪雪礓原是江春办理盐务得力帮手,与金兆燕也是老朋友。金兆燕文中谓“马氏”,或是在痛失长孙悲情难抑的情况下,一时疏忽写成山馆旧主人。而刘大观诗序虽写得清楚:1782年,山馆越数岁,才归汪氏;但该序相关信息源于传说,错误不少,故此点也有可能出错。

汪雪礓,名大楍(běn),字中也;祖籍歙县,父亲诗人汪舸已定居扬州。汪雪礓曾师事陈撰、厉鹗等,精于鉴赏古画、铜玉器,凡事工心计,多智谋。三十岁后家道中落,衣食难周;江春从弟江昉多所接济,推荐给江春。江春“托为心腹之友,事无巨细,皆委之”。多年后,汪雪礓已能够独立门户,发家致富,买下著名的小玲珑山馆,成为新主人。

他以为“前辈诗人的遗迹,我们做后辈的有机会来打扫打扫,是非常幸运的事!”于是,他只是恭敬地将园额改为“诗人旧径”,不仅诸景未变,其楣楹题识也俱不更换,以彰显前辈风流,表达自己的恭敬之意。这是很聪明的做法,确实是保护古迹的正确思路,可惜今天还有许多人不如他。

小玲珑山馆得到这样一位新主人,是幸运的。何琪《小玲珑山馆观汪雪礓所藏宋刻江湖小集》诗云“我来广陵三月半,帘幕家家飞紫燕。城东有园春尚赊,芳树初飘花一片。主人嗜古兼耽吟,欧赵风流今再见。”何琪所看的这本诗集,正是从马氏丛书楼散失出去而汪雪礓重金又购回的。山馆继续飘逸出书香诗韵。遗憾的是,汪雪礓没有替“诗人旧径”打扫几天,到1787年秋就病逝他乡了。

道光间山馆主人:黄至筠父子

汪雪礓没有替“诗人旧径”打扫几天,就病逝他乡了。不久山馆转手给蒋某。岁月流转,扬州新一代盐商黄至筠也看上了“诗人旧径”的小玲珑山馆。黄至筠死后约30年,小玲珑山馆就再次易主吴姓。

不久山馆转手给蒋某。蒋某是盐务衙门的小官吏,本无诗心,与该园的建造者也没有感情。名园到手,不知珍惜,自以为是地扩建改造,一味富丽豪华,并把原有名家题额统统换掉。不知何故,蒋氏却保留了“诗人旧径”的园门题额。也许他觉得又是“诗人”,又是“旧径”,直观上富有文化还有历史,如今这都归我所有,更能显示自己的成就感。浅薄的蒋氏,不知道看山楼、浇药井等更有诗情画意,更有文化。于是,在蒋氏自我得意时,小玲珑山馆的玲珑之气、山野之趣、梅韵花香、风月诗情,逐渐销蚀。诚为可惜。

岁月流转,扬州新一代盐商黄至筠在嘉庆年间发展为首席总商。财力雄厚的他,也看上了“诗人旧径”的小玲珑山馆。他何时从蒋氏手上买下山馆,没有明确记载。据《甘泉县续志》,黄氏“既购马氏街南书屋,复别筑此园(个园),亦时有文酒之宴。”个园完工于1818年,那购街南书屋约在1810年左右。他在1791年时,已跻身二等总商行列,财力不是问题。

黄至筠入主小玲珑山馆后,起初也想光复旧物。官员陈用光,寓居扬州,听说黄至筠保留了“藤花庵”的原名,大为高兴,”欣然写诗:“新宅还题旧榜名,达观不为盛衰移”。看来恢复旧物的努力,确实付诸行动。但这种努力没有进行到底,因为主人黄至筠很快把精力投入到“个园”的建设上面。还有个旁证是,在黄家父子手上,小玲珑山馆没有怎么热闹过。有人说“今归黄氏始渐复其旧”,时已道光年间,黄家入主已是三十年有余,真要复其旧,早该见成效了。“始渐复”三字,说得拖泥带水,自是撑门面的假话,当不得真。

黄至筠于1838年去世,其小玲珑山馆依次由其长子黄锡庆(绍原)、次子黄奭(右原)、四子黄锡禧接续主管。其间,黄家在此园接待过曾任巡抚、总督的梁章钜,1847年上元日,黄右原招梁章钜游园,并向他介绍了玲珑石的传说,梁吟诗道:“胜地当佳节,玲珑小洞天。……旧事兴衰感,名流唱和篇”,算是黄姓主人时期的盛事了。

黄至筠死后约30年,小玲珑山馆就再次易主吴姓。见时任两淮盐运使的方浚颐作于1874年初的《眉生招集吴氏园》,诗题注云:“小玲珑山馆故址”。小玲珑山馆此时已建百余年,主人迭踢;近又遭逢战事,扬州城内外许多名园荒秽不堪,“百余年来感兴废,豺狼窜入芜城内。万株松柏斫成薪,七尺珊瑚可怜碎。”作者对小玲珑山馆感到庆幸,“名区有幸得主人,一角蓬壶擢荒秽。”看来吴氏接手山馆后,保护得不错,当也非昔时全貌。

吴氏为谁,吴姓之后,谁入主山馆,已难查考。进入二十世纪,一路衰落下去。直到2012年以后,文化复兴,重建街南书屋,东关街上再现小玲珑山馆十二景,才真是复其旧。游客于东关街面饱享口福之后,踱进山馆,看花浇药,寻诗觅句,读书赏石,静静心神,体验一把山馆主人的感觉,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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