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不喜秦腔。总觉得粗、陋、土得掉渣儿。早年读《过秦论》,李斯对秦声不怀好意的描述,总让我以为,秦腔不过就是击打瓦盆、拍拍大腿,“歌呜呜者”的地头娱乐而已。于是乎来关中十余载,城墙边儿的自乐班见过不少,乡下场院里老人们围坐着听收音机放秦腔的场景也印象深刻,可总觉得离自己很远。 不过,今年夏天的一个夜晚,我被一场秦腔戏改征服了。8月9日下午,暑热难熬,妻因为朋友给了两张易俗社的赠票,便硬拉我去看。头一次进易俗社,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两道走廊,廊上还有二层,台下一张张八仙桌一张张太师椅摆满全场,虽不甚整齐,却也错落有致,古色古香,令人感到如不是看戏,就太过意外了。那晚是八时开场,一到点,全场已座无虚席,身着对襟长衫的服务员来往穿梭,客气的给观众添茶、盛瓜子,随着锣声想起,一个头戴方巾身着绿衫的演员登场,戏便开了。 来时不知戏名,问了旁边一位老师傅,才知是《墙头记》。未来之前,我就跟妻约好,如看不下去就走,结果一落坐直至戏终人散,两个多小时里我竟没挪窝。 原以为秦腔一定是以唱为主、声声贯耳聒噪不停,一定会看上半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料想,这出戏里唱白相当,唱得音声婉转,余韵袅袅;白来诙谐幽默,颇具个性。戏中扮演大儿的演员是“丑”角,举手投足,不仅丑,也令丑多了几分内容,让人能在他不孝、无礼、粗俗的背后,看到一个沾着泥土气息的关中农村的活脱脱小生意人。他爱惜老婆却又管不了家,对父亲言语粗暴却又还留有一丝父子之情,他憨笨、滑稽,容易兴奋,又极易失落,他的生动表演,让并不复杂的一处故事流溢除了浓郁的生活趣味。 我得承认,在长达近三个小时的一出戏里,台上扮演两队夫妻的演员和扮演老人以及好友王银匠的演员都是出色的。他们在并不算宽大的戏台上上上下下,把一位老人因两个儿子不孝,困顿墙头,后经老友施巧计安度晚年的故事演绎的生动感人。他们把自己怀里的“包袱”一点点儿抖出来,又一点点儿收回去,起、承、转、合之间,令冲突扭结、矛盾激化,又一波波推动着戏高潮迭起。如扮演老人的演员,当大儿子将其背着赶奔二儿子的家时,他在肩上用不断晃头的动作来反映道路的颠簸和急速,从而凸出大儿急于摆脱累赘的心理;而两个扮演儿子的演员在得知老父亲藏有金银的秘密,其突然加快又瞬间变成的慢动作,不仅令舞台的表现具备了极大的张力,形象生动,且形式新颖,颇为现代。在开心一笑之际,我不知不觉和秦腔走近了,这种近,让我不再感到戏中的唱腔喑哑难懂,仿佛是饭菜里有了盐,更香更有味道了。 走出易俗社,我才忽然想起早先在附近村落中所见过的场景:黄昏时,在挂满老玉米的院门口,一位老者握着收音机在而耳边听着呜呜拉拉的秦腔。或许,我看到的秦腔更多是还只是一种秦腔的表演,而仅仅用耳朵去听,或许才算真正理解了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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