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楚人春申君的“致命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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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有时候，这一“失”却是致命的。今天我们要讲的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楚国春申君黄歇即是如此。早年时，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他挺身而出，以三寸不烂之舌“折服”虎狼之秦，后又只身犯险，掩护做人质的太子回国即位，为楚国立下汗马功劳。但在晚年，面对已经不是秘密的潜在危险，却犯了过于自信的毛病，以至于惨遭杀害，实在令人惋惜。

（上）说服秦王  保家卫国

春申君黄歇，楚国人，因为见多识广有学问，事楚顷襄王。楚王看他能言善辩，有纵横家风采，就让他出使秦国。

此时，楚国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从国内看，楚怀王受到张仪蛊惑到秦国会盟被扣押（当年楚成王扣留宋襄公，为始作俑者），最后死在秦国。继任者楚顷襄王被秦国轻视，在白起的猛烈攻击下，地盘不断缩小，最后连首都郢也被攻占，不得不迁都陈县。

从国际形势看，韩魏联军不敌白起，节节败退，不得不臣服秦国。秦国得理不饶人，强迫韩魏两国共同攻打楚国，三国联军即将进发，楚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春申君在秦国听到这一消息后，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奋笔疾书，上书秦王力劝罢兵。

在信中黄歇指出，当下秦国最强，地盘最广，连败楚国在内的诸侯各国，而且迫使韩魏共同伐楚，但楚国仍有一定实力，今两虎相争必有损伤，最后得利的却是其他诸侯国。

以韩魏为例，虽然他们表面上臣服，但是内心里却极度怨恨，因为秦国与他们有累世之仇。这些年来，在秦国的攻打下——

“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将十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毁。刳（ku，剖开）腹绝肠，折颈摺（zhe）颐，首身分离，暴骸骨於草泽，头颅僵仆，相望於境，父子老弱系脰束手为群虏者相及於路。鬼神孤伤，无所血食。人民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仆妾者，盈满海内矣。”

黄歇指出，韩魏不亡，永远是秦国的心腹大患。但现在秦国要联手两国灭亡楚国，楚国灭亡后，作为参战方的韩魏两国必然要分享楚国的土地人口，实力会由此大大增强，必将再次成为秦国的威胁。

当此之时，诸侯各国尚有一定实力，黄歇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秦昭王认同了黄歇的分析判断，停止用兵，并再次与楚国结盟。

消息传到楚国，楚王长舒了一口气。前272年，为了表示诚意，楚王特地派黄歇陪同太子熊完到秦国做人质。

（中）只身犯险  太子即位

黄歇和太子来到秦国后，一呆就是多年。一天，楚国传来消息说顷襄王得了重病，但是秦王不打算让太子回国。

太子在秦国多年，与秦国丞相应侯范睢成了好朋友。黄歇找到范睢说：“楚王恐怕会一病不起，不如让太子回国。太子即位后，必定会感激秦国和您的恩德，和秦国保持友好关系。如果强行留在这里，太子不过是咸阳城的一普通百姓（布衣）罢了。届时，楚国必然会立他人，这对秦国没有一点好处。”

范睢觉得很有道理，向秦王建议放熊完回国。秦王考虑了一下，拍板说：“这样吧，先让熊完的师傅回国看看楚王病情，回来再说。”

见秦王不打算放人，黄歇觉得事态严重，就找到太子说：“秦王之所以不让您回国，是想从您身上得利。但如果您不能即位，而被他人取而代之，就危险了。您不如跟着师傅偷偷回国，我留在这里，以死抵罪。”

太子答应了，穿上使者的衣服扮作“司机”离开了秦国。黄歇则以生病为由，闭门谢客，等太子走出很远，秦人追不上了，才来见秦昭王说：“太子已经回国了，都是我的主意，请大王赐死。”

昭王一听勃然大怒，想听任黄歇自杀谢罪。范睢站出来劝阻说：“黄歇是臣子，这样做是本分。太子即位后，必定会重用黄歇，不如让黄歇回国，对秦国有好处。”秦王觉得有理，点头同意。

黄歇回到楚国三个月后，楚顷襄王病逝，太子熊完即位，是为楚考烈王。

考烈王即位后，以黄歇为相，封为春申君，赐淮北十二县。

四年后，秦赵长平之战爆发。次年，秦兵围困邯郸。赵人求救于楚，楚王派春申君救援，详见成语故事《毛遂自荐》。

春申君为相八年，带兵消灭鲁国，以荀卿为兰陵令。楚国再次强大。

春申君相楚22年时，诸侯各国由于忍受不了秦国的不断征伐，推举楚王为合纵长，春申君为主帅，出兵函谷关攻打秦国，秦国主动出击，联军大败而逃，楚王觉得很没有面子，疏远了春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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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时糊涂  惨遭杀戮

除了秦国的日益威胁，春申君还有一个心病，那就是楚王没有孩子。为此，春申君煞费苦心找了很多有宜男之相的女子进献给楚王，仍是没有结果。

其间，赵国有个叫李园的带着妹妹来到楚国，想进献给楚王邀宠，听说楚王没有生育，担心天长日久妹妹失宠，于是眼珠一转，投奔到了春申君门下。

有一天，李园请假回赵国，故意耽误了几天才回到楚国。春申君问他原因，他说：“齐王派使者向我妹妹求婚，我陪饮酒，所以回来晚了。”

春申君一听来了兴致，问李园：“定亲了吗？”“没有。”“可以见见吗？”“当然。”

于是李园就领着妹妹拜见春申君，春申君一看，眼就有些发直，当即留在了身边。很快，李女有了身孕。李园知道后，如此这般和妹妹密谋了一番。

于是李女找了个机会对春申君说：“楚王很器重您，比对他的兄弟还要好，可惜没有儿子，王位早晚会留给他的兄弟。您为相20多年，肯定得罪过楚王的兄弟们，这些人一旦大权在握，很可能对您不利。不过现在有个好消息，我已经怀孕了，外人都不知道。我跟着您的时间也短，如果您能把我进献给楚王，楚王一定会宠幸我。届时，如果老天保佑我生个男孩，那就是您的儿子当了楚王，相当于整个楚国都是您的。”

春申君一听非常赞同，立刻把李女进献给了楚王，楚王一见，眼睛也有些发直，当即留在了身边。

后来，李女如愿以偿下了一个男孩，被“喜当爹”的楚王立为太子，立李女为后，李园也飞黄腾达，成了楚国的“话事人”之一。

李园终于实现了富贵梦，但来路不正，尤其自己以前的主人春申君对这一切知根知底，如果哪天一翻脸或者一不小心说漏嘴，自己和妹妹将万劫不复，这成了李园的心病。于是李园私下里招募了很多死士，想伺机刺杀春申君灭口，这一阴谋被很多楚国人都知道了。

前238年，楚考烈王病重。门客朱英找到春申君说：“这世上有无妄之福，也有无妄之灾。现在您处于无妄之世，事奉着无妄之君，怎么可以没有无妄之人呢？”

面对莫名惊诧的春申君，朱英说，现在楚王将死，太子年幼，下一步您将主持国政，等于事实上的楚王，这是您的无妄之福。

但是您曾经的门客李园如今身居高位却是您的仇人，他不管兵事但暗地里豢养杀手准备杀您灭口已经很长时间了。楚王一旦去世，李园一定会抢先入宫夺取权力，随后就会杀您，这就是无妄之祸。”

春申君问朱英，那什么是无妄之人？

朱英说：“您安排我当郎中，楚王去世，李园必定抢先入宫，我来替您杀掉李园，您就安全了。”

春申君笑了说：“先生您就省省吧。李园是个软弱无能的人，我和他又关系友好，怎么能到这种地步呢？”

朱英见春申君被鬼蒙了眼，知道再说无益，为了避祸，朱英选择了逃亡。

17天后，楚考烈王病逝。李园果然抢先入宫，将刺客埋伏在宫门里。等春申君闻讯赶来，刺客们一拥而上将春申君乱刃刺杀，砍下他的头扔到了宫门外。

随后，李园一不做二不休，派出官吏将春申君一家满门抄斩，

太史公感叹说，当初春申君劝说秦昭王停止对楚国用兵，还豁出生命送楚太子回国，是何等聪慧果断。但是后来被奸人李园控制，又是何等的糊涂啊。俗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春申君不听朱英的劝告，其结果不就是这样吗？

国学经典欣赏：

春申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朱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毋望之福，又有毋望之祸。今君处毋望之世，事毋望之主，安可以无毋望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馀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而有楚国？此所谓毋望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祸？”曰：“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毋望之祸也。”春申君曰：“何谓毋望之人？”对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园必先入，臣为君杀李园。此所谓毋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又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恐祸及身，乃亡去。　　

後十七日，楚考烈王卒，李园果先入，伏死士於棘门之内。春申君入棘门，园死士侠刺春申君，斩其头，投之棘门外。於是遂使吏尽灭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为楚幽王。

     ——《史记·春申君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