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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鲁达:大地上的诗人

 芸斋窗下 2019-05-28

孙立夫 

在那部著名的意大利电影《邮差》中,遭放逐的诗人聂鲁达并非故事的主人公。但是其中的一个细节还是让我怦然心动:聂鲁达与马蒂尔德在山巅的那栋小房子里,在小唱机的音乐声中,孤独而又认真地起舞。窗外的海风温柔可人,下午的海浪轻拍在高峻的白色山崖上,蕴藉地往返。 


这个时候的聂鲁达,处于自己祖国政府的追捕之中,已经有四五年了。但是我相信这样的细节是真实存在的,因为这是聂鲁达的生活和故事。而聂鲁达,首先是一个诗人。 


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任何想要准确叙述历史的可能性都是不存在的。因为在表达出一种可能性的同时,会立即遮蔽掉其他的可能性。对于聂鲁达,我们首先就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们不可能准确地描述他的生命。无论是他在生命早期的吟咏,还是在亚洲孤独痛苦的任职经历,抑或是后来为西班牙、智利、古巴诸拉丁美洲国家奔走的革命生涯,都表明了这一点。聂鲁达的生命如此丰富而蓬勃,以致于任何落于笔端的叙述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但同时聂鲁达又是单纯的,他首先,他在最初,或者说,他在最终意义上都只是一位诗人,一位堂吉诃德一样的诗人。所以,从后一种意义来说,对聂鲁达之生命的再表现,又是毫不费力的,我想,这正是本书的开题之处。 


早期的聂鲁达,只是一位卓越的诗人。他歌唱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爱情,喟叹自己的失恋,“爱是这么短,遗忘是这么的长。”大学毕业后,在仰光、新加坡等地任职期间,聂鲁达开始遭遇真正意义上的人生困境,孤独、寂寞,感情的失败,诗人犹如被祖国抛弃的孩子,痛苦而不知往何处去,孤独与死亡与他近在咫尺。但是这也正是聂鲁达成熟的时期,后来,当聂鲁达被调往西班牙的时候,当地著名诗人洛尔卡这样介绍他:“一位离死亡比离哲学近,离痛苦比离智慧近,离鲜血比离墨水近的诗人。” 


但这还不是完全的聂鲁达。陌生的亚洲让诗人成熟,而西班牙留给他的,则是重于爱情的诗人义务。聂鲁达在西班牙的任期内,遭遇到了保卫马德里的战争以及佛朗哥的法西斯专政,这极大地刺激了他,并使得他的诗作风格开始发生转变。聂鲁达发现自己常常不能履行一个外交官式的中立立场,而必须按照一个诗人的良心来表达和做事情。他的诗歌开始关注真正的社会现实,包括底层的苦难大众。他要为千万最底层的工人和农民说话,为拉丁美洲的革命呐喊,这时的聂鲁达,已不再只是一个诗人,更是一位革命家。他甚至开始竞选智利的国会议员,参与政治活动。尽管他的政治生涯充满了艰辛和失败,但他一直坚持战斗,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选择留在了智利,与智利人民一起反对独裁的政府。 


正如聂鲁达自己所说,“义务和爱情,是我的两只翅膀。”聂鲁达是一位大地上的诗人,他是一位诗人,虽然不止是个诗人,不止是一个智利的诗人,而是美洲的精神和古老理想的结合的产物。但是能够让他超越诗歌的,还是他作为诗人的生命。他在197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所得到的评价是,“他的诗歌以大自然的伟力复苏了一个大陆的命运和梦想。”这座大陆命运坎坷,却从未放弃希望、理想以及对生活的追求。聂鲁达的成就,就在于此,而这也是本书的写作线索。我在阅读本书的时候,眼前总是会浮现出电影中的那个细节,那位背负了整整一个大陆的梦想和命运的诗人,在逃亡的途中,优雅地起舞。压题照片为聂鲁达与马蒂尔德。


附:

聂鲁达评洛尔迦(原译洛尔卡): 

“他是个何等了不起的诗人啊!像他这样兼具风度与才华、敏捷的才思与明澈如清泉的心灵的人,我从未见过。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卡是个不会吝啬的精灵,是个欢乐的离心器,把生活的幸福收集在胸中,而且像行星那样把它放射出去。他既纯真又虚伪,既是宇宙人又是乡巴佬,是独特的乐手,是出色的小丑,胆小又迷信,欢乐而又潇洒;他是个概括了西班牙各个时代的一种人物,是人民的精华,他是阿拉伯人和安达卢西亚人的后裔,在当时西班牙的真个舞台上熠熠生辉,并像茉莉花那样散发出醉人的芬芳。令人哀痛的是,他永远消失了!” 


“我从未见过双手具有如此魅力的人,我从未有见过比他更快乐的兄弟。他欢笑、歌唱,弹奏,跳跃,创作,他把火花射向四面八方,我的这位不幸朋友,世上的才能他无所不有,他简直像一位高超的黄金工艺品工匠,像伟大诗歌养蜂场的一只大蜂。他是自己才华的毫不吝啬的奉献者”。但有时候,“快活是他的表象”。阿莱克桑德雷也说,“很少有人像他那样激情满怀,爱情与痛苦每天都使那高贵的前额更加高贵。他爱得很深,这是某些浅薄的人不愿承认的品格。至于他为爱痛苦,恐怕是无人知道的”。 


——出自《山岩上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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