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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贵 “听而不闻”这个成语见于《礼记·大学》：“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意谓虽然听到了却没有感知到，跟没听到也差不了多少，形容对事物不关心不在意。可见“闻”字的意思并非简单等同于“听”，而是还含有用心感知、听清楚的意思。本文就来谈谈这个“闻”（聞）字。 一、“闻”（聞）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闻”字的甲骨文与金文字形 先来看“闻”字的甲骨文与金文字形（见上图），上图最后5个字是“闻”字的金文字形，其余16个字都是“闻”字的甲骨文字形。“闻”字的甲骨文字形像人跽坐或侧立、突出头部大耳并抬手向口的方位示意之形。“闻”字如此构形的含义是什么？跽坐或侧立的人形自不待言，表示它跟人的行为有关；突出头部大耳形象，自然是表示跟耳朵接受声音的功能有关；关键是抬手向口的方位示意之形又表示什么含义，这一点一向为文字研究者所忽略。愚以为，抬手向口的方位示意并非是指口说耳听（那就等于自言自语了），而是表示在口附近的感知器官鼻子也有所感知的意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闻”字就兼有用耳朵听与用鼻子嗅的双重含义了。可见“闻”字的造字本义不是泛泛而听，而是表示听见与感知的双重含义。有个成语叫“听而不闻”，那意思就相当于听了却没有听清楚、没有感知其确切含义的意思。 “闻”字的金文字形有所变异，早期金文将头上的耳朵置于侧旁，“人”字上又加了三点饰笔（见上图金文字形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形体），中晚期金文中的三点饰笔进一步发生讹变（见上图金文字形的第四个和第五个形体），甚至就连“人”形也发生了变异（见上图金文字形的第三个形体），变成了从耳、昏声的形声字（参见下图的金文字形）。 “闻”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闻”字的小篆字形是在从耳、昏声的金文形体（见上图第二个金文形体）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又将表读音的“昏”声替换为“門”声（见上图小篆形体）。隶变与楷化之后，楷书就将篆文字形的线条规范写成了“聞”字。简体楷书依据类推简化规则，将正体楷书字形中的“聞”简写成了“闻”。 《説文解字》卷十二耳部：“聞，知聞也。从耳，門聲。” 许慎的解释大致意思为：“闻”，就是有所感知、有所听闻的意思。它的字形采用“耳”作为表意的形旁，“門”作为表音的声旁。 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对《说文》“知聞也”的补充解释：“往曰聽。來曰聞。大學曰。心不在焉。聽而不聞。”“往”是经过的意思，“来”是入内的意思，其意思可能是说对经过的声音气息的感知叫做“听”，对进入人体之内的气息的感知叫做“闻”。也许古人并没有严格科学意义的声音与气味的概念，把二者都理解为“气息”，声音是进入耳孔的气息，气味是进入鼻孔的气息，所以“闻”就是感知气息。 由此可見，许慎《说文》将“闻”（聞）字解义为“知聞也”是有道理的，至于他对“闻”（聞）字造字方法的解释“从耳门声”，则因为依据小篆形体解析而与初文的构字理据不合，因此还是应以“闻”字的甲骨文字形为准。据此可知“闻”（聞）字的构字理据就是强调人的头面部感觉器官的感知，“闻”（聞）字的造字本义就是听见与感知。至于在使用过程中，一开始是侧重于听觉义的，然后感知义逐渐扩大适用范围，后来竟然表嗅觉义的“闻”占据了主导地位，则听觉义的“闻”就让位给“听”字，而表嗅觉义的“嗅”则让位给“闻”字了。 二、“闻”（聞）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闻”（聞）字的造字本义就是听见与感知。例如：“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书·君奭》）再如：“郑袖曰：其似恶闻君王之臭也。”（《战国策·楚策四》）又如：“此曲袛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唐·杜甫《赠花卿》诗）上述第一例的“闻”有听见的意思，第二例的“闻”有感知的意思，第三例的“闻”兼有听见与感知的意思。 “闻”（聞）字在听见与感知的造字本义基础上可以朝着以下几个方面产生引申义，有些引申义又可产生深层次的引申义。下面分别加以例释： 其一，表示听说、知道的意思，侧重于对声音的感知。例如：“公闻其期，曰：‘可矣！’”（《左传·隐公元年》）再如：“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唐·魏征《谏太宗十思疏》）又如：“抑吾闻之，同族相代，谓之革命。”（章炳麟《序〈革命军〉》） 由此又可产生如下两种引申义： 一是表示传布、传扬、传告的意思。例如：“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诗·小雅·鹤鸣》）再如：“不祗山川则威令不闻。”（《管子·牧民》）又如：“此话一闻，那些做媒的如蝇聚膻，来的何止三四十起。”（《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五）又如：“一日，楚公子驰函来，女焚爇不以闻。”（清·蒲松龄《聊斋志异·辛十四娘》） 二是表示使君主听见，谓向君主或上级官府报告的意思。例如：“臣数以闻，而君不肯听也。”（《晏子春秋·问上六》）再如：“王宣子尚书母葬山阴师子坞，为盗所发……乃本村无赖嵇泗德者所为，遂闻于官。”（宋·周密《齐东野语·王公衮复雠》）又如：“然而杨氏诸人，横索不休，久而不能堪，稍稍拒之，因怒而闻之官。”（明·沈德符《野获编·果报·仇鬼下隶》） 其二，表示知识、见闻、消息的意思。例如：“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论语·季氏》）再如：“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汉·司马迁《报任少卿书》）又如：“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宋·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 由此又可产生如下三种引申义： 一是表示有名、著称的意思。例如：“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论语·颜渊》）再如：“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晋阳，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又如：“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唐·李白《赠孟浩然》诗） 二是表示声誉，名声的意思。例如：“颙颙邛邛，如圭如璋，令闻令望。”（《诗·大雅·卷阿》）高亨注：“令闻令望，好声誉好名望。”再如：“惟公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宋·王安石《祭欧阳文忠公文》）又如：“韦布之士，独阒然无闻焉。”（柳亚子《〈胡寄尘诗〉序》） 三是表示及时、趁着的意思。例如：“比来梦恶，定知不活，闻我精好之时，汝等即报内外诸亲，在近者唤取，将与分别。”（《敦煌变文集·搜神记》）再如：“舴艋也闻钲鼓闹，秋千半当笙歌乐。”（宋·吴潜《满江红·上巳后日即事》词） 其三，表示嗅的意思，侧重于对气味的感知。例如：“共王驾而自往，入其幄中，闻酒臭而还。”（《韩非子，十过》）再如：“东渚雨今足，伫闻粳稻香。”（唐·杜甫《秋行官张望督促东渚耗稻向毕》诗）又如：“那个胖胖的鼓着两只金鱼眼睛的女孩子摘下一枝路旁的野花，闻了闻。”（杨沫《青春之歌》第二部第四章） 根据上面对“闻”（聞）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闻”（聞）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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