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书法的“尚技”风尚
与高校书法教育关系研究
段成贵
当代书法“尚技”风尚成为如今书法审美和书法批评的共识。随着近年来书法展览和书法赛事的火热，书法的评审标准也是基于书家对于技法的理解，这就带动了当代书法创作热衷于“技”的表达。2018年1月张海先生在《中国书法》杂志发表了题为《当代书法“尚技”刍议》的文章，总结自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以来当代书法发展的总体趋势，全面论述了书法审美取向和时代特征。把“尚技”这一命题作为对当代书法的总体观照，代表了当下书法界对于书法风格追求和审美标准的态度。高校书法教育是在这种书法大环境下逐步成长起来的重要力量，是当代书法发展最显著的成果。同时，它的发展与壮大也受到新思想、新文化的深刻影响。理顺“尚技”风尚的理论渊源与高校书法教育之间的关系，是对当下书法发展现状最好的诠释，也是对未来的高校书法教育前景做好充分的准备。
一、当代书法环境与高校书法教育“尚技”现状
书法艺术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最能够代表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涵。书法艺术在当代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近40年持续升温的“书法热”现象就是最好的证明。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书协举办各类书法展览、赛事和学术研讨接连不断，涌现出一大批具有出色的书法创作和理论研究能力的人才。与此同时，全国部分高校陆续开设书法专业，办学规模和招生人数与日俱增。随着书法艺术快速发展，全社会对于书法的评价标准逐步确立，高校书法教育、教学体系的逐渐成熟都反映出新时代书法事业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目前，全国开设书法专业学科的高等院校已达百余所，其中包括中国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等艺术类专业院校和中国人民大学、浙江大学等综合类大学，还有北京师范大学、南京师范大学等师范类院校。书法学科建设涵盖专、本科，硕、博士研究生以及博士后流动站等不同层次的培养梯队，其培养出的一批具有较高水准的书法人才，成为当代书法艺术发展的生力军。高等院校作为当代书法教育和艺术传播的重镇，其办学理念和学科建设成为人才培养的关键。近年，随着国家文化政策的重视与高校自身不断投入建设，书法学科逐步建立起较科学、系统的教学体系和人才培养模式，高校书法教育的社会影响力不断扩大，对书法学科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然而，现阶段高校书法教育也存在许多问题并面临巨大的挑战，在高校的书法人才培养中对于技法的重视已成为不争的事实。由于受社会书法环境的影响，高校的书法教学的评价体系和量化的标准大都基于学生对技法的掌握程度，集中体现在把学生参加展览赛事中取得成绩作为衡量书法教学优劣的重要标准，这就导致高校在专业引导上侧重于展览比赛。正是在这“急功近利”的心态下，学生把书法学习中心放在迎合展览需要的书体及风格创作中去，甚至出现简单的模仿、改造的作品，盲目跟从当下流行的“展览体”现象。与此同时，高校在培养方案上轻视对学生书法理论知识的传授也制约高校书法人才全面发展的因素。书法理论的学习，是体现书家全面了解书法发展的重要途径，也是支撑书法创作的重要保障。高校削弱对书法理论的传授，就导致学生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在书法创作上也不会走得长远。
因此，“尚技”风尚对当代高校书法教育发展具有积极的作用，但同时也对高校教育环节和人才培养产生不利因素。高校书法教育应该立足于当下，合理利用“尚技”风尚对于书法教学、创作和理论研究上的积极影响，及时修正不良风气在高校书法教育中的负面作用，才能使高校书法在新时期健康发展。
二、“尚技”风尚对高校书法教育的影响
《中国书法发展纲要》明确提出：“书法教育是当代书法艺术繁荣发展的基础性、战略性、长远性的文化支撑。要确立以书法教育为龙头，书法创作、书法教学、书法研究三位一体、全面发展的工作思路。”高校书法教育作为书法教育中的关键环节，主要目标是培养具有一定书法专业素养和创作、研究能力的全面性人才。无论从本科阶段的基础教育还是硕、博士阶段的学术研究都必须遵循这一原则进行。正如丛文俊先生所讲：“书法教育思想可以从近期的解决时弊、提升创作水平和以人的方面挖掘书法的可持续发展的动力。”高校书法教育更应该立足于此，将重视书法创作，力求匡正时弊，扭转社会不良风尚为目标，通过科学、专业的人才培养方案把书法教育事业带到正轨。我们讨论“尚技”与当代高校书法教育的影响，既要看到其对书法教学、技法学习和理论研究起到的积极推动作用，还要清醒认识到对学生综合素质的培养，学科的健全建设所产生的不良影响作深刻反思。
(一)对高校书法教学的影响
高校书法教学工作是不能脱离当下的书法大环境的影响的。特别是在网络资源、环境大发展的今天，各种资讯时刻影响高校书法教学的推进。“尚技”风尚对于高校的教学思路和教学规划都有很大影响。书法教学是书法教育的关键环节，也是高校办学水平的集中体现。当代高校书法教学各具特色是由其高校本身的条件来决定的。由于学校性质、办学条件和师资配备等多方因素制约，高校书法教育的定位也有所不同。艺术类院校艺术培养传统较为深厚，教学经验较为丰富，师资配备也相对齐全，办学设施和艺术氛围较为出色，使得在书法教学上形成较为科学的教法，注重培养学生实践创作能力，成效突出。师范类院校发挥自身师范生培养的优势，在书法基础教育的人才培养上投入大量精力，许多院校开设书法学师范专业为其特色，在中小学书法教育人才培养上取得较大成绩。但由于师范专业的属性，高校书法教学不仅仅能停留在技法传授和相关理论的学习，还要兼顾教育学、心理学等相关课程的开设。书法学师范专业起步相对较晚，并未形成科学系统的教材、教法，教师技能课程与书法专业规律衔接问题也日渐突出。综合类大学也各有特色和问题，大抵与自身的条件相匹配，在此就不再赘述。
书法自身的文化属性决定无法照搬其他艺术学科的教学思路与方法，古代书法教育大多是家学传承或师徒授受，不能够适应当下的学校教育模式，这些都是摆在高校书法教学上的重要问题。“尚技”风尚为我们在专业技法教学上提供了新思路，但在学生素质和知识结构的全面培养上还有挖掘空间。因此，高校教育要培养出具有本校特色的书法专业人才就必须有所取舍，我们提倡“一专多能”，但是在教学上必须有所侧重、体现特色，这样才能满足社会各行业的人才需求
(二)对高校书法创作的影响
书法创作是体现书家书写能力最直接的方式，“尚技”风尚对当下高校的书法创作能力产生重大的积极影响。现阶段我们不乏创作能力强的书家，他们具备娴熟的书法技术和驾驭作品的能力，时常能够创作出夺人眼球、具有较强视觉冲击力的精彩作品。但是回归到创作经验总结上就少了些许从容，可以看出当代书法创作对于提升到理论层面还有待加强。“尚技”理论的提出，恰恰会激发书家在书法创作中对于技法的经验总结，并且能够形成科学、实用的创作理论成果来指导创作实践。在这个角度看，高校书法教育走在了前面，出现了一批如邱振中、沃兴华为代表的学术型书家，他们一直走在当代书法创作的前沿，在积极的书法创作中不断探索、积累经验，记录下对于书法创作过程的思考，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如邱振中先生的专著《中国书法167个练习：书法技法的分析与训练》、《笔法与章法》和沃兴华先生的《书法创作论》《论斗方创作》《书法创作过程研究》等都是建立在他们创作实践上的成果，深受书法学习者的喜爱。当代书法创作只有这样良性循环发展才会带动整个社会书法创作的水平，这就要求书家必须具备相应的素质，同时也给高校书法教育带来机遇。高校应该继续发挥学术研究的优势，不断积累创作经验；探寻创作规律，形成一套完整、科学的创作理论体系来服务于书法创作。
另外，在书法创作中还面临着个人风格的形成问题，个人风格是体现艺术家的价值所在。纵观书法史，但凡能够青史留名的书家无不是在个人风格上有所建树，然而个人风格的形成是建立在纯熟传统技法功力和深厚的文化涵养之上的。张海先生认为：“‘技’是学书的必备手段。掌握书法的基本技巧，是深入理解书法艺术深邃意蕴的不二法门，也是书家形成个人风格的基本前提和主要内容。”因此，在高校书法教育中既要在技法的训练上下足功夫，又要对书法史中书体演进、书家作品风格进行深入挖掘，理清其脉络，寻找规律，对学生自我风格的形成会有极大的帮助。当代书法创作无论在笔墨技巧上还是在作品材料、形式上都较之古人有较大的进步，然而令人担忧的是，部分书家急功近利，追求新风尚、过度追逐“展厅效果”，使作品风格与形式有悖于传统，美术化倾向严重，甚至出现“千人一面”现象。“尚技”理论为我们在书法创作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时也要求我们不能背离传统，要在传统的技法之上有所创新，在对古代经典的学习上形成自我风格。
(三)对高校书法理论研究的影响
当代书法“尚技”风尚在书法理论研究上给予新的要求，带动书法研究的步伐。前文把书法创作经验上升到理论成果是书法理论研究的一方面，但对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书法文献、书论、书家及传世作品风格的研究也至关重要。新时代书法研究要建立在科学方法和大量出土实物的基础之上，刘正成先生在《书法艺术概论》中提到：“建立在现代考古学发现基础上的书法史研究，为当代书法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与灵感。随着对近万年中国书法历史的空前整理、研究、总结的进一步拓展，当代书法家们将会从中吸取更大的历史的激情，开创出创作的新局面。”可以看出科学的书法理论研究对书法创作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和营养，滋养着艺术创作的新思路和新内容。
近几十年来，高校书法理论研究成果辈出，特别是在书法硕、博研究生培养上取得骄人的成绩。这些受到高等专业知识训练的书法人才一部分又回归到高校之中，充实了高校书法师资队伍。他们的理论研究成果为培养新一代的书法人才提供重要理论依据。高校书法理论的学习与研究应该讲究方式、方法，并不是一味灌输空洞、乏味的理论知识，应该与书法创作实践同步进行。书法艺术最终还是要回归到作品上，科学、实用的理论研究能够成就具有较高水准的书法作品。通过对于书法史、书法理论和书法文献等知识的系统研究反过来指导书法创作实践。同时，书法理论研究是从“解决问题”为首要目标来进行的。解决书法史上任何时期书法人物、书法现象、作品风格等问题，是对书法史研究莫大的补充。
书法是在传统文化精粹中成长起来的艺术形式，正是灿烂多姿的文化滋养了书法发展，高校书法教育的目标是培养从事书法艺术创作、研究和传播的艺术家。当下的高校书法教育中注重实践创作而轻理论研究现象普遍存在，学生通过展览、赛事锤炼书法创作技法并形成自身的书法审美取向，这对于个人风格的形成有极大的帮助。然而，高校书法教育只注重书法技法的培养，而忽视对于理论研究与学生综合素养的培养，这就失去了高校专业学科的意义。因此，高校书法教育中必须做好技法和理论学习的双保障。
三、“尚技”理论成为高等书法教育中的基石
“尚技”作为当代书法的重要命题，将继续影响着当下甚至是未来书法发展的审美。高校书法教育作为培养专业书法人才的最佳途径，在未来的书法发展中地位会愈加突显。高校书法教育应该借助当代书法繁荣的“东风”，把“尚技”理论作为书法教育的基石来补充完善当下书法教育中的不足。
“尚技”是对当代书法审美的宏观观照，高校书法教育应该立足于此，注重书法的继承与创新。书法的继承就是根植传统，是对古代经典法帖、石刻碑版和书法理论的深入挖掘，掌握基本书法技法。同时注重新出土文献运用，不断积累和更新对于传统的认识，使得在书法学习中获得源源不断的营养。高校凭借自身的学术优势，深入挖掘、开发前人及当代学者的研究成果，使得在书法学习中少走弯路、错路。新的历史条件下，书法的功用和地位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书法艺术的发展要体现这个时代的特色，创新才是书法发展的唯一出路。张海先生认为：“在新时期展厅文化的影响下。书家‘尚技’风气对书法艺术的领域进行了全面的开拓。”随着书法艺术从古人案头把玩走向现代化展厅，其艺术的表达形式和技法手段都随之发生变化，无论在笔墨技巧还是在章法布局上都无法照搬古人的经验，这需要艺术家们的笔墨技巧、材料工具都要与时俱进，特别是思想观念不能墨守成规、泥古不化，要时刻保持创新心态。高校书法教育应该引导学生在创作上打开思路，放开胆量，不断试错，才能在书法创作上寻找出新的出路。
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书法“尚技”观念只是短期行为，甚至是书法发展的初级阶段，当代书法还需要漫长的探索过程。几千年灿烂文化孕育下的书法也不可仅仅停留在对于技术的追求上。正如前不久陈振濂先生在北京师范大学的学术报告中指出：“任何一门艺术是不可以只停留在技巧和形式的水平之上，也即是说，作品一定得有这个时代的思想。”高校书法教育应该把握住新时代对于书法艺术的要求，不能只停留在对于书法技法的追寻，应该着重培养学生的综合素养，最后使其创作出饱含这个时代气息的艺术作品。反过来讲，通常我们评判书家艺术成就的高低，绝不是技法层面，而是书家人品、学养和作品中透露出的时代气息的综合考量，这正是书法的魅力所在。当然，书法艺术的成就不是一蹴而就的，是需要书家终其一生不断学习的，但一定要沿着正确路数、采用科学的方法扎实稳步地走下去。
余论
书法艺术的发展无论何时都要根植于光辉灿烂的历史文化之中，并且随着接受这个时代赋予的新生命不断向前发展。“尚技”是当今时代的选择，但不是永远的答案，与其看作是对当代书法发展的灯塔，不如当作这个时代对书法的警钟。因为书法绝不会仅停留在“尚技”的层面，它会随着时代的发展带着文化传承的使命走向新的征程。
高校书法教育的重要目标是注重书法学术性和艺术性的全面培养。书法教育的学术性主要体现在对传统书法技法的学习和对书法相关理论的研究上，两者相互补充，缺一不可。书法技法的学习包括对传统经典作品的正确解读和基本笔法、书写工具、材料的熟练掌握，同时还要知道书家作品风格形成条件以及书法中书体演进规律等，这些想单纯地靠技法的训练是难以全部解决的，这就需要在大量技法训练的同时应该注重对于书法理论的传授。通过对于书法史、古代书论、书法批评和美学等相关理论知识的配套进行才能做到对于书法人才的全面培养。当代书法已近脱离实用成为一门艺术学科，我们就应该注重对书法艺术性的培养，在传统书法美学和书法批评的基础上融汇时代的特点，体现时代的精神面貌，赋予书法新的生命。“尚技”风尚对于高校书法是一把无形的双刃剑，它既促使高校书法教育的快速发展，同时也对书法学科建设产生许多负面的影响。高校书法教育作为未来书法发展的重要力量，在人才培养上继续加强学科建设，完善教学机制，如何正确引导、利用“尚技”风尚，紧跟时代步伐，为书法事业的发展培养出更多有用人才继续发挥积极作用，任重而道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