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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端午 l 王春鸣

 老鄧子 2019-06-08

文/ 王春鸣

五月初五正是初夏,时光逐渐蔚然深秀,这个日子,就像开在葳蕤草木中的一枝野花,说不出的怡人。一年四季,如果非得要过一个节,我选端午。端午,发音和字形都端端正正的,而且,它是香的,散发着别的所有的节日都没有的味道。

自然的生命从沉睡和封闭的冬季觉醒,又穿过长长的春天,来到了端午。端午起于天象崇拜,蒲艾簪门,虎符系臂,祖先用种种祈福纳祥、压邪攘灾的形式将它展开,上古时期祭龙,后来演变成赛龙舟,又因屈原,多几分浪漫忧伤的色彩。而我的端午节很小:回家,悬一把蒲艾,做几个香囊,包几个粽子。

在那个被我称为家园的地方,门楣上总挂着一把菖蒲和艾草。从前是奶奶做这件事,后来是妈妈。菖蒲和艾草都是自己种的,因为从来也不去管它们,慢慢地就变成野生的。端午前青枝绿叶地挂上去,直到枯萎,枝叶卷起来,始终散发着清苦的味道。然后第二年的端午,如是反复。

平时衣服撕坏了,我都是在反面贴上透明胶带,唯一热爱的女红,是做香囊。苍术,白芷,豆蔻,芩草、沉香、麝香、苏合香,冰片……看小镇上的药店里有什么,就买回来,早早晒干,在小石臼里捣细,后来自己种了迷迭香、佩兰和罗勒,也都放进去。植物、中草药从来都不残忍,所谓驱邪,无非是表现了一种和敌敌畏、杀虫剂完全不同的人生态度:我不要你死,离我远点就可以。

少女时代第一次做香包的布料很奢侈,哗一下就扯开了我妈压箱底的一条锦缎被面,结果被打得要死,布料到现在也没有用完。多少年来我一直努力把香囊做成粽子的形状,至今尚未成功。那些形状奇特的香囊,被我用五色络子捆着,蚊子都驱不走,唯一的妙处,就是那令人惊讶的奇香。

也喜欢(看)包粽子。早晨来到河边,挑最好的芦叶采下,煮到清香扑鼻,整整齐齐泡在清水盆里。包粽子的地点不是在廊檐下,就是在井台边,地方大,铺得开。白猫和黄狗各守一边,雀儿们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觊觎不已。雪白糯米里面放一小把赤豆,包成青翠玲珑的样子。柴火大锅里闷煮一夜后,剥开来蘸上星星点点的白糖。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食物,美味过它。而且外婆包的,婆婆包的,妈妈包的,滋味竟然各不相同。看着小树嘴角的糖屑,我也想包出属于我的粽子来,不然的话,等以后我做了奶奶,到了端午,拿什么给我的孙子吃呢。我多么希望成为这个美好场景的主角啊!

结果我妈牙齿咬着粽绳,下巴一抬:行!我教你,你先去挖点泥,用泥。

我惊呆了:泥包的粽子怎么吃?

妈妈嗤笑:粽子要形状漂亮又收得紧,不用泥练习二三十个,你学不会!

于是每年,每年,每年,我用泥包了一两个松松垮垮的假粽子,就羞愤地而自觉地停手。陆游说“粽包分两髻,艾束著危冠”,欧阳修说“五色新丝缠角粽”,这么了不起的诗人应该也不会包粽子吧!我只要永不失去这个馥郁芬芳的节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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