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又传来一个悲伤的消息,被媒体誉为史学奇才的西安高三学生林嘉文非正常离世,令人扼腕。从报道来看,林同学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史学天才,不及弱冠既已著书两部,令博士汗颜。对他的学术水平,我无力置喙。而他留下的遗书给了我一些思考。林嘉文鹤立鸡群,思想早熟。在遗书中,他坦陈自己的离世是“理性思考之成果的表达”。可见,他绝非一般人受到打击或刺激后一时大脑短路而离开。他对世界有自己的看法。这就涉及到一个根本的问题,即人生的意义。人生的意义在本小组讨论得很多了,嘉文对这个普通人无暇思考的问题给出了自己决然的回答,结果令人唏嘘。通观遗书,我强烈地感受到嘉文和历史上的知识人所共同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即心与身的矛盾对立。他们精神上生活在别处,现实中找不到下脚的地方。生活在滚滚红尘中每一个人,不管出身、文化水平等社会属性多么不同,从内心深处来说都渴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在人类的历史中万世流芳。李白讲“天生我才必有用”,人类的智能决定了他一定想发挥它,以期实现自我在社会中的价值。入世是每一个人都无法逃脱的人生命题。这是上天给每个人的一道命题作文,你可以交白卷,但你我都无法逃避它。这是人这一高等智能生物被赋予的固有命题。而建功立业要受到环境的制约,形势比人强;环境险恶,容不得你随心所欲地发挥才干,那也是很多仁人志士最后郁郁而终的一大原因。在遗书中,嘉文批判了他所在的中学,应该是一所名校。在他犀利的目光下,他看到的是一个权力化的小社会,有等级,有尊卑,没有平等和自由。从嘉文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察觉到他是一个有点极端的自由主义者,他认为人对自己生死的选择也是自由的体现。他在提及安乐死时用了“个人主义”这个词,我想自由主义落实到个人生活就容易演变成个人主义。在瑞士等极少数国家,安乐死是合法的,但在中国等大多数国家还远远没有达成共识。显然,嘉文是讨厌权力的,他可能无法忍受自己将来在一个被权力话语占据的学术机构里从事自己心爱的历史研究。仅仅18岁,别人还在怀春的年纪,他却已经看透世事。遗书中,嘉文写到“一个人喜欢追索,哪怕是对任意领域的,都会受到现实的阻挠和精神的压迫。”据报道,嘉文从事历史研究得到了学校和父母的支持,我想这里的阻扰和压迫可能来自社会大环境。这个指向应该是高考。你我都可以想象,一个整天埋头史籍的少年无暇关注外语和数学。而这两门的分数将决定高考录取。更何况,将来还有研究生考试,还要考英语和政治。他所著的两部书尽管扎实厚重,却无法让这位天才少年直升北大。想到这些现实的阻挠,他沮丧了。他像一头苍鹰,渴望翱翔于无边的天际,却牢牢地被驯鹰人捆住了利爪,束缚在主人的权威中,于是他的天空变灰了。他引用庄子的话“心有天游”,向往的还是道家超脱的人生观。他不愿自己的青春拘泥于历史这门学问中,“那样活着也是很庸碌的”。 他“对古人的历史没什么兴趣”,只是找到了让他疏离现实的避风港。他讨厌虚假的研究,因为没有多少人像他那样对研究(不是历史)爱得纯粹。写到这里,我猛然想起来一个人,一个和林嘉文不是一个量级的人,却有着相同的归宿和遭际。这个人就是自沉的屈原,他们二人都是有精神洁癖的人,对现实的污垢都无法自我宽解。可叹的是屈原诗化了自己的人生,嘉文却……人生难免苦与痛。我有时想,古代的皇帝锦衣玉食,美女成群,他们难道就是最快乐的人么?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做了一个创纪录的宅男皇帝,他的内心到底是痛苦还是舒服?他难道是一个傻子,不知道别人都知道他是一国之君?谁生活在世界上不受一点折磨,物质上的、精神上的、肉体上的?如果都是受一点罪就寻死,那人类岂不是早就灭绝了?嘉文看透了历史和社会,却没有看透人生。在这个时代,有精神洁癖的人必然要苦恼。但大多数人苦恼了睡一觉,明天太阳照样升起。嘉文有着常人没有的悲观。我想说,做父母、老师的除了要关注学业,千万不要忽视了心理,要多交流,多给予正面的良性的影响,帮助树立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嘉文才华横溢,却倒在了悲观与虚无的泥淖中。如果嘉文能像屈原那样将“死”诗化,那这样的“死”也就不是白死了。可他才18岁,他难道能在天国默默看着人间的父母以泪洗面、伤心欲绝吗?嘉文在遗嘱中像长辈一样对父母评头论足,可见他确实是一个智力成熟心理还稚嫩的孩子。我们外人无法了解他的生活,但嘉文事件也提醒我们做父母的不要忽视孩子不良的心理倾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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