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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夏

 长华馆藏 2019-06-13

上海人把入夏后的服食不适,叫“注夏”,也有写作“疰夏”。

天渐渐热了。到了夏天,人的胃口要比其他季节来得差些。有的食量锐减,有的吃饭不香、吃菜无味。就连过去一说吃就眼睛贼亮的“馋老呸”,也变得谈吃色变。上海人把入夏后的服食不适,叫“注夏”,也有写作“疰夏”。江浙沪一带,皆有此说。

小时候,我一到夏天就没胃口,吃得少,人也消瘦。大人就说,搿个小囡注夏了。长大后,一度也不清楚“注夏”的“注”到底怎么写:是注?是疰?还是蛀?是否也像茴香豆的“茴”字,有着几种写法。

读了顾禄的《清嘉录》,开始摸到点头脑。书中写道:“南人不善乘船,曰‘苦船’。北人曰‘苦车’。苦音库。吴下人语音如‘注’。又谓所厌恶之人,亦曰注,皆苦之譌,患苦之也。今谓入夏眠食不服曰注夏,犹是意尔。”作者之意,“注”为“苦”之讹。其实,夏天吃不好,确实蛮苦的。他还说:“疰与注,当作蛀,入夏不健,如树木之为虫蛀也。”

“蚕豆花收麦浪沈,漫忧疰夏病相侵。”(王鸣盛《练川杂咏》)要想在整个夏季里告别注夏,那就要先把身体内的“虫子”给捉了。上海人把捉“虫”的最佳时机选在了立夏,也就是夏天开始的第一天。

医治注夏的方法,恐怕是人世间最快乐和幸福的治疗了。既不要上医院,也不用吃药打针开刀;而是采取食疗,主打是吃麦蚕。麦蚕不是麦子里肉滚滚、如蚕的小虫,它是把今年的新麦磨成粉,再加糖,搓成一条条寸长似蚕模样。以虫攻虫,用麦蚕来治注夏这条蛀虫。在市郊嘉定,还用未成熟的麦子做麦蚕;而上海隔壁邻居常熟等地还有花样经:“煮麦、豆和糖食之,曰不疰夏”。(王锦、杨继熊《常昭合志》)

秦光荣的《上海县竹枝词》唱道,“麦蚕吃罢吃摊粞,一味金花菜割畦。立夏称人轻重数,秤悬梁上笑喧闺。”立夏那天胃口好,虽然注夏这条虫在不远处招手;人们还是吃了麦蚕再吃摊粞。摊粞就是草子摊粞,草子就是草头,属当令时鲜。待它开出紫色的花,草头就老了,只能翻到土里做肥料了。做草子摊粞,就是在米粉中拌入草头,最佳的草头是自己到田头地脚挑来的野生草头。做成摊饼后,开油锅煎炸。但这道小吃,似乎与注夏没啥瓜葛。

除了吃麦蚕与注夏搭界,想把注夏吃回去,此外还有偏方,如:“饮七家茶,免疰夏”(钱思元《吴门补乘》)。这道茶,“取隔岁撑门炭烹茶以饮,茶叶则索自邻居,谓之‘七家茶’”。制这茶,向邻居讨茶叶不难,但找“撑门炭”来烧茶就稍许吃力。“撑门炭”是除夕祈福吉祥时,将连根青葱和瘦长木炭用红纸封束、倚门枢间之炭。

偏方中的“猫狗饭”叫人厥倒。“小儿尝猫狗食余,俗名‘猫狗饭’”。猫狗余食,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真是“七家茶”好喝,“猫狗饭”难吃。对孩子还有戒忌,说要戒坐门槛,坐了门槛会疰夏。

其实,对付注夏要两条腿走路,在吃的同时,还要劳其筋骨。初夏尚未大热,仍有寒意;但“男女各试葛衣,云解蛀夏之疾。”到了夏至,“以束粽之草,系手足而祝之,名曰‘健粽’,以解注夏之疾。”(王鏊《姑苏志》)强身健体,到是对付注夏的好办法。

我也有不注夏的日子。那就是上山下乡在农场,生存战胜了注夏。天再热也得吃,不吃就没有力气干活。最多时,一顿吃八两。“双抢”时,大块红烧肉照吃不误。人一旦到了特定的环境,自然就会发生改变;不变就不能生存。在夏日里,除了保持适当的运动,还要怀有健康的心态。

说到这里,不知你是否还记得立夏的一个民俗——称人,也就是称体重。为什么立春不称,偏要在立夏称?那就是为了秋后算账。到了立秋再称体重,“以验夏中之肥瘠”,“评量燕瘦与环肥”。实际上,它就是对你是否战胜注夏的一个体检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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